..續本文上一頁師晚年所書的偈語多有決別之意,清明如雲,這裏且錄兩首。第一首是有人送他一枝紅菊花,他有感而寫下"紅菊花偈":
亭亭菊一枝,高標矗晚節。
雲何色殷紅?殉教應流血。
另外一首是寫給門人的律偈,弘一是律宗傳人,這首偈中可以看出他畢生持律的心得,他寫道:
名譽及利養,愚人所愛樂。
能損害善法,如劍斬人頭。
與虛雲、弘一同爲民初高僧的印光大師,是佛教淨土宗的第十叁代祖師,他生于清朝鹹豐未年(公元一八六一年),一九四○年十一月四日住生,世壽八十歲。
印光大師一生專弘淨土法門,使得淨土修持到民國以後得以發揚光大,他在生前居住的房子裏有一佛堂,並不供華像,只用毛筆在牆上寫一個大字"死",告訴門人學佛要天天都爲生死而學,念佛要日日爲生死而念,置之死地而後生,才能有所成就。,他生平甚少講經說法,而以尺牍文章弘揚佛法,留有《印光法師文鈔》、《印光大師嘉言錄》等書。
印光法師往生的當天淩晨一時叁十分,對弟子說了一首偈:
念佛見佛,決定生西。
到淩晨二時十五他,由床上站起業洗手,對弟子說:"蒙阿彌陀佛接引,我要去了。大家要念佛,要發願,要生西方!"說完後,面向西方而坐,念佛。
淩晨叁點,他對弟子妙真和尚說了最後法語:
要維持淨土,弘揚淨土,勿學大派頭!
一直念佛到淩晨五時,安詳西逝。
我們看印光大師的遺言,中不具有偈的形式,但卻栩栩如生地映現了淨土一代宗師的言容語氣,這種直截了當的話語風格,也和淨土宗追求了生脫死的明白義理相互呼應,說穿了就是:念佛!念佛!念佛!
民國初年另外一位大師是太虛和尚,太虛大師是民國中國佛教的集大成者,他對天臺、賢首、禅宗、淨土各宗都有涉獵,並長于融貫統攝,自成一家之言,著作極豐。太虛大師對中國佛教的發展有重大影響,他提倡"人生佛教",革新佛教的教理、教義、教製,他並認爲佛教徙應見政教之關系,他東遊日本、弘法歐美、訪問南洋,派弟子前往佛教國家留學,促成了中國佛教的國際化趨勢。
由于太虛大師地政治、社會、人生、建僧的參與,成敗互見,因此毀譽參半,不像虛雲、弘一、印光叁位大師得到一致的敬仰,但他的影響極大,列爲民初四大高僧應該是沒有定義的。
太虛大師生于清光緒十五年(一八八九年)十二月十八日,于一九四七年叁月十二日中風舍報,世壽五十九歲。
太虛大師過世前五天,爲玉佛寺的震華法師對龛,心極哀恸,寫了一首偈,這首偈成爲他的最後遺墨,也可以算是自己的遺偈了。因爲他寫完此偈就中風,五天後去世,偈雲:
諸法刹那生,諸法刹那滅;
刹那生滅中,無生亦無滅。
其實,在這一年春天,他寫過兩首偈,就隱隱然有遺偈的味道了,一首是他回到一別十年的雪窦寺,不勝興奮之感,寫了"重歸雪窦":
妙高欣已舊觀複,飛雪依然寒色侵;
寺破亭空古碑在,古年陳夢劫灰尋!
另一首爲"奉奘老":
吃虧自己便宜人,矍铄精神七四身;
勤樸一生禅誦力,脫然潇灑出凡塵。
圓滿自在·生死無礙
我們讀了民初高僧的持偈,頗能感受到遺偈所表達的精神,而在中國佛教史上,精彩的遺偈更是難以勝數。我在這裏依年代選錄十首動人的遺偈,或可窺見禅師與禅偈的風貌。
一、晉趄僧肇遺偈:
四大非我有,五蘊本來空;
掉頭挨白刀,恰似斬春風。
二、唐朝大同遺偈:
四大動作,聚散常程;
汝等勿慮,君自在行。
叁、宋朝宏智遺偈:
夢幻空花,六十七年;
白鳥煙沒,秋水天連。
四、宋朝行端遺偈:
本無生滅,焉有去來;
冰河發焰,鐵樹華開。
五、宋朝法遠遺偈:
來時無物去亦無,譬似浮雲過太虛;
抛下一條皮袋骨,還如霜雪入洪爐。
六、宋朝楚石遺偈:
真性圓明,本無生滅;
木馬夜鳴,西山日出。
七、宋朝一甯遺偈:
橫行一世,佛祖吞氣;
箭已離弦,虛空墜地。
八、元朝宗衍遺偈:
雨落天垂淚,雷鳴地舉哀;
西方諸佛子,同擁馬車來。
九、明朝了改遺偈:
行年八十七,相違在今夕;
撒手威音前,金鳥叫天碧。
十、明朝了元遺偈:
觌面絕商量,獨露金剛王;
若問安心處,刀山是道場。
到這裏,我們稍能貼近遺偈的共同風格,就是簡明扼要,純真而不矯飾,雖是寥寥幾句,卻是一生行持的提煉,真了生死的看法,對我們學佛的人來說,使我們可以把自己提拔到高處,來回觀整個人生。
若以詩的立場來看,遺偈不盡合于詩律,同時,這種形式也並不難寫,問題是在于,能在臨終之肖說出或寫出遺偈,至少應具備叁個條件,一是必須預知時至,在從容之中圓寂,否則匆忙暴斃,何偈之有?二是必須最後一刻仍然靈臺清明,意念不能亂,否則昏迷病榻,偈從何來?叁是必須長久修持,能自流露,否則臨終胡言亂語,能偈下什麼對人心有益的偈呢?
當我們看到這些簡明易曉的遺偈,不應該小看,像"華枝春滿,天心月圓"固然是優美而動人,"無來亦無去,沒有什麼事"又何嘗不使我們有悟道之慨呢?曆代高僧大德所追求的,也無非就是前者的圓滿和後者的自在罷了!
要達到圓滿自在,生死無礙的境地,唯一的道路正是虛雲和尚的遺偈:
勤修戒定慧,
息滅貪瞋癡。
我喜歡黃昏的時候
在紅磚道上散步,因爲不管什麼天氣,黃昏的光總讓人感到特別安靜,能較深刻省思自己與城市共同的心靈。但那種安靜只是心情的,只是心情一離開或者木棉或者杜鵑或者菩提樹,一回頭,人聲車聲嘩然醒來,那時候就能感受到城市某些令人憂心的品質。
這種品質使我們在吵鬧的車流裏,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寂寞;奔逐的人群與閃亮的霓紅燈中,看清了這個大城冷漠的質地。
居住在這個大城,我時常思索著怎樣來注視這個城,怎樣找到它的美,或者風情,或者溫柔,或者什麼都可以。
有一天我散步累了,坐在建國南路口,就看見這樣的場景,疾馳的摩托車上, 左轉的貨車。因擠壓而碎裂的鐵與玻璃,和著人體撕傷的血泊,正好噴濺在我最喜歡的一小片金盞花的花圃上。然後刺耳的警笛與救護車,尖叫與圍攏的人群,堵塞與叫罵的司機……好像一團太鐵屑,因磁鐵碾過而改變了方向,給亂騷動著。
對街那頭並未受到影響,公車牌上等候的人正與公車司機大聲叫罵。一個氣喘咻咻的女人正跑步追趕著即將開動的公車。小學生的糾察隊正對不肯停的計程車吐口水。穿西裝的紳士正焦躁地把煙蒂猛然蹂扁在腳下。這許多急促的喘氣的畫面。幾乎難以相信是發生在一個可以非常美麗的黃昏。
驚疑、焦慮、匆忙、混亂的人,雖然具有都市人的性格。生活在都市。卻永遠見不到都市之美。
更糟的是無知。
有一次在花市,舉辦著花卉大餐,人與人互相壓擠踐踏,只是爲了搶食剛剝下來的玫瑰花瓣,或者塗著沙拉醬的蘭花。搶得最曆害的,是一咱放著新鮮花瓣的紅茶,我看到那粉紅色的花瓣放進熱氣蒸騰的茶水,瞬間就萎縮了。然後沈到杯底。我想,那搶著喝這杯茶的人不正是那一瓣花瓣嗎?花市正是滾燙的茶水,它使花的美麗沈落,使人的美麗萎縮。
我從人縫穿出,看到五尺外的安全島上,澎湖品種的天人菊獨自開放著,以一種卓絕的不可藐視的風姿,這種風姿自然是食花的人群所不可知的。天人菊名聲比不上玫瑰,滋味可能也比不上,但它悠閑不爲人知的風情,卻使它的美麗有了不受摧折的生命。
悠閑不爲人知的風情,是這個都市最難能的風情,有一次參加一個緊張的會議,會議上正紛纭的揣測著消費者的性別、年齡、習慣與愛好;什麼樣的商品是十五到二十五歲的人所要的?什麼樣的資訊要適合這個城市的青年?什麼樣的顔色最能激起購買欲?什麼樣的抽獎與贈送最能使消費者盲目?
而用什麼形式推出才是我們的賣點,和消賣者情不自禁的買點?
後來,會議陷入了長長地沈默,灼熱的煙霧彌漫在空調不敷應用的會議室裏。
我繞過狹長的會議桌,走到長長的只有一面窗的走廊透氣,從十四層的高樓俯視,看到陽光正以優美的波長,投射在春天的菩提樹上,反射出一種嬌嫩的生命之騷動,我便臨時決定不再參加會議,下了樓,輕輕踩在紅磚路上,聽著歡躍欲歌的樹葉長大的聲音,細微幾至聽不見。回頭,正看到高樓會議室的燈光起,大家繼續做著靈魂燒灼的遊戲,那種燃燒使人處在半瘋的狀態,而結論卻是必然的:沒有人敢確定現代的消費者需要什麼。
我也不敢確定,但我可以確定的是,現代人更需要誠懇的、關心的溝通,有情的、安定的訊息。就像如果我是春天,這一排被局限的安全島的菩提樹,任何有情與溫暖的注視,都將使我懷著感恩的心情。
生活在這樣的都市裏,我們都是菩提樹,擁有土地雖少,勉擡頭仍可看見廣大的天空;我們中有常在會議桌上被討論的共相,可是我們每天每刻的美麗變化卻不爲人知。"一棵樹需要什麼呢?"園藝專家在電視上說:"陽光、空氣和水而已,還有一點點關心。"
活在都市的人也一樣的吧!除了食物與工作,只是渴求著明流的陽光,新鮮的空氣,不被汙染的水,以及一點點有良知的關心。
"會議的結果怎樣?"第二天我問一起開會的人。
"銷售會議永遠不會有正確的結論。順爲沒有人真正了解到十五歲到二十五歲現代都市人的共同想法。"
如果有人說:我是你們真正需要的!
那人不一定真正知道我們的需要。
有一次在仁愛國小的操場政見臺上,連續聽到五個人說:"我是你們真正要的。"那樣高亢的呼聲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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