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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菩提▪P9

  ..續本文上一頁然的一念,就是心念自然態度的流露,偶然的一念看來不甚重要,但往往能透露人心靈的深度。

  偶然的一念,猶如開花之刹那、閃電之亮光、流水之入海、彩虹之映現,露水之反光,往往能有極美的展現。但偶然的一念,也會如花朵之凋落、黑暗之來臨、海嘯之飛揚、大地之裂痕、火山之噴濺,常常也有極壞的發展。

  偶然的一念,其實可以反映全人格。

  我們都期望好的事物可以永遠存在。

  我們都期望壞的事物可以立即消亡。

  但很少人知道好壞常是來自偶然的一念。

  悟,來自偶然的一念。

  迷,來自偶然的一念。

  超凡入聖的人,念念清明,那是使相對偶然的一念變成絕對必然的空明罷了。

  我的工作室在十五樓,打開窗戶,左邊是觀音山,正中是陽明山,可以看到半個臺北盆地,還有無限的青空。

  來到工作室的朋友,常有兩種極端的反應,一種是說:在這麼高的房子,視野開闊、空氣清新,並能日日感知青天的白雲與黑夜的星月。

  另一種是說:唉呀!你怎麼住這麼高的地方,地震怎麼辦?臺風怎麼辦?火災怎麼辦?他一點也不能享受高樓的好處,就帶著驚怕的心情離開了。

  我在這裏逐漸歸納出來,前者都是生性樂觀開朗,他們不論何時何地總看到事物美好的一面。後者則是生性悲觀憂郁,他們不管在何時何地都會自然的生起煩惱,由于煩惱使他們常常過著驚怕的日子。

  其實,十五樓和十樓、五樓有什麼不同呢?完全是個人的心之所受罷了,一切生活的對待都是因觀點不同而産生了悲喜,就像十五樓的觀點一樣。

  有一個朋友說:你住這麼高,比較接近西方極樂世界呀!

  我聽了笑起來,說:"爲什麼極樂世界一定是在高的地方呢?"

  只要觀點恒常光明,極樂世界就在眼前,一時佛在。

  在我的家鄉有一名大家常用的俗語:"時到時擔當,沒米就煮番薯湯."這是一句樂觀的、順其自然的話,大約相當于國語裏的"船到橋頭自然直",或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由于在家鄉的時候聽慣大人講這句話,深深印在腦海,在我離開家鄉以後,每次遇到有阻礙或困厄時,這句話就悄悄爬出來,對了,時到時擋當,沒米就煮番薯湯,有什麼大不了。這樣想起來,心就安定下來,反而能自然地度過阻難與困厄。

  幼年時代,我常聽父親說這一句話,有一回就忍不住問父親:"沒米就煮番薯湯,如果連番薯也沒有了,怎麼辦?"

  父親習慣地拍拍我的後腦勺,大笑起來:"憨囪仔!人講天無絕人之路,年頭不可能壞到連番薯都長不出來呀!"

  確實也是如此,我們在農田長大的孩子雖然經驗過許多的風災、水災、旱災,甚至大規模的蟲害,番薯大概是永遠不受害的作物,只要種下去,沒有不收成的。因此,在我們鄉下的做田人,都會留出一小塊地種番薯,平時摘葉子作青菜,收成時就把番薯堆在家裏的眠床下,以備不時之需。在我成長的年月,我的床下一年四季都堆滿番薯,每天媽媽生火作飯時抓兩個丟進爐竈底的火灰裏,飯熟了,熱騰騰香噴噴的焖番薯也好了。

  即使是中日戰爭最激烈,逃空襲的那幾年,番薯也沒有一年歉收。

  在我從前的經驗裏,年頭真如父親所言,不可能壞到連番薯都長不出來,推衍出來,我們知道生活裏有很多的挫敗,只要能挺著,天就沒有絕人炎路。

  後來我更知道了,像"時到時擔當,沒米就煮番薯湯",心裏的慰安比實際的生活來得重要。只要在困難裏可以坦然地活下去,就沒有走不通的路,因此如何使自己的心寬廣樂觀地應對生活,比汲汲營營的想過好日子來得重要,歸根究底乃不是米或番薯的總是,而是心的態度罷了。

  "時到時擔當"不僅是臺灣農民在生活中提煉的智慧,也是非常吻合禅宗"當下即是"、"直下承擔"的精神,此時此刻可以擔當,就不必憂心往後的問題國,因爲彼此彼刻,我們也是如此承擔。假如現在不能承擔,對將來的憂心也都會無用而落空了。

  禅的精神與生活實踐的精神非常接近,是一種落實無僞的生活觀。我們鄉下還有一句俗話:"要做牛,免驚無犁可拖。"譯成普通話的意思,是一個人只要肯吃苦,絕不怕沒有工作,不怕不能生活。這往往是長輩用來安慰鼓勵找不到工作的青年,肯把自己先放在最能承擔的位置,那麼還有什麼可驚呢?

  這句話也是令人動容的。牛馬在鄉下,永遠是最艱苦承擔的象征,不過,那最重的犁也只有牛馬才能拖動。學佛者也是如此,只怕自己不能承擔,何懼于無衆生可度呢!這樣想,就更能體會"欲爲諸佛龍象,先做衆生馬

  quot;的深意了。

  我們不能離開世間又想求得出離世間的智慧,因爲"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猶如求兔角",我們要求最高的境界,只有從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周遭來承擔來覺悟才有可能。

  佛法中有"當位即妙"、"當相即道"的說法。所謂"當位即妙",是不論何事,其位皆妙,就像良醫所觀,毒有毒之妙,藥有藥之妙。所謂"當相即道",是說世間淺近的事相,都有深妙的道理。--世間凡事都有密意,即事而真,就看我們有沒有智慧了。

  "時到時擔當,沒米就煮番薯湯。"也應度該作如是觀,真到沒有米必須吃番薯湯的時候,是不是也能無怨,品出番薯也有番薯的芳香,那才是真正的承擔。

  朋友請我吃飯,餐桌上有一道菜是生炒苦瓜,一道是糖醋豆腐,一道是辣椒炒幹絲。我看了桌上的菜不禁莞爾,說:“今天酸甜苦辣都齊了。”朋友仔細看看桌上的菜,不禁拍案大笑。

  這使我想到,即使是植物,都各有各的特性:甘蔗是頭尾皆甜,檸檬則裏外是酸,苦瓜是連根都苦,辣椒則中邊全辣,它們這種特性,經過長時間的藏放也不失去,即使將它碎爲微塵粉末,其性不改。還有一些做藥材的植物,不管製成湯、膏、丸、散,或經長久的熬煮,特質也不散滅。

  我們生活中的心酸、甜蜜、苦痛、辛辣種種滋味,不亦如植物的特性嗎?一旦我們品嘗過了,似乎就永不失去。在我們的生命情境中,有很多時候,是酸甜苦辣同時放在一桌的,一個人不可能永遠挑甜的吃,偶爾吃點苦的、辣的、酸的,有助于我們品昧人生。

  在酸甜苦辣的生命經驗更深刻之處,有沒有更真實的本質呢?

  若說檸檬以酸爲本性,辣椒以辣爲本性,甘蔗以甜爲本性,苦瓜以苦爲本性,那麼人的本性又是什麼呢?

  我們常說“這個人本性不良”,或“那個人本性善良”,可是,我們常看到素性不良的人改邪歸正,又常見到公認本性良善的人卻墮落了。這種本性似乎是“可轉”、“能改變”的,因此我們語言上所說的“本性”,事實上只是一種“熏習”,是習氣的長期熏染而表現在外的,並不是最深刻的自我。

  習氣,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偏執,正如嗜吃辣椒與檸檬的人,說不出是什麼原因。但人生的一切煩惱正是由這種偏執而産生,偏執是可矯正的,矯正的方法就是中道,例如檸檬雖是至酸之物,若與甘蔗汁中和,就變成非常的可口。去除習氣只有利用中和的方法,人最大的習氣不外乎是貪、嗔、癡,貪應該以“戒”

  來中和,嗔應該以“定”來中和,癡應該以“慧”來中和。一個人時時能中和自己的習氣,就能坦然地面對生活,不至于被習氣所左右。

  在我們的人生經驗裏,有時會遇見一些特別貪吝、嗔恚、愚癡的人,爲什麼他們會特別有這樣的習氣呢?

  我國有一個有名的民間傳說,相傳漢朝有一位姓孟的女子,幼讀儒書,長大學佛,普遍得到鄉裏的敬愛,年老以後被稱爲“孟婆”。她死後成爲幽冥之神,建了一座“饫忘臺”,在陰陽之界投胎必經之路。孟婆取甘、苦、酸、辛、鹹五味做成一種似酒非酒的湯,稱爲“孟婆湯”,投胎的人喝了這種湯就完全忘記前世,然後走入今生甘苦酸辛鹹的旅程。

  傳說每一個魂魄入胎之前,各種滋味都要嘗一點才能投胎,這是爲什麼人人都要在一生遍嘗五味的緣由。傳說又說,有的人甜湯喝多了,日子就過得好些;有的人苦汁喝得多了,這一生就慘兮兮。

  “孟婆湯”的傳說雖是無稽之談,但非常有趣,至少啓示我們:既然投生爲人,就不可能全是甜頭,生命裏是有各種滋味的。我有時候想,“孟婆湯”是不是取了甘蔗、苦瓜、檸檬、辣椒、鹽巴做成的呢?

  值得欣慰的是,生活固有五味,但人只要挺起胸膛的生活著,甘苦酸辛鹹總會過去,而這些折磨只是情感的激蕩與波動,不會毀滅一個人真實的本質。對于能勇敢承擔生命的人,甘苦酸辛鹹只是生命的洗禮,在通過這種清洗時,只要保有覺悟與智慧的心,就會洗出我們更明淨的自我。

  吃著桌上幾盤氣味強烈的菜,使我想到甘蔗、檸檬、苦瓜、辣椒在做著一場:“無情說法”,有時甚至讓我迷惑,這些植物是不是人間的苦樂辛酸所感生的呢?

  “無情說法”這四個字多麼有味,它說明了我們所遭遇世間的一切因緣,在在處處都在說法,有情無情對我們都有智慧的啓發,正如我們見到一朵花的凋謝與一位美女的老去,都得到啓示一樣。

  “無情說法”在禅宗是十分有名的公案,有一次洞山良價去請教雲岩昙成禅師,他問道:

  “無情說法,什麼人得聞?”

  (無情事物說法的時候,什麼人聽得到?)

  雲岩說:“無情說法,無情得聞。”

  (無情事物說法,無情事物聽得到。)

  師曰:“和尚聞否?”

  (和尚聽得到嗎?)

  雲岩說:“我若聞,汝即不得聞吾說法也。”

  (我如果聽得到,你就聽不見我說法了。)

  師曰:“若恁麼即良價不聞和尚說法?”

  (爲什麼說我聽不見你說法呢?)

  雲岩說:“吾說法,汝尚不聞,何況無情說法也。”

  (我說法,你都聽不見了,何況是無情事物對你說法呢!)

  洞山良價聽了十分慚愧,就問“無情說法”出自哪一部經,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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