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我父母,這個事實是不忘恩的因。
我必須體認這一點!
首先,我必須念念不忘今世母親的恩,而觀想慈。
然後,我必須擴大這種態度,以包括所有還活著的衆生。"
透過這種思考,我們可以愉快地觀想,不斷地念:
"當我快樂時,
願我的功德流入他人!
願衆生的福澤充滿天空!
當我不愉快時,
願衆生的煩惱都變成我的!
願苦海幹涸!"
我們的觀想可以得到真實的謙卑,謙卑乃是感恩,感恩乃是慈悲,慈悲乃是菩提!
(四)
謙卑就是謙虛,還有卑微。
謙虛要如廣大的天空,有蔚藍的顔色,能容受風雲日月,不會被雷電烏雲遮蔽,而失去其光明。
卑微要如無邊的大地,有翠綠的光澤,能承擔雨露花樹,不會被汙穢垃圾沈埋,而失去其生機。
謙虛的天空不會因破壞而嗔恨,卑微的大地不致因踐踏而委屈。
永遠不生起嗔恨、不感到委屈,是真實的謙卑。
(五)
我一向不願穿戴昂貴的服飾,不願擁有名牌,因爲深感自己沒有那樣名貴。
我一向不喜出入西裝革履、衣香鬓影的場合,因爲深感自己沒有那樣高級。
我要謙虛卑微一如山上的一株野草。
謙卑的野草是自在地生活于大地,但野草也有高貴的自尊,順著野草的方向看去,俯視這紅塵大地,會看見名貴高級的人住在擁擠的大樓,只有一個小的窗口。
我不要人人都看見我,但我要有自己的尊嚴。
(六)
一株野草、一朵小花都是沒有執著的。
它們不會比較自己是不是比別的花草美麗,它們不會因爲自己要開放就禁止別人開放。
它們不取笑外面的世界,也不在意世界的嘲諷。
謙卑的心是宛如野草小花的心。
(七)
宋朝的高僧佛果禅師,在擔任舒州太平寺當住持時,他的師父五祖法演給了他四個戒律:
一、勢不可使盡----勢若用盡,禍一定來。
二、福不可受盡----福若受盡,緣分必斷。
叁、規矩不可行盡----若將規矩行盡,會予人麻煩。
四、好話不可說盡----好話若說盡,則流于平淡。
這四戒比"過猶不及"還深奧,它的意思是"永遠保持不及",不及就是謙卑的態度。
高傲的人常表現出"大愚若智",謙卑的人則是"大智若愚"。
(八)
南泉普願禅師將圓寂的時候,首座弟子問道:"師父百年後,向什麼處去?"
他說:"山下作一頭水牯牛去。"
弟子說:"我隨師父一起去。"
禅師說:"你如果想隨我去,必須銜一莖草來。"
在舉世滔滔求淨土的時代,願做一頭山下的水牛,這是真正的謙卑。
(九)
釋迦牟尼佛在行菩薩道時,曾在街上對他見到的每一個衆生禮拜,即使被喝罵棒打也不停止,只因爲他相信衆生都是未來佛,衆生都可以成佛。
我們做不到那樣,但至少可以在心裏做到對每一衆生尊敬頂禮,做到印光大師說的:"看人人都是菩薩,只有我是凡夫。"
是的,只有我是凡夫,切記。
(十)
我願,常起感恩之念。
我願,常生謙卑之心。
我願,我的謙卑永遠向天空與大地學習。
在日本神戶港,我們把汽車開進“英鶴丸”渡輪的艙底,然後登上最頂層的甲板看濑戶內海。
這一次,我從神戶坐渡輪要到四國,因爲聽說四國有優美而綿長的海岸線,還有幾處國家公園。四國,是日本四大島中最小的一島,並且偏處南方,所以是外籍觀光客較少去的地方,尤其是九月以後,天氣寒涼,楓葉未紅,遊人就更少了。
從前,要到四國一定要乘渡輪,自從幾條橫跨濑戶內海的長橋建成以後,坐渡輪的人就少了。有很多人到四國去不是去看海、看風景的,只是爲了去過橋,像“鳴門大橋”是頗有曆史的,而新近落成的“濑戶大橋”則是宏偉氣派,長達十公裏,聽說所用的鋼筋圍起來可以繞地球一圈半了,許多人四國來回,只爲了看濑戶大橋粗大的水泥與鋼筋,對我而言,要過海,坐渡輪總是更有情味,人生裏如果可以選擇從容的心情,爲什麼不讓自己從容一點呢?
“英鶴丸”裏出乎想象的冷清,零落的遊客橫躺在長椅上睡覺,我在販賣部買了一杯熱咖啡,一邊喝咖啡,一邊依在白色的欄杆上看濑戶內海,濑戶內海果然與預想中的一樣美,海水澄藍如碧,天空秋高無雲,圍繞著內海的青山,全是透明的綠,這海山與天空的一塵無染,就好像日本傳統的茶室,從瓶花到桌椅摸不出一絲塵埃。
在我眼前的就是濑戶內海了,我輕輕地歎息著。
我這一次到日本來,希望好好看看濑戶內海是重要的行程,原因說來可笑,是因爲在日本的書籍裏讀到一則中國禅師與日本禅師的故事。
故事大意是這樣的:有一位中國禅師到日本拜訪了一位日本禅師,兩人一起乘船到濑戶內海,那位日本禅師是曾到過中國學禅,親炙過中國的山水的。
在船上,日本禅師說:“你看,這日本的海水是多麼清澈,山景是多麼翠綠!看到如此清明的山水,使人想起山裏長在清水裏那美麗的山葵花呀!”言下爲日本的山水感到自負的意味。
中國禅師笑了,說:“日本海的水果然清澈,山景也美。可惜,這水如果再混濁一點就更好了。”日本禅師聽了非常驚異,說:“爲什麼呢?”“水如果混濁一點,山就顯得更美了。像這麼清澈的水只能長出山葵花,如果混濁一點,就能長出最美麗的白蓮花了。”中國禅師平靜地說。
日本禅師爲之啞口無言。
這是禅師與禅師間機鋒的對句,顯然是中國禅師占了上風,但我在日本書上看到過這則故事,卻令我沈思了很久,頗能看見日本人謙抑的態度,也恐怕是這種態度,才使千百年來,濑戶內海都能保持幹淨,不曾受到汙染。反過來說,中國人因爲自許汙水裏能開出蓮花,所以恣情縱意,把水弄髒了,也毫不在意。
不僅濑戶內海吧!我童年時代,家鄉有幾家茶室,都是色情汙穢之地,空間窄小,燈光黯淡,空氣裏飄浮著酸氣、腐臭與黴味,地上都是痰漬。因爲我有一位要好的同學是茶室老板的兒子,不免常常要出入,每次我都捂著鼻子走進去,走出來時第一件事則是深呼吸,當時頗爲成年男子可以在那麼濁劣的地方盤桓終日而疑惑不已,當然也更同情那些賣笑的“茶店仔查某”了。
有一次,同學的父親告訴我,茶室原是由日本傳來,從前臺灣是沒有茶室的。我聽了就把鄉下茶室的印象當成是日本人印象,心想日本民族真怪,怎麼喜歡在下流的茶室不喝茶,卻飲酒作樂呢?直到第一次去日本,又到幾家傳統茶室喝茶,簡直把我嚇壞了,因爲日本茶室都是窗明幾淨、風格明亮,連園子裏的花草都長在它應該長的地方,別說是色情了,人走進那麼幹淨的茶室,幾乎一絲不淨的念頭都不會生起,口裏更不敢說一句粗俗的話,唯恐染汙了茶盤。怪不得日本茶道史上,所有偉大的茶師都是禅師!
同樣是“茶室”,在日本與臺灣卻有截然不同的風貌,對照了日本禅師與中國禅師的故事就益發令人感慨了,由小見大,山水其實就是人心,要了解一個地方人的性格,只要看那地方的山水也就了然了。山且不論,看看臺灣的水,從小溪、大河,到湖泊、沿海,無不是魚蝦死滅、垃圾漂流、汙油朵朵、浮屍片片,我每次走過我們土地上的水域,就在裏面看到了人心的汙漬,在這樣髒的水中想開出一朵白蓮花,簡直不可思議,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多麼大的堅持!與多麼大的自我凊淨的力量!
我坐在濑戶內海上的渡輪,看到船後一長條純白的波浪時,就仿佛回到了中國禅師與日本禅師在船上的對話的場景與心情,在汙泥穢地中堅持自我品質的高潔是禅者的風格,可是要怎麼樣使汙穢轉成清明則是菩薩的胸懷,要拯救臺灣的山水,一定要先從臺灣的人心救起,要知道,長出蓮花的地方雖然汙穢,水卻是很幹淨的。
記得從前我當記者的時候,曾爲了一個噪音與汙染事件去訪問一家工廠的負責人,他的工廠被民衆包圍,壓迫停工,他卻因堅持而與民工對峙。他閉起眼睛,十分陶醉地對我說:“你聽聽,這工廠機器的轉動聲,我聽起來就像音樂那麼美妙,爲什麼他們不能忍受呢?”我聽到他的話忍不住笑起來,他用一種很懷疑的眼神看我,眼神裏好像在說:“連你也不能欣賞這種音樂嗎?”那個眼神到現在我都還記得。
確實如此,在守財奴的眼中,鈔票乃是人間最美麗的繪畫呢!
聽過了肆無忌憚的商人的音樂,我們再回到日本的茶室,日本茶道的鼻祖紹歐曾經說過一句動人的話:“放茶具的手,要有和愛人分離的心情。”這種心情在茶道裏叫做“殘心”,就是在行爲上綿綿密密,即使簡單如放茶具的動作,也要輕巧、有深沈的心思與情感,才算是個懂茶的人。
反過來說,一個人和愛人分離的心情,若能有如放下名貴茶具的手那麼細心,把訣別的痛苦化爲祝福的願望,心中沒有絲毫憎恨,留存的只有珍惜與關懷,才是懂得愛情的人。此所以茶道不味流的鼻祖出雲松江說:“紅葉落下時,會浮在水面;那不落的,反而沈入江底了。”境界調換茶師,並不在他能品味好茶,而在他對待喝茶這整個動作的態度,即使喝的只是普通的粗茶,他也能找到其中的情趣。
境界高的人生亦如是,並不在于永遠有順境,而是不論順逆,也能用很好的情味去面對,這就是禅師說的:“在途中也不離家舍”、“不風流處也風流”。因此,我們要評斷一個人格調與韻致的高低,要看他失敗時的“殘心”。有兩句禅詩:“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最能表達這種殘心,每一片有水的葉子都有月亮的映照,同樣,人生的每個行爲、每個動作都是人格的展現。沒有經過殘心的升華,一個人就無法有溫柔的心,當然,也難以體會和愛人分離的心情是多麼澄清、細密、優美,一如秋深落葉的空山了。
從前有一個和尚到農家去誦經,誦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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