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能大師思想初探
雲水僧
大乘佛教的根本精神,一是智慧,二是慈悲。智慧就是正確的思維,正確的判斷;慈悲就是高度的同情心,高度的責任感。智慧具足,才能明辨是非,分別善惡,樹立正確的生活目標;慈悲具足,才能有“人溺己溺”的同情心,“不爲自己求安樂,但願衆生得離苦”的責任感。自利利他、自覺覺他,就是我們常說的菩薩精神。從這一角度出發,我們對禅宗六祖慧能大師的思想進行一些探討,不僅具有全面發掘、全面理解慧能思想的重要理論意義,而且對于我們把握佛教理論與實踐的一致性在日常生活中切實解決好知與行的關系,具有不可忽視的實踐意義。佛學本爲智慧之學,實踐之學,如果僅停留于討疏尋經的知解階段,就會把佛學變成一種純知識性的學問,從而使其“悲智雙運”的精神化爲烏有。
慧能出世傳禅,他所肩負的曆史使命,就是要把大乘妙智深悲的精神在簡易平實的自利利他的實踐中和盤托出。
我們知道,慧能禅學思想的核心是“頓悟”說。什麼是“頓悟”呢
根據慧能自己的說明是:“頓見真如本性”或“頓悟菩提”。他還引用《維摩經》的話說:“即時豁然,還得本心”。由此可以看出:頓悟的本質就是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從參禅者的心靈深處點燃了智慧的火炬,找到了原本屬于自己的無盡寶藏(還得本心)。也就是說,頓悟實質上就是強有力的智慧觀照,離了智慧觀照也就無所謂頓悟了。
頓悟的先導是智慧,頓悟的內容是“識自本心,見自本性”,或者說,“頓見真如本性”;而頓悟的目的是要駕“大法船”,普度有情,使“法界衆生,言下見性成佛”,這便是慧能思想能智又能悲的特點。
《壇經》中記載慧能悲心濟物方面的思想非常豐富。也告誡其弟子要“廣學多聞,識自本心,達諸佛理,和光接物”。那首“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的偈語,更是佛教界廣爲傳誦、奉爲圭臬的名句。在這裏我想特別拈出慧能的濟世思想中重視現實的淨化和重視內心的淨化兩點,以回應當今時代對佛教的要求。
慧能的淨土觀,體現了他重視現實淨化的思想特點。他認爲“迷人念佛求生于彼,悟人自淨其心。所以佛言:隨其心淨,即佛土淨。”又說;“心地但無不善,西方去此不遙。若懷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難到”。慧能出生于貧寒家庭,識字不多,經過苦志勞形的自我奮鬥,終于“頓悟菩提自性”,繼承了弘忍的衣缽,成爲禅宗第六祖。他自身的實踐經驗顯示出人的主體自覺的重要性。在慧能看來,西方淨土是由阿彌陀佛的本願而形成的;如果“東方人”都“除十惡”,“行十善”,“西方便在眼前”,即穢土成淨土,“何須更願往生”。這正是他的甚深智慧和廣大悲心的全體顯露。
慧能關于淨化人心、心能轉物的論述,集中體現了他在禅宗修養上爐火純青的精神境界。人類的內心世界雖是千變萬化,紛纭莫測,但就其總體的傾向性而言不外理智與情感兩大主流。從佛法的立場出發,認爲理智與情感都有迷與悟的區別,或者是正確(悟)與錯誤(迷)的區別。迷與悟主要是就精神因素而說的,它具體表現在用什麼尺度來判斷是非善惡。
人類的種種顛倒言行的根源,就在于處理一切事情都是從事先架構的框框出發,不能如理如實地反映事物的本來面目。佛法認爲這種事先架構的框框就是無明,就是妄念,就會使純淨無瑕的客觀世界變成荊棘叢生、自他相隔的煩惱深淵。人們怎樣才能跳出這煩惱的深淵呢
佛法告誡說:以緣起自性空的觀點破除以我爲中心的執見,樹立無我無私的正見,就能趨向圓滿超越的人生。這超越的境界,即佛經上常說的轉凡成聖、轉迷爲悟、轉識成智。經過這樣的超越,便達到了人心淨化的目的。人心淨化之後,是無往而非道,即所謂“平常心是道”。慧能對人的內心世界的變化有很精辟的論述。他說:“自性迷即是衆生,自性覺即是佛。慈悲即是觀音,喜舍名爲勢至,能淨即釋迦,平直即彌陀。人我是須彌,邪心是海水,煩惱是波浪,毒害是惡龍,虛妄是鬼神,塵勞是魚鼈,貪嗔是地獄,愚癡是畜生。”在慧能看來,衆生與佛之間的不同就在迷悟之別,而迷悟的根源是心。人們的內心世界是多麼不平靜啊!方寸之內,有高山,有大海,有惡龍,有魚鼈!怎樣才能使內心平靜呢?慧能說:“善知識,常行十善,天堂便至。除人我,須彌倒;去邪心,海水竭;煩惱無,波浪滅;毒害忘,魚龍絕。自心地上覺性如來,放大光明,外照六門清淨,能破六欲諸天。自性內照,叁毒即除,地獄等罪,一時消滅,內外明徹,不異西方。”慧能的這些言教,都是佛法的極則,論到修行,不如此修,難免入寶所而徒手歸家之歎。但是,我們也要防止另外的偏向:強調心淨則佛土淨,並不意味修行僅僅停止在理念的階段,而不作事相上的嚴土利生。如果僅有心淨而無土淨,仍然不是智悲雙運、自他二利。依緣起性空的觀點認識事物,能就祛除理智上的迷霧,使理智提升爲高度自覺覺他的智慧;依無我的觀點處理人事,就能祛除感情上的封閉,使感情提升爲高度的自利利他的慈悲。學佛的人能夠做到這一點,則學佛之能事畢矣。要做到能智又能悲,確乎是不容易的。但是,學佛的人如果沒有這種自覺性,沒有淨化感情、提升理智的決心,要想得到學佛的實益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