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僧院在柬埔寨環境保護中的作用
易同
《世界宗教文化》2006年第3期
我們所有人此刻都正面對環境退化的問題,這種問題造成人與自然和社會之間相互依存關系中的不和諧。每個國家有其特定的環境問題,但是我們大家又有共同的關切:森林消失,還有環境汙染。在這篇文章裏,我想談談柬埔寨佛教團體的森林再造活動和由他們促成的環保體製。
20世紀60年代,柬埔寨是東南亞最綠的國家之一。它國土表面的大約3/4是森林和叢林。但是,在過去二十年的內戰當中,這一綠色的民族寶藏遭到了極大的毀壞。從1970年到1975年,大部分叢林地區被戰機狂轟濫炸。在從1975年到1978年的波爾布特政權期間,紅色高棉(KhmerRouge)令柬埔寨人民淪爲奴隸,以實現他們創造一個人人平等的新烏托邦社會的理想。所有人權,包括個人的財産權,均被中止。私人被允許擁有的只是一個小包,一套衣物,一個勺和一個盤子。其他一切都屬于“吳哥”(Angkor)或者組織。人們被從城市遣送到鄉村。而在鄉村地區,人們也被從一個地區遷到另一個地區。人們背井離鄉;佛教僧侶則離開他們的廟宇。數十萬美麗的木屋、學校和廟宇,包括這些地方周圍的物品和樹木,被抛棄或遭毀壞。數以百萬公頃的林地被清出以供耕種或者用來爲被遣送的人們建造新村。爲了重建毀于內戰期間的基礎設施,森林和佛教寺廟土地上的樹木遭到砍伐。1979年1月,紅色高棉垮臺,但是內戰仍在繼續,森林的毀壞也在繼續。
森林長期以來一直是柬埔寨人民生活中的一個關鍵部分。人們從生到死離不開對木材的利用:一個木製或者竹製的搖籃,然後是一間木屋,而在生命終結之時,則是一具棺木或者火葬儀式上的一方燃木。森林也是人們賴以生活的一種基本資源,爲人們提供食物和醫藥。從其曆史早期至今,柬埔寨人民基本上一直居住在木屋裏。在吳哥時期,國王的宅邸就是木製的,1296年訪問吳哥首都的TsKuan就注意到這一點。獻給婆羅門諸神的廟宇、佛教寺廟和一些重要的公共建築如醫院、旅客館所和橋梁是一些例外,它們用磚石建成。
19世紀末法國殖民者到來之後,大部分位于城鎮的房屋都以磚瓦和水泥構建,而在農區,木材仍然是主要的建材,不僅被用來建造房屋,也被用來建造橋梁、船舶、牛車和製造農具。從1979年至今,隨著國家緩慢地複蘇和發展,數以百計的橋梁和數以千計的房屋、寺廟和學校獲得重建,成百萬的農具也被製造出來。
90年代,隨著柬埔寨的對外開放,森林也受到越來越多的開發。全國各地都有新的木材工廠,沿海則開鑿了大量的養蝦池,爲此毀壞了許多紅樹林。對窮人來說,砍伐幼材作燃料是他們日常生計的一部分。因此,專家們估計柬埔寨的森林現在僅存30%。如此大規模的毀林,破壞了降雨規律,導致幹旱和洪水。這已引發越來越多的食物短缺和廣泛的饑馑。
爲了要限製對森林的毀壞,有關當局已經采取了一些措施,比如1996年頒布了《環境法》。而在民間社會的領域,更多的事情是由非政府組織和佛教寺院在基層完成的。
佛教寺院的角色
對于柬埔寨人民來說,“環境”這個詞基本上是個新詞。在高棉語中,甚至很難明白它的含義,因爲我們用巴利語的parithana(pari:到處,一起;thana:地方或者地點)來翻譯環境這個詞。不僅如此,環境這個詞的含義本身就非常複雜。然而,佛教僧侶對環境概念有一種天生的理解,因爲佛教是一種非常接近自然的宗教。我們知道佛祖以王子之尊降生于藍毗尼園(Lumbini Park)。他在菩提伽耶(Bodhgaya)的一株菩提樹下悟道。他第一次講經是在薩爾那特(Samath)的鹿苑,最後,他是在拘屍那伽城(Kusinaga•ra)的Sala樹下涅槃。從早期佛教開始,愛、善和一種對自然的尊敬一直是佛教僧侶的傳統。
佛教于公元前3世紀傳入包括柬埔寨在內的Suvanna•bhumi半島(東南亞大陸)。可以追溯到公元2世紀或者3世紀的沃坎(VoCanh)的梵文銘文表明,佛教在NokorPhnom(Fou-Nan)時期就已獲得發展。另一件發現于波雷勉省坎旁查貝克(KampongTrabek)地區名爲波雷微爾(PreyVear)的佛教寺廟中公元664年阇那耶跋摩(Jaya–varman)一世統治時期的石刻說,在阇耶跋摩一世的王國裏,住著兩個傑出的比丘,一個名叫拉特納哈努(Ratnab–hanu),一個叫作拉特納西馬(Ramasimha)。他們的寺廟裏有兩足動物和四足動物,有園林、森林和田疇,沒有人可以幹擾破壞它們。也許因爲有這一禁令,那座寺廟甚至今天還被稱作波雷微爾僧院,意思是森林受到保護的寺廟。
從那時起,這種佛教理論便深深植根于高棉人的內心。在公元12世紀前後的吳哥鼎盛時期,國王阇耶跋摩七世是一個熱心的佛教徒。他以佛教的名義大做善事,竭力爲其臣民的幸福建造塵世的天堂。他不僅建造了大量帶有園林和池塘的石砌的佛教寺廟,如巴約(the Bayon),塔普羅姆(TaProhm),普雷坎(PreahKhan),尼克坡(NeakPoan),班提查瑪(Banteay Chhamar),班提凱(BanteayKdei),theSrasSrang(沐浴池)等等,他還建造了從吳哥首都通往全國各地的數千公裏的公路。沿著這些公路,他每隔14–15公裏修建義舍(Dhammasalas)或者客棧。他還在他的王國裏到處修建Arogyasalas或者醫院。
現今,當柬埔寨想要在民間社會所有領域獲得重建和複興,很顯然,上座部(Therevada)佛教僧侶能夠並且已經積極參與了各式各樣的社會活動,比如在鄉村地區種植樹木、修建園林、挖塘掘井,以及督建學校、醫院、道路和橋梁。事實上,柬埔寨社會從波爾布特政權恐怖中的複興和重建,在很大程度上是由1979年之後自發重現的村民們領導的僧院完成的。這些活動源于上座部佛教僧侶的傳統和教義,這些僧侶若幹世紀以來幫助發展本國和鄰國的村民社區。他們在道德和社會教育方面也扮演著關鍵角色。他們可以被認爲是對于環境退化問題及其對柬埔寨人民所具之影響最具覺悟的群體。在過去5年裏,其數量現在接近5萬之數的佛教僧侶一直在從事于環境活動。如今有3609座寺廟,它們保育著數百種植物。有些寺廟還有它們自己的苗圃。
許多上座部僧侶借助佛教理論和佛教故事講經布道,教人環境保育和消除饑馑。由于這些佛教故事長期以來影響著高棉人的信仰,故其效果有時極佳。一個這類教導談到通過植樹、修建旅舍、建造鄉村道路和橋梁、開掘池塘等修成的善德:
種植果樹的人,培育花朵的人,
建造綠蔭園的人,修築橋梁的人,
建造旅舍的人,提供清水、開鑿池塘的人,
那些心懷善念的人要時時刻刻
行善積德,不舍晝夜。
那些堅守佛法
持戒嚴備的人,定會升入天堂。
這種說法在其他佛教教導中也可以看到。一個是一名叫做馬伽(Magha)的男子和他的33個朋友的故事。他們通過爲民衆修築道路、建造橋梁、修建旅舍、種植樹木和挖掘池塘積累善德。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後,他們都在Tfiffam•sa天堂重獲新生。這個故事還談到馬伽四個妻子之一的蘇嘉塔(S山ata)。她想要分得丈夫的德行,但她沒能升天堂,因爲她什麼也沒有做。在現今柬埔寨佛教中學的巴利文課本裏面,我們可以讀到同樣的故事。
柬埔寨人民皆受這些故事影響,並且努力依此行事。爲了更好的來生,他們爲公衆建橋築路、種樹挖塘,僧侶們常常在其中起領導作用。護法(Dhammapada)詩雲:“背誦佛法而不踐履,猶如牧人清點他人牲畜,徒勞無益。”僧侶們遵從這一教誨,不僅講經布道,而且身體力行。僧侶們在寺廟種樹挖塘,民衆則在他們各自家屋周圍裝點環境。在柬埔寨,人們習慣于在他們可以種植所需一切的小塊土地上建房,他們在那裏栽種草藥、蔬菜和果樹。
我們可以把佛教寺廟看成是人民的環境保護地。那裏有不同種類的樹木,甚至有珍稀樹種;寺廟裏還有各種鳥類和魚。鳥和魚在那裏是安全的,因爲沒有人可以在寺廟捕鳥和釣魚。對佛教徒來說,開發寺廟財産並其根基是一種罪孽。他們相信這種罪孽會讓作孽者下地獄,因爲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是一條因果報應的根本佛法。護法教導說:
快樂與行善者相伴,如影隨形。
痛苦追隨作孽者,猶如車輪緊追曳牛之蹄。
柬埔寨人民相信種樹挖塘和修築道路是爲來生積德。這種信仰在這一地區各地的佛教徒當中極具影響。1995年,宗教事務部報告說,僧人們在其寺廟栽種的各類樹木達5萬株之多。波雷勉省畢慕洛(PeamRo)地區的烏朵曼祁(Udom Meanchey)寺的方丈種植了1600株珍貴樹木。西哈淖克微樂(Sihanoukville)地方英傳恒(1ndranhean)寺的方丈,年高德劭的藍穆爾(MuolRan),還有普雷庫魯撒撒拿(PreahKruSasana),柴桢省僧人之首,都建立了他們自己的苗圃。他們每年向偏遠地區和省份的寺廟分發大約4000株Koki樹苗。
Koki樹是一種用于建造船舶和橋梁的硬木。自從國王西索瓦(Sisowath,1904–1927)在位以來,種植這種樹就是高棉佛教寺廟的一項傳統。前任叁藏委員會成員,現任費農潘(PhnomPenh)地方佛教中學PreahSuramarit校長,令人尊敬的Buddhaghosacara霍恒林(HengLeangHor)記述了一個他從前大僧人(SupremePatriarch)、柬埔寨佛教的改革者PreahSumedhadhipati春納特(Chuon Nath)那裏聽來的一個故事。1920年,法國人發布條規禁止在柬埔寨砍伐森林樹木。當時的大僧人田格(Tieng)便建議佛教僧人在所有的寺院裏種植Koki,因爲他相信將來要找到建造寺廟的優良木材會很困難。
從1996年開始,在第叁屆關于佛教與發展的全國大會之後,越來越多的僧人們投入到寺院以及寺院周圍的森林再造和植樹活動之中。這些活動的結果雖然有限,但是充滿希望。僧人和俗衆在西姆瑞普(SiemReap)的吳哥公園種植了數以千計的樹苗;貢布省植樹12萬株;磅同省19.63萬株;西哈淖克微樂2萬株。植樹的同時,人們還開鑿池塘和水井,以便灌溉幼苗和在幹旱季節爲社區提供日常飲水。每一所寺院都有一兩方池塘和一兩口水井,這些池塘和水井也供當地社區使用。而在寺院之外,僧人們還幫助在寺廟場所以外的地方植樹、挖塘和掘井。
柴桢省的省長羅所費(LoySophat)閣下在一個講話中強調,該省的佛教僧侶在植樹、掘井、挖塘以及建造學校和道路諸方面發揮著關鍵性作用。他說寺院的方丈們能夠動員數千民衆義務修路,這是地方當局無法企及的業績。他們還可以每年募集數百萬的瑞爾來支持寺院和諸如建造小學、圖書館、橋梁、驿館等等社會活動。他評論說,佛教僧伽創下的業績可以遠大于地方當局所能爲。比如,1997年由僧人組織修建的數百公裏的叁級公路,就被證明好于一些地區的省級公路。
總之,我們可以說,由佛教寺院主持的非政府組織的活動一直都很成功,這是因爲,養護森林和環境乃是柬埔寨佛教寺院傳統的一個部分。過去,僧人們知道所有樹木、植物和動物的名稱。而且,僧侶和曾經作過僧侶的人寫了有關自然之美和樹木用途的詩歌。受人尊敬的帕圖馬特拉撒母(PatumatheraSom)在六個詩節中描寫了101種樹木和花草。還有許多曾經作過僧人的著名詩人如克拉姆郭(KramNgoy)和阿查奧錘(AcharOuChong),他們以其關于種植蔬菜和果樹,尤其是糖棕榈的勸告而著名。高棉佛教文獻保存有大量關于鄉村生活的資料。我想,這裏面包含了某種高棉佛教的環境倫理。
結 論
我想用下面這段話來做結論:在柬埔寨,佛教僧人及其寺院不僅在道德教育而且在社會重建和發展以及自然資源保護方面開始再一次發揮重要作用。這就是爲什麼柬埔寨人總是把佛教說成是高棉文化生活的靈魂。盡管佛教僧院和僧人們已經幫助柬埔寨社會在波爾布特之後複興,但要提高僧伽的標准,則前面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20世紀90年代柬埔寨出現一種新的現象,便是非政府組織尤其是佛教取向的非政府組織的出現。後面這類組織中的許多都以社區爲基礎,爲改善人們的生活品質與僧院攜手工作。
《佛教僧院在柬埔寨環境保護中的作用(易同)》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