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印度佛教的參學遊行
佛教與旅遊是傳統佛教中的一個應有之題,兩者一直有著密切的關系。因爲“雲遊”是佛門的專利,出家人總喜歡到各地參學討教,既要參學就不能坐在家裏,要走出門去,就象一片飄遊不定的浮雲,于各處拜師,“撷取衆家之長,在機鋒問答處開悟。古代的大德一生總是要走若幹地方,參拜各位有學問的”高僧和祖師,特別是禅宗的禅師們,將雲遊作爲獲得開悟的門徑,臨濟義玄爲得教外別傳之旨,曾幾次到黃檗希運門下受到痛打,老婆心切,終于悟得一切現成,佛法全在心中。所以雲遊本身就是一部豐富的閱曆,是一部讀不完、寫不完的書。
佛教初創,釋迦牟尼與弟子們住在寺院裏,每天出外接受人們的供養,又在印度各地走動說法傳教,佛經記載釋迦牟尼到過王舍城、舍衛城、毗舍離城、拘屍那揭羅城、瞻婆城、迦維羅衛城等國,他居住的地方桓精舍和竹林精舍都是具有園林風光的地方。許多弟子前來瞻拜,如散陀那居士“日日出城,至世尊所”。善生長者“清旦出城,詣園遊觀”。(1)等等。釋迦牟尼主張衆生平等,對弟子們說:“不應問生處,宜問其所行。微木能生火,卑賤生賢達。”(2)古印度的婆羅門教一直有出外學習的傳統,該教認爲人理想的生活有四個不同的時期,特別是在第四個遁世期時,要舍棄一切財富,雲遊四方,乞食爲生,嚴守五戒(不殺生、不妄語、不偷盜、忍耐、離欲),擺脫生死,獲得解脫。《法句譬喻經·明哲品第十四》雲:“昔有梵志,其年二十,天才自然,事無大小,過目則能。自以聰哲而自誓曰:“天下技術要當盡知,一藝不通則非明達也。”于是遊學,無師不造,六藝雜術,天文地理,醫方鎮壓,山崩地動,博奕,妓樂博撮,裁割衣裳,文繡绫绮,廚膳切割,調和滋味,人間之事,無不兼達。”梵志是婆羅門外道,他通過遊學,造訪各師,學到了各種知識,“人間之事,無不兼達”,成就顯著,但是他心氣太高,自恃有才而傲慢,最後在釋迦牟尼的調教下,“欣然信解,願爲弟子”,成爲佛教徒。
釋迦牟尼本人非常強調出外學習的重要性,《長阿含經》曾經記載,盤頭城有十六萬八千大比丘衆,釋迦牟尼安排他們到外地去遊學,六年以後再回來說戒。(3)佛經認爲,僧人遊學是善法,成就猶如師子。《佛說寶雨經》卷五說:“雲何菩薩遊行園林?譬如師子自性無畏,能現威勢遊諸園林。菩薩如是,自性寂靜常能遊戲無礙法林。雲何菩薩依止岩窟?善男子,譬如師子依據山窟,菩薩如是常能安住智能岩窟。雲何菩薩得無所取?善男子,譬如師子棄舍藏積得無所取,菩薩如是棄舍一切煩惱重擔永無所取。雲何菩薩如彼師子?性能勇猛有大勢力,獨一無二能破他軍。善男子,菩薩坐于菩提道場,獨一無二力能摧破諸魔軍衆。雲何菩薩守護一切善法苗稼?善男子,譬如師子所遊行處近于村邑,一切惡獸無能損壞近彼苗稼。菩薩如是所近人間及遊行處,一切外道諸惡禽獸,無能損壞善法苗稼。善男子,菩薩成就此十種法得如師子。”(4)“師子”是獅子的古代用法,因其勇威,是獸中之王。傳說釋迦牟尼誕生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獅子吼,雲:天上天下,惟吾獨尊。所以佛教說佛是人中獅子,其所坐者是床是地,都叫做獅子座。佛所發出的音聲震動世界,是獅子吼。在《梵網經古迹記》卷叁,對出家人出外遊學的重要性作了更加鮮明的強調,認爲“萬行一門,所謂得意。得意而行無非是。故新學菩薩觸事無知理,應遊學以成聖行。如契經言,設滿世界火,必過要聞法,會當成佛道,廣濟生死流。所以然者,如七十九雲,無上菩提以慧爲體,慧能引發所余一切波羅蜜多,是以于慧起邪行時,當知菩薩于彼菩提及能引法皆起邪行,是故菩薩輕身重法。何者?頌曰:慧于諸善行,如船楫所持。百千盲失路,由一眼得存。”(5)這是從哲學的高度來強調出家人外出遊學的重要性,人生難得,沒有經曆過就不能得到正確的認識。認識是來自于實踐,要成就佛道,重要的在于參與,所以才有“應遊行以成聖行”的說法。
大乘佛教時期,佛教的遊行參學已經非常普遍,有不同派別的參學情況,如唯識宗的創始人世親菩薩就先學小乘有部,然後再學大乘,最後創宗立說。有處于高果位的菩薩向居士參訪情況,《維摩诘經》敘述小乘聲聞乘中的舍利弗、大迦葉等人前往維摩诘的住處問道,爲維摩诘所挫敗。五百聲聞衆中無人敢去。大乘菩薩乘彌勒、光嚴、持世、善德等也前去問學,失意而歸,最後是文殊菩薩與維摩诘居士來往辨複,維摩诘最終得到了大家的認可,樹立了“不可思議解脫法門”。大乘佛教中最典型的的事例是《華嚴經》描繪的善財童子五十叁參的故事。善財童子爲了遍求法門要義,從初參文殊師利菩薩開始,遊行南方各地,先參德雲比丘,輾轉多途,最終參普賢菩薩,得到了一切佛刹微塵數叁昧門。善財經曆110城,前後參訪了53位善知識,故稱爲五十叁參。據學者研究,53位善知識的身分,有菩薩5人、比丘5人、比丘尼一人、優婆塞一人、優婆夷5人、童男4人、童女2人、天一人、天女一人、外道一人、婆羅門一人、長者9人、博士一人、醫師一人、船師一人、國王2人、仙人一人、佛母一人、佛妃一人,以及諸神10人。如此大規模的廣泛參學各種人物,這在印度佛教史上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事例。在參學訪道的風氣影響下,印度佛教發展勢頭迅猛,當時佛教中心——那爛陀寺聚有前來學習的佛教徒上萬人,史書記載:“ 僧徒數千,遊學名僧通數將萬,多是俊才通學。聲馳異域者,其人數百,故印度諸僧皆仰則焉。”(6)這些僧人不僅來自于印度各地,也有亞洲其它國家和地區的佛教徒,如我國著名的僧人,世界文化名人玄奘法師這時就在那爛陀寺學習,他不僅取得了優異的成績,而且還在辯論中取得了勝利,贏得了美名,爲國爭光。印度那爛陀寺爲佛教培養了一大批佛教的人才。
印度佛教的參學遊行的傳統,促進了佛教各派的交流,對佛教的理論和人才的培養起到了不可磨滅的貢獻,當代天臺宗僧人興慈法師曾經說過:“自古勝遊烏可勝紀,皆無適而不以道爲利也。豈彼寄懷于風景、選勝于詩賦者所可同日而語哉!”(7)一語道出了佛教徒參學旅遊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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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關于釋迦牟尼在印度傳教的情況,可參見筆者《佛陀與都市佛教——以《長阿含經》爲例》一文,載覺醒主編《都市中的佛教》,宗教文化出版社,2004年2月出版。
(2)《別譯雜阿含經》卷第五。
(3)爾時,盤頭城有十六萬八千大比丘衆。提舍比丘、骞茶比丘,于大衆中上升虛空,身出水火,現諸神變,而爲大衆說微妙法。爾時,如來默自念言:“今此城內乃有十六萬八千大比丘衆,宜遣遊行,各二人俱在在處處,至于六年,還來城內說具足戒。”時首陀會天知如來心,譬如力士屈伸臂頃,從彼天沒,忽然至此,于世尊前,頭面禮足,卻住一面。須臾白佛言:“如是,世尊。此盤頭城內比丘衆多,宜各分布,處處遊行。至于六年,乃還此城,說具足戒。我當擁護,令無伺求得其便者。”爾時,如來聞此天語,默然可之。時首陀會天見佛默然許可,即禮佛足,忽然不現,還至天上。其去未久,佛告諸比丘:“今此城內,比丘衆多,宜各分布,遊行教化,至六年已,還集說戒。”時諸比丘受佛教已,執持衣缽,禮佛而去。佛時頌曰:“ 佛悉無亂衆,無欲無戀著,威如金翅鳥,如鶴舍空池”。時首陀會天,于一年後告諸比丘,汝等遊行已過一年,余有五年。汝等當知,訖六年已,還城說戒。如是至于六年,天複告言:“六年已滿,當還說戒。”時諸比丘聞天語已,攝持衣缽,還盤頭城。至鹿野苑毗婆屍佛所,頭面禮足,卻坐一面。佛時頌曰:“如象善調,隨意所之。大衆如是,隨教而還。”《長阿含經 》卷一, T01, p0010a。
(4)同(3),T16, p0305b。
(5)同(3), T40, p0710a。
(6)《釋迦方志》卷二,T51, p0964c。
(7)高鶴年《名山遊訪記·興慈序》,上海佛學書局,199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