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珍與華嚴宗源
徐文明
宗派的産生就如江河的發源一樣,往往有衆多的溪流作爲源泉,衆流彙聚,便形成了大江大河。華嚴宗的産生也是如此,源自許多佛教宗派,再經過智俨、法藏等大師的創造性的融彙和提升,從而形成了獨具特色的一派。有許多的佛教大師爲華嚴宗的創立和發源做了貢獻,慧日僧珍便是其中一位。
據《續高僧傳》卷二十五《唐雍州義善寺釋法順傳》:
釋法順,姓杜氏,雍州萬年人。禀性柔和,未思沿惡;辭親遠戌,無憚艱辛。十八棄俗出家,事因聖寺僧珍禅師,受持定業。珍姓魏氏,志存儉約,野居成性。京室東阜,地號馬頭;空岸重邃,堪爲靈窟。珍草創伊基,勸俗修理,端坐指
,示其儀則。忽感一犬,不知何來,足白身黃,自然馴擾。徑入窟內,口銜土出,須臾往返,勞而不倦。食則同僧,過中不飲。既有斯異,四遠響歸。乃以聞上,隋高重之,日賜米叁升,用供常限。乃至龛成,無爲而死。今所謂因聖寺是也。順時躬覩斯事,更倍歸依。力助締構,隨便請業。[1]
法順(557-640)俗姓杜,故又稱杜順,生多靈異,號稱神僧,爲華嚴宗初祖。法順所事的僧珍禅師不見僧傳,其他事迹不明,只知他俗姓魏氏,曾在京東馬頭一帶建寺,感一黃犬前來隨喜,負土往還,勞而不倦。隋文帝聞之,賜米賞之。
僧珍事迹,與隋智者大師弟子僧珍頗有相似。據《佛祖統紀》卷九:
禅師僧珍,師事智者,行解深著。初住京師勝光寺,唐武德四年(唐高祖)簡取名勝,住同、華兩州。朝廷舉師,往住慧日。時論是之(佛道論衡)。[2]
這一記載過于簡略,且有錯誤,據《集古今佛道論衡》卷叁:
炀帝昔在晉蕃,南鎮淮海,立四道場,追征四遠。有名釋李,率來府供。……及武德四年,蕩定東夏,入僞諸州,例留一寺。洛陽舊都,僧徒極盛,簡取名勝,配住同華兩州。仍舉勝達者五人,天策別供。乘以德高衆望,又處其員。在京住勝光寺,以勝光寺主僧珍法師即隋炀國師智顗禅師之弟子也,以行解有聲,追住慧日。舊曾同寺,同氣相求。珍亦文帝素交,特隆恒准,所以秦國福供,並入勝光。乘達帝城,弘道無倦,福智二嚴,與時俱積。勝光北院,寶塔高華,堂宇绮飾,像設嚴麗,乃至畫缋瓌奇,冠絕區域。皆乘目准心計,巧類神功,不可思也。[3]
這段記載主要是說慧乘(555-630),間及僧珍。從中可知,僧珍確實是智顗弟子,曾居慧日道場,但他是在隋朝因“行解有聲”而“追住慧日”,在唐朝則爲勝光寺主。朝廷簡取的配住同州、華州是在洛陽王世充治下的僧人,時任長安勝光寺主的僧珍是接收者,不是配住的對象。
據《國清百錄》卷二《王重遣匡山參書第四十》:
始于所居外援,建立慧日道場,安置照禅師以下,江陵論法師亦已遠至。于內援建立法雲道場,安置潭州覺禅師已下。即建深善,辄以谘知。[4]
這封書作于開皇十二年(592)十月十日,這表明此時楊廣已經建立了慧日道場和法雲道場,但安置的是智者同門南嶽僧照禅師和當時名僧江陵法論法師,法雲道場的潭州覺禅師,也有可能爲智者同門。如此僧珍最早是于開皇十二年征入慧日,但初被召入的都是前輩高僧,僧珍也有可能稍後來此。
楊廣即位之後,又在東都洛陽建立慧日道場,慧乘等慧日高僧又遷至此,楊廣大業末下揚州時,他們留了下來,後洛陽爲王世充所據,是以武德四年(621)平定王世充後,他們又應召入京。當時有二百高僧配住京城附近的同州、華州,只有五人有資格進入京城大寺,受天策大將軍李世民供養。慧乘、道宗(563-623)、辯相(約557-約627)號稱洛陽叁大高僧,故得以應選。由于當時僧珍爲勝光寺主,與慧乘曾經同爲慧日高僧,志同道合,是以慧乘等選擇了勝光寺。僧珍與當時的秦王、後來的太宗文皇帝李世民素有交情,因此秦國的供養大多數都送到了勝光寺,是以此寺建得非常豪華,富麗堂皇。
從中可知,僧珍並沒有象其他慧日高僧那樣到洛陽,而是留在了長安,因而未受王世充的牽連,得到唐王朝的崇奉,他與李世民關系密切,長期擔任京城大寺勝光寺的寺主,地位很高。李世民還將自己所用的袈裟送給他,這是難得的禮遇。據《量處輕重儀》卷二:
近貞觀中,太宗以所著七條納施勝光寺僧珍法師,價直叁萬,及終後還追入內。又以所著七條與恭、宣二法師,令製詩先成者與之。及作,一時成,令學士評其勝劣,俱雲一等。因令市估,價直六萬,乃進衣出絹,人付百段。又賜玄奘法師一納,今現在。[5]
此事又載于《大唐大慈恩寺叁藏法師傳》卷七:
秋七月景申夏罷,又施法師納袈裟一領,價直百金。觀其作製,都不知針線出入所從。帝庫內多有前代諸納,鹹無好者,故自教後宮造此,將爲稱意,營之數歲方成。乘輿四巡,恒將隨逐。往十一年,駕幸洛陽宮。時蘇州道恭法師、常州慧宣法師,並有高行,學該內外,爲朝野所稱。帝召之既至,引入坐言訖。時二僧各披一納,是梁武帝施其先師,相承共寶,既來谒龍顔,故取披服。帝哂其不工,取納令示,仍遣賦詩以詠。恭公詩曰:“福田資象德,聖種理幽熏。不持金作縷,還用彩成文。朱青自掩映,翠绮相氤氲。獨有離離葉,恒向稻畦分。”宣公詩末雲:“如蒙一披服,方堪稱福田。”意欲之。帝並不與,各施絹五十匹。即此納也。傳其麗絕,豈常人所宜服用,唯法師盛德當之矣。[6]
這一記載更加詳細,只是有些說法有誤。這一袈裟價值數萬,豈只百金!《大唐故叁藏玄奘法師行狀》稱“因賜摩雲納袈裟一領,妙絕今古,價直萬金。”[7]太宗只所以不給道恭、慧宣,不是因爲二人德行不夠,而是唯此一領,沒有辦法分給二人,只能按照市值人賜百段,以抵袈裟,並非太宗覺得二人配不上,只有玄奘的盛德才宜服用。這領袈裟是太宗令後宮製作,製之數年方成,觀之不見針線出入,達到了天衣無縫的境界,足見其珍貴,太宗常行出巡,都帶著它,可見對之非常珍視。太宗將如此珍貴的袈裟首先贈給僧珍,足以體現僧珍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因其特別珍稀,是以僧珍亡後,又將此袈裟收回。依照上說,後來貞觀二十二年(648)秋七月時此袈裟又賜給了玄奘。
據《辯正論》卷四:
其年仲冬,勝光寺主僧珍,奉勅就宮迎像,于勝光寺供養。四年獻肇,諸寺大德四十九人,經叁七日,慶像行道。日滿設千僧會,王公並來行香。[8]
貞觀叁年(629)冬,太宗令後宮造釋迦繡像一幅,並勅僧珍迎于皇宮,在勝光寺供養。四年元日,請諸寺大德四十九人,叁七日行道慶像,後又設千僧會,王公大人並來行香。這一方面表現了太宗對佛教的崇奉,另一方面更是體現了僧珍的地位。
僧珍還作爲義學大德參與譯經。據《大乘莊嚴經論》卷一:
摩伽陀國叁藏法師波羅頗迦羅蜜多羅,唐言明友,即中天竺剎利王之種姓也。以大唐貞觀元年十二月入京。法師戒行精勤,才識明敏,至德鄰于初果,多能亞夫將聖。繼澄什之清塵,來儀上國;摽生遠之逸氣,高步玄門。帝心簡在,皇儲禮敬。其博聞強記,探幽洞微,京城大德,莫不推許。粵以貞觀四年,恭承明诏,又勅尚書左仆射[邱-丘+千]國公房玄齡,散騎常侍行太子左庶子杜正倫铨定,義學法師慧乘、慧朗、法常、智解、昙藏、智首、道嶽、惠明、僧辯、僧珍、法琳、靈佳、慧赜、慧淨、玄谟、僧伽等,于勝光寺共成勝業。又勅太府卿蘭陵男蕭璟監掌修緝。叁藏法師雲,外國凡大小乘學,悉以此論爲本,若于此不通,未可弘法。是以覃思專精,特加研究。慧淨法師,聰敏博識,受旨綴文。玄谟法師,善達方言,又兼義解,至心譯語,一無纰謬。以七年獻春此始,撰定斯畢,勒成十有叁卷,二十四品。勅太子右庶子安平男李百藥序之雲爾。[9]
這是李百藥爲《大乘莊嚴經論》作的《序》。波頗譯言明友,于貞觀元年(627)來華,始住大興善寺,後稱居勝光寺,共翻譯了《大集寶星經》、《般若燈論釋》、《大乘莊嚴經論》叁部佛經。
僧珍應當參與了叁部經的翻譯,但《大集寶星經》法琳《序》但言“沙門慧乘等證義”,未細述其他證義大德之名。據《般若燈論釋》慧赜《序》:
四年六月,移住勝光。乃召義學沙門慧乘、慧朗、法常、昙藏、智首、慧明、道嶽、僧辯、僧珍、智解、文順、法琳、靈佳、慧赜、慧淨等傳譯,沙門玄谟、僧伽及叁藏同學崛多律師等,同作證明,對翻此論。尚書左仆射邠國公房玄齡,太子詹事杜正倫,禮部尚書趙郡王李孝恭等,並是翊聖賢臣,佐時匡濟,盡忠貞而事主,外形骸以求法。自聖君肇慮,竟此弘宣,利深益厚,寔資開發。監譯勅使右光祿大夫太府卿蘭陵蕭璟,信根笃始,慧力要終,寂慮尋真,虛心慕道,贊揚影響,勸助無辍。其諸德僧,夙興匪懈,研核幽旨,去華存實。目擊則欣其會理,函丈則究其是非。文雖定而覆詳,義乃明而重審。歲次壽星十月十七日,撿勘畢了。[10]
《般若燈論釋》從貞觀四年(630)六月始,至六年(632)十月十七日譯畢。是論在勝光寺翻譯,作爲寺主的僧珍當然要參與。然而無論是哪一種說法中,都是將慧乘放在第一位,僧珍的排名似乎很靠後,這究竟是由于在義學成就上慧乘更高一些,還是由于年資,不好定論。
若論年資,慧乘(555-630),法常(567-645)、昙藏(567-635),僧辯(568-642),智首(567-635),道嶽(568-636),法琳(572-640),慧赜(590-646),慧淨(約578-645後),慧明、玄谟雖然生卒不明,然後來貞觀十九年(645)玄奘歸國後他們仍然在世,並且參與譯經,表明其生年不會太早。如此慧乘比其他人都要大十幾歲,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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