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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佛教的氣本原說和道體說▪P2

  ..續本文上一頁密根據佛教的唯心立場,一方面指出了氣本原說在闡明人類精神現象起源方面的局限,一方面又在一定意義上,肯定了氣在形成人的肉體和外界事物方面的決定性作用,從而構成中國化佛教哲學本體論的一個重要內容。

  道體說的牽附與會通

  在黃老思想盛行的漢代,一些佛教學者竭力以“道”來比附佛教思想,爲佛教在中國爭取立足之地。兩晉以來,中國佛教學者又吸取莊子道不離物的思維方式,來宣傳佛教“道”的遍在性觀念。到了唐代,禅宗大力吸取老莊思想,又對道作了多方面的發揮,形成了豐富多采的禅道思想。

  (一)、以道家之“道”爲佛教之“道”

  牟子《理惑論》在解釋釋迦牟尼所體證的“道”時這樣說:“道之言導也。導人致于無爲。牽之無前,引之無後,舉之無上,抑之無下,視之無形,聽之無聲,四大爲表,@③@④其外,毫厘爲細,間關其內,故謂之道。”〔22〕此處的“無爲”,是涅槃境界。“四表”,四方極遠極遠之處。在《理惑論》作者看來,引導人們最終涅槃成佛的乃是道,也就是說,佛與道相契合,佛是體道者。這裏的“道”是無形無聲的,虛無恍惚的,也就是《老子》所講的“無爲”,或者說是“先天地生”的最終本原、本體。在理論思維的意義上看來,這是以道家的道爲佛教的道,是以道家的本體爲佛教的本體。又,魏晉玄學創始人之一何晏在《道論》中說:“有之爲有,待無以生。事而爲事,由無以成。夫道之而無語,名之而無名,視之而無形,聽之而無聲,則道之全焉。”〔23〕牟子所論佛教的道與何晏所說的玄學家的道,兩者在思想內涵和表述上,都可謂難以區分,如出一轍。

  晉時著名的佛教學者孫綽撰《喻道論》也說:“夫佛也者,體道者也。道也者,導物者也。應感順通,無爲而無不爲者也。無爲故虛寂自然,無不爲故神化萬物。”〔24〕這裏所講的道與牟子及何晏所論也有異曲同工之處,也是認爲,釋迦牟尼所體證的道,就是道家提倡的無爲自然而化的道。這都說明,佛教傳入中國以後,一些佛教學者把佛教教義等同于道家思想,以老莊學說的最終本體“道”作爲佛教修持證悟的目標,以與“道”相契一體爲成佛的標志。這種以道家之道爲佛教之道的哲學思想,是與當時中國知識界盛行的老莊思想密切相關的,同時,與老莊式的文化生活環境也是分不開的。

  東晉劉宋時的竺道生在探討成佛的基本問題時,也利用道家的“道”來說明佛教的最高境界。他說:“道之名者,在用能通。不及,無用也,未極則轉進無常,極則常也。”〔25〕“極”,至極,最高境界。認爲“道”在至極境界是恒常不變的。在至極境界,道“至像無形,至音無聲,希微絕朕思之境,豈有形言者哉?”〔26〕恒常的道,無形無聲,超越人們的思維、語言的分別境界,是一種絕對的真實存在。他還說:“背道非實,名爲凡夫。”〔27〕強調人與“道”相違背就是凡夫。只有不違背“道”,與“道”契合,才能超凡成聖。應當說,竺道生關于成佛的思路,滲透著道家的思想因素。

  二、從“道亦虛空”到“虛空爲道本”

  大乘佛教般若學在漢代時開始傳入我國。般若,意爲智慧,其全稱是“般若波羅蜜【多】”,意爲通過般若智慧以達到佛的境界。般若學的中心思想是“緣起性空”,認爲一切事物和現象都是因緣和合而生,沒有自性,也就是說,其本體是空的。這一點與中國道家講的本體“道”無形無爲,虛無玄妙似有可附會之處。般若學者自漢代支谶起直至叁國支謙都以般若學附合于道家的玄理,其中最突出的表現就是吸取道的範疇和道家的思想,宣揚“道亦虛空”說。

  佛教表述本體的概念通常是用“如”、“真如”。支谶、支謙等人受道家思想的影響以“無”爲“有”之本,進而又以“本無”來譯“真如”。如支谶譯的《道行般若經》第十四品和支謙改譯的《大明度經》第十四品的品名,均將“真如品”定名爲“本無品”。支謙還進一步宣揚“道亦空虛”的本體論。他譯的《大明度經》卷第一《行品》說:“夫體道爲菩薩,是空虛也。斯道爲菩薩,亦空虛也。”〔28〕又譯文原注有說:“師雲,菩薩心履踐大道。欲爲體道,心爲〔29〕道俱,無形故言空虛也。”〔30〕這都是說,菩薩心體悟了道,與道合一,由于道是無形的,菩薩的心神也當無形;因其無形,故是空虛。這樣,菩薩體道是空虛,道亦是空虛。道家視無爲爲空虛,以澹泊無爲爲“至人”境界。這裏,佛教的菩薩與道家的“至人”,佛教的道與道家的道都是相通的。可以說,在支谶、支謙的心目中,佛教的真如本體與道家的道本體兩者並無二致,這就是同爲空虛,虛無。應當說,佛教的真如性空和道家的道微妙虛無確有表面的相似之處,但兩者的實質並不相同。佛教的真如性空是標示事物的本質空無自性的,而道家的“道”則是說萬物的本源是無形而實存的.

  唐代的牛頭法融禅師又提出了“虛空爲道本”的命題。史載:“融大師問雲:“叁界四生,以何爲道本?以何爲法用?”答:“虛空爲道本,森羅爲法用。””〔31〕這裏把道與法(一切事物)對舉,本與用對舉,認爲虛空是道本,森羅萬象是法用。所謂虛空,就是佛經常說的空、性空、空性,是指萬物無造作、無主宰、無實體的本性。所謂道是:“牛頭初祖師雲:“夫道者,若一人得之,道即不遍;若衆人得之,道即有窮;若各各有之,道即有數;若總共有之,方便即空;若修行得之,造作非真;若本自有之,萬行虛設。何以故?離一切限量分別故。””〔32〕這是說,“道”是離開一切限量和一切分別,是自然如如的本原,本體,也稱“道本”。顯然,這個道是來源于道家的本體概念。法融所講的“虛空爲道本”,是認爲虛空是道的本體內涵。就此命題的思維形式來說,顯然是受到了魏晉玄學“以無爲本”說的啓發,就此命題思維的內容來說,也是與“以無爲本”說相呼應的。然而就此命題的思維實質來說,則是般若學與道學兩種不同思想的折中、調和。

  (叁)道體遍在與無情有佛性

  在思維框架上,莊子的道本體論還直接影響了中國佛教對草木山河的體性的看法,並形成了有別于印度佛教的佛性理論。

  莊子認爲,道是無所不在的,蝼蟻、瓦甓,甚至屎溺都含道,這種道不離物、道在物中,也即本體遍于一切事物的思維定勢影響至爲深遠。竺道生在無佛典根據的情況下,孤明獨發,高唱一切衆生皆有佛性,就與莊子的道無所不在的思想有關。隋代吉藏進一步明確提出草木也有佛性說。《大乘玄論·佛性義》雲:“若欲明有佛性者,不但衆生有佛性,草木亦有佛性。……故肇法師雲:“道遠乎哉?即物而真。聖遠乎哉?悟即是神也。”若一切諸法無非是菩提,何容不得無非是佛性?”〔33〕“菩提”,即道。這裏吉藏論證草木也有佛性的根據,是道與一切事物相即的觀念,實也受莊子的道本體普遍存在觀念的影響。唐代湛然更鮮明地提出無情有佛性說,認爲不僅草木有佛性。甚至連同瓦石以及山河大地也都有佛性。他說:“萬法是真如,由不變故;真如是萬法,由隨緣故。子信無情無佛性者,豈非萬法無真如耶?”〔34〕這裏是以萬物都具有真如本體爲論據,來證明無情也有佛性,同樣也可見到莊子道本體遍存在思想的深刻影響。此外,禅宗學者如牛頭法融、南陽慧忠等人也都闡揚無情有佛性說,並明確以“道無所不遍”〔35〕爲立論的根據。

  印度大乘佛教十分重視探討各類衆生的成佛根據問題,有的派別主張一切衆生都有佛性,有的派別則認爲一部分衆生有佛性,但各派都沒有論及草木瓦石有無佛性的問題,可以說是排斥草木瓦石有成佛的可能性。中國佛教學者主張草木瓦石也都有佛性,顯然是和中國人的自然觀有關,特別是和莊子的道體無所不在的本體論思想直接相關。

  從本體論思想而言,中國佛教吸取道家範疇“道”爲宇宙萬物的本體,帶來了佛教哲學思想的深刻變化:首先,在宇宙論本體方面,一是以無形而遍在的本原“道”爲本體,這就改變了印度佛教的本體思想,使佛教本體論學說發生了變異,或者說爲佛教本體論學說增加了新的內容。二是中國佛教竭力消弭印度佛教的“空”(空寂、空性)與中國道家的“無”(無形、無爲)的差別,把二者混淆、溝通、協調、等同起來,這是融通中印本體論思想的重要嘗試,推動了佛教本體論哲學的發展。其次,在成佛理論方面,一是以無爲爲涅槃,即視無爲爲成佛的理想境界、最高目標,這就發展了成佛境界和成佛內涵的學說。二是由于體道爲佛的思想的闡揚,也極大地推動了佛教返本還源思潮的盛行。叁是從道的遍在到佛性遍有,導致了草木也有佛性的新說形成,從而使泛神論乃至無神論思潮廣泛流傳開來。

  注釋:

  〔1〕《大正藏》第1卷第262頁中。

  〔2〕《大正藏》第3卷第51頁中。

  〔3〕僧肇:《肇論·不真空論》也雲:“審一氣以觀化, 故所遇而順適。”“物我同根,是非一氣。”見《大正藏》第45卷第152 頁上。

  〔4〕《答桓太尉書》,《四部叢刊》影印本《弘明集》卷12。

  〔5〕《四部叢刊》影印本《弘明集》卷5。

  〔6〕《釋達性論》,《四部叢刊》影印本《弘明集》卷4。

  〔7〕《重釋何衡陽》,《四部叢刊》影印本《弘明集》卷4。

  〔8〕《四部叢刊》影印本《弘明集》卷5。

  〔9〕《大正藏》第3卷第51頁中。

  〔10〕《大正藏》第33卷第10頁上、中。

  〔11〕〔12〕《沙門不敬王者論·形盡神不滅五》,《四部叢刊》影印本《弘明集》卷5。

  〔13〕《四部叢刊》影印本《弘明集》卷5。

  〔14〕《原人論》,《大正藏》第45卷第708頁上。

  〔15〕〔16〕〔17〕同上書,第708頁中。

  〔16〕〔17〕同上書第710頁中。

  〔20〕〔21〕同上書,第710頁下。

  〔22〕《弘明集》卷1。《四部叢刊》影印本。

  〔23〕《列子·天瑞篇》注引,《諸子集成》第3冊, 中華書局1986年版。

  〔24〕《弘明集》卷3。《四部叢刊》影印本。

  〔25〕《大般涅槃經集解》第32卷,《大正藏》第37卷第489頁下。

  〔26〕《妙法蓮花經疏》,《續藏經》第1輯第2編第23套第4 冊第396頁。

  〔27〕《大般涅槃經集解》第32卷,《大正藏》第37卷第545頁下。

  〔28〕《大正藏》第8卷第478頁下。

  〔29〕“爲”,疑爲“與”字之誤。

  〔30〕《大正藏》第8卷第478頁下。

  〔31〕《宗鏡錄》卷77,《大正藏》第48卷第842頁中。

  〔32〕《宗鏡錄》卷9,《大正藏》第第48卷第463頁中。

  〔33〕《大正藏》第45卷第40頁中、下。又,吉藏所引《肇論·不真空論》原文爲:“道遠乎哉?觸事而真。聖遠乎哉?體之即神。”

  〔34〕《金剛@⑥》,《大正藏》第46卷第782頁下。

  〔35〕祥見法融:《絕觀論》第33問答,《敦煌寶藏》第125冊,新文豐出版公司1986年版。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爲風右加拔的右半部

  ②原字爲炎右加欠

  ③原字爲鄉右加宛

  ④原字爲鄉右加延

  ⑥原字爲金右加卑

  (原載宗教學研究1997年4期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中國佛教的氣本原說和道體說》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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