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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風如何由“不立文字”到文字禅?

  禅風如何由“不立文字”到文字禅?

  方立天

  

  內容提要:北宋初期臨濟宗人和雲門宗人等,采用偈頌(詩歌)等體裁,從文字上追求禅意,以不點破爲原則,繞路說禅,使得禅風出現了由“不立文字”到文字禅的變化。臨濟宗人大慧宗杲主張從公案中提出某些語句作爲題目來參究,以掃蕩一切思量、知解,力求獲得真正的禅悟。他所創立的禅法被稱爲“看話禅”。曹洞宗人宏智正覺認爲看話禅滯于公案功夫,不利解脫,提倡默照禅的觀行方法。“默”;“照”是以智慧觀照原本清淨的靈知心性。默照禅就是守默與般若觀照相結合的禅法,是基本上以打坐爲主的修習方式。唐末五代法眼宗禅師延壽高揚禅淨雙修一致之道,把“西方淨土”理念融入禅宗理論和實踐之中,以往生“西方淨土”作爲禅修的終極目標和最高理想。此後,念佛禅幾乎席卷整個中國禅界。

  北宋初期有臨濟宗人,其後又有雲門宗人和曹洞宗人,都先後采用偈頌(詩歌)等體裁,從文字上追求禅意,出現了由“不立文字”到文字禅的變化。其中,臨濟和曹洞兩家最爲興盛,兩家的家風又各有不同,臨濟尚機鋒峻峭,曹洞主知見穩實;臨濟重直截自然,曹洞貴宛轉周旋。約在兩宋之際,兩家的思想又發生顯著的變化,出現了以臨濟宗大契宗杲爲代表的看話禅和以曹洞宗宏智正覺爲代表的默照禅的對立。文字禅、看話禅和默照禅成爲宋代禅法的基本形態。自宋代以來,隨著禅淨融合思潮的發展,念佛禅也日益成爲禅修的一個基本方法。自從這些方法出現以後,中國的禅學思想就逐漸趨于停滯了。當代出現了一些貼近時代生活的禅法,尚有待于從哲學上作出概括與總結。

  一、繞路說禅的文字禅

  禅宗自祖師禅出現以來,以“不立文字”爲其重要的宗旨。禅師們更加強調,禅不可言說,禅與文字無關。他們認爲佛教經典只是開導衆生、醫治衆生“疾病”的一種工具,人們對禅與佛理的知解和言說,都只是一種“方便”,甚至是客塵(妄念)煩惱。但是禅師們又認爲,佛理不可言說又需言說,禅不可言傳又需言傳,這種言說、言傳既不能落入世俗的文字、語言的窠臼,又需要通過文字語言來表述、傳達。于是在不立文字走向極端以後就轉向于立文字。此外,入宋以來禅宗的外部環境,即與政治界、文化界的關系也發生了變化。臨濟、雲門和曹洞幾個流派之所以能夠繼續存在,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有賴于當地的統治者和地方勢力的支持、維護。一些著名而有文化的禅師經常與政界官僚、上層人士、文人學士交往周旋,逐漸適應了統治者和士大夫的需要,形成了符合中國主流文化精神的新禅風,而日漸喪失原來居住于山林,經常與山民、農夫聯系所形成的樸素平實作風。這種新禅風的特點,就是在文字上對禅作出了進一步的解說,也就是是出現了由不立文字到文字禅的轉變。

  文字禅是一個特殊的概念,它有獨特的表現方法和固定的體裁。文字禅的禅師們在解說禅時,都是以不點破爲原則,不是直截了當,而是輾轉地說明,極力避免說破語中意趣,這種說禅法叫做“繞路說禅”。繞路說的文字繳繞,所雲不知東西,猶如葛藤相互糾纏,牽扯不斷,故也稱文字禅爲葛藤禅。文字禅主要是采用偈頌、詩歌等形式表達禅理,而非一般的語錄文字作品。爲了突出這種說禅的方法,禅師們都絞盡腦汁地在文字技巧上下功夫,從而走上了刻意追求文字,在文字上追求禅意的道路。

  在中國禅宗史和文化史上,文字禅一方面重語言文字的作用,增添了闡發禅意的新形式,加強了禅宗與文人學士的交往與思想交流,從而推動了禅的發展,擴大了禅的影響;另一方面又使禅宗走上了一味追逐華詞麗句的道路,減弱了對禅意的領悟,縮小了禅在下層平民間的影響。圓悟克勤的門下大慧宗杲認爲文字禅有負面影響,就將所藏的《碧岩錄》刻板銷毀,並另創看話禅,文字禅又面臨著內部的挑戰與弘傳的危機。

  二、參究話頭的看話禅

  文字禅曆來把公案視爲正面文章加以理解、發揮,而臨濟宗人大慧宗杲(1089~1163)則認爲,公案並不能反映祖師禅法的真面貌,從公案上不能真正體會出真消息。于是他轉而主張采用另一種方法來運用公案,即從公案中提出某些語句作爲題目來參究,以掃蕩一切思量、知解,力求獲得真正的禅悟。

  宗杲創立的禅法,被稱爲“看話禅”,也稱“看話頭”。“看”,本指無聲的注視,此指參看,參見,參究。“話”,話頭的略稱。就話頭來說,話指公案,頭是要領的意思。話頭也即題目。通常話頭是選自公案古則中的某些語句作爲焦點來勉力參究。所謂看話禅就是從公案古則中拿出一則無意味語,讓人不要就意識思維方面去穿鑿,而是就此話頭大發疑情,專心參究。

  宗杲特別熱衷于趙州從谂“狗子無佛性”這一話頭。《大慧普覺禅師語錄》卷十九雲:“趙州狗子無佛性話,喜怒靜鬧處,亦須提撕,第一不得用意等悟。若用意等悟,則自謂我即今迷。執迷待悟,縱經塵劫,亦不能得悟。但舉話頭時,略抖擻精神,看是個什麼道理。”【《大正藏》卷四七,891b~c。】同書卷二一又雲:“常以生不知來處,死不知去處,二事貼在鼻孔尖上,茶裏飯裏,靜處鬧處,念念孜孜,常似欠卻人百萬貫錢債,無所從出,心胸煩悶,回避無門,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當恁麼時,善惡路頭,相次絕也。覺得如此時正好著力,只就這裏看個話頭。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雲:無。看時不用抟量,不用注解,不用要得分曉,不用向開口處承當,不用向舉起處作道理,不用墮在空寂處,不用將心等悟,不用向宗師說處領略,不用掉在無事甲裏。但行住坐臥,時時提撕:狗子還有佛性也無?無!提撕得熟,口議心思不及,方寸裏七上八下,如咬生鐵橛,沒滋味時,切莫退志,得如此時,卻是個好底消息。”【《大正藏》卷四七,901c~902a。】“提撕”即參究。這裏是要求以狗子無佛性爲話頭,在行住坐臥日常行事中,時時提撕,以破除對有無的執著。也就是說,說狗子有佛性,或狗子無佛性,都是落在相對相上,都不符合超越相對存在的佛性,不符合絕對的真理,都是偏執。若能不落相對有無的格局,也就符合禅的智慧,就會提升精神境界,自由自在。

  看話禅反對從文字言句中求理解,認爲參究話頭就會自發地産生聰明智慧,這是對文字禅的矯枉過正,也是一種帶有神秘主義的、非理性主義的傾向。看話禅形成後,參究趙州無、雲門顧、柏樹子、麻叁斤、須彌山、平常心是道等等公案,成爲佛門禅風,曆經元、明、清,以至今天,仍流行不絕。

  叁、守默觀照的默照禅

  曹洞宗人宏智正覺(1091~1157)認爲臨濟宗宗杲的看話禅,滯于公案功夫,不利解脫。與看話禅相對立,他提倡默照禅的觀行方法。“默”指沈默專心坐禅;“照”是以智慧觀照原本清淨的靈知心性。默照禅就是守默與般若觀照相結合的禅法,是基本上以打坐爲主的修習方式。宏智正覺本人就“晝夜不眠,與衆危坐”【《正覺宏智禅師塔銘》,《續藏經》第1輯第2編第29套第5冊,455頁。】,堅持宴坐入道的修持方式。

  十分明顯,宏智正覺的默照禅是淵源于菩提達摩的壁觀安心法門,以及神秀的長坐不臥禅法,是對菩提達摩和神秀坐禅法門的回歸。但是在觀照的對象與內容方面,默照禅與神秀的禅法又有很大的差別。宏智正覺批評神秀禅法說:“菩提無樹鏡非臺,虛淨光明不受埃。照處易分雪裏粉,轉時難辨墨中煤。”【《宏智禅師廣錄》卷四,《大正藏》卷四八,37b。】這是說,神秀的“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的說法,猶如區分“墨中煤”一樣的荒謬。宏智正覺認爲,本心虛淨光明,不受塵埃汙染,而神秀主張觀心看淨,拂拭塵埃,是自尋煩惱。在宏智正覺看來,並沒有身、心一類的特定照觀對象,觀照時應當“照與照者,二俱寂滅,于寂滅中能證寂滅者是爾自己。若恁麼,桶底子脫去,地水火風,五蘊十八界,掃盡無余。”【《宏智禅師廣錄》卷五,《大正藏》卷四八,70c。】不僅要掃除一切的觀照對象,而且觀照者自身也要寂滅。不是基于原罪意識的宗教救贖,而是基于本心虛淨的心靈超越。從這方面看,默照禅又是繼承石頭希遷以來的禅法宗旨,並將其推向身心徹底空寂的極致。

  看話禅的倡導者宗杲激烈地批評了默照禅,他說:“近年以來,有一種邪師說默照禅,教人十二時中是事莫管,休去歇去,不得做聲,恐落今時,往往士大夫爲聰明利根所使者,多是厭惡鬧處,乍被邪師輩指令靜坐,卻見省力,便以爲是,更不求妙悟,只以默然爲極則。”【《大慧普覺禅師語錄》卷二六,《大正藏》卷四七,923a。】又說:“有般杜撰長老,……教一切人如渠相似,黑漆漆地緊閉卻雙眼,喚作默而常照。”【《大慧普覺禅師語錄》卷二七,《大正藏》卷四七,925a。】宗杲認爲,默照禅只會使人增加心頭的迷霧,虛生浪死,無有了期,永遠不能覺悟,不得解脫。宗杲還認爲,默照禅源自菩提達摩的“外息諸緣”、“內心無喘”的禅法,但“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可以入道,是方便門;借方便門以入道則可,守方便而不舍則爲病。”【《大慧普覺禅師語錄》卷二五,《大正藏》卷四七,919a。】說達摩禅只是入道的方便手段,把方便手段視爲究竟方法是不對的。 

  宗杲不是籠統地反對坐禅,他認爲坐禅是入道的手段,不能作爲究竟的方法,更不能視爲唯一的目的。宗杲對默照禅的批判,表現了看話禅與默照禅的差別與對立。

  默照禅雖受到宗杲的批判,在流傳上也沒有看話禅那樣廣泛久遠,但也非常盛行。宏智正覺住浙江天童寺垂叁十年,四方學者聞風而至,多逾千二百人,該寺遂爲一代習禅中心,一時影響至爲巨大。

  四、禅淨合流的念佛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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