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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觀音信仰的中國化▪P3

  ..續本文上一頁的一種信仰形式。

  第叁,印度佛教承認觀音具有巨大的神通之力,但這種神通是任何學佛的人甚至外道都可達到的。與此同時,印度佛教還明確指出,觀音是一位佛弟子,所以,大多數觀音類經典都有觀音隨某佛學法問道的記述。從這些記述中,我們可以看到如來佛的神通之力遠遠超過了觀音菩薩。由于這位弟子的宿世之因及過人的智慧,所以深受老師的賞識,被委以傳法教化衆生的重任。因此,在印度佛教中,觀音是弟子,也是教化其它衆生的傳教者。印度佛典中記述的觀世音菩薩法門,大都是觀音自己講述的,加之派別和地域方面的原因,在印度,觀音靈感信仰便受到了一定的限製。可是在中國佛教中,觀音靈感信仰不但被推崇備至,而且無論南方,北方,無論哪個派別都毫無二致地深信不疑,其流傳之廣,影響之大遠非印度佛教所能比擬。

  第四,在印度佛教典籍中,觀音靈感信仰並未得到大張旗鼓的宣揚,表現在:一是記述觀音靈感的典籍不多;二是說到的地方也比較籠統;叁是很少有靈感事迹的記述。印度佛教更多地重視了觀音的般若智慧及救世濟生的慈悲精神,它的價值主要表現在打破了舊的理論框架,建構了新的大乘佛教的理論體系。可是,在中國,觀音靈感卻受到極爲廣泛的宣傳,無以稱計的觀音靈驗故事,自從觀音經典傳入中國後不久便源源不斷地湧現出來,靈感信仰便成爲中國佛教觀音信仰不可或缺的一環,甚至可以說是所有觀音信仰內容和觀音崇拜儀式的落腳點,尤其是在廣大文化層次較低的普通老百姓當中就更是如此。因爲,這些普通百姓最關心的就是人生中所遇到的各類天災人禍及其它危及其正常生存的一切苦難,他們不像知識僧侶和文人學士那樣,往往更熱衷于追求某種理論的圓滿或精神的超脫。由于這些普通百姓構成了佛教信仰最雄厚的社會基礎,所以,在中國佛教史上,觀音菩薩的俗世感應不但是觀音信仰的核心,而且成爲觀音信仰在中國特別廣泛流傳的重要原因。

  五

  關于觀音菩薩的道場,印度佛教已作過明確的說明。《華嚴經》中說:“于此南方有山,名補怛落迦。彼有菩薩,名觀自在。”又說:“海上有山多聖賢,衆寶所成極清淨,花果樹林皆遍滿,泉林池沼悉具足,勇猛丈夫觀自在,爲利衆生住此山。”就是說,觀音菩薩的居住地在補怛落迦山,此山位于印度南方,而且緊臨海濱,甚至已伸進海中。在此山的“西面岩谷之中,泉流萦映,樹林蓊郁,香草柔軟,右旋布地。觀自在菩薩于金剛寶石上結跏趺坐,無量菩薩皆坐寶石,恭敬圍繞,而爲宣說大慈悲法,令其攝受一切衆生。”[21]

  《千手千眼無礙大悲心陀羅尼經》中也明確指出,觀音的宮殿在“補陀落迦山”,而且是一處“寶莊嚴道場”。觀音菩薩在此地放出的“神通光明”可以照耀十方刹土,使其皆作金色,以致徹底遮蔽了日月之光。經中還說,佛曾來這裏與無量菩薩、聲聞弟子和護持佛法的天龍八部集會。會上,佛應大家的提問,介紹並贊歎觀音“從無量劫來,成就大慈大悲,善能修習無量陀羅尼門”。接著,觀音菩薩便向大家講述自己過去世時如何修習以及大悲心陀羅尼的無邊功德妙用[22]。

  補呾落迦山到底在印度的什麼地方?對此,中國唐代僧人玄奘在遊曆南印度之後,根據當地人的介紹,對此山作過詳細的記述。根據他的記述,我們知道,補呾落迦山位于南印度秣羅矩吒國的南方海濱,秣剌耶山之東。《大唐西域記》卷十中說:“國南濱海,有秣剌耶山。”“秣剌耶山東有布呾洛迦山。山徑危險,岩谷敧傾。山頂有池,其水澄鏡,流出大河,周流繞山二十匝入南海。池側有石天宮,觀自在菩薩往來遊舍。”要抵達此山,似乎還要經過一段水路,而且要到達觀音的宮殿極其困難。玄奘記述道:“其有願見菩薩者,不顧身命,曆水登山,忘其艱險,能達之者,蓋亦寡矣。”[23]

  南印度海濱的補怛落迦山在什麼時候成爲觀音菩薩駐錫的道場,我們尚不得而知。但是,至少在唐代及其以前,中國人不得不承認,《華嚴經》所記述的觀音道場在南印度的海濱。可是,隨著觀音信仰在中國的不斷普及,觀音道場遠在印度越來越不適應中國觀音信徒的宗教心理。既然經典中說,觀音可以隨時、隨地、隨意以任何身份顯化在任何衆生之前,那麼,他的道場就不會拘泥于一地,或一成不變。觀音有“方便之力”,有“千處祈求千處應”的神通和慈悲,而中國的信徒又在虔誠地祈求,渴望菩薩在他們這裏也設立一處“宮殿”,說明觀音道場轉移到中國是完全可能的。

  爲了彌補觀音道場不在中國的缺憾,中國佛教在隋唐以前以雕造觀音像作爲禮拜的對象,隋唐至元明以前,則在全國許多地方樹立了觀音顯化的紀念地,各種形式的觀音廟、觀音殿、觀音寺、觀音庵、觀音洞、觀音山、觀音閣、觀音堂、觀音臺甚至非宗教活動場所的觀音村、觀音橋、觀音谷等觀音地點名稱大量出現。然而,中國人並不滿足,因爲在中國還沒有一處統一的、地位和作用均超出一般觀音廟的、類似南印度觀音宮殿的觀音主道場。12世紀以後,因爲印度佛法的消亡和隨後而來的南印度觀音道場的消失,特別是中印佛教交流的中斷,中國人最終以浙江梅岑山取代了南印度的布怛落迦山,這一大膽的改造持續了幾個世紀才得以完成,它使觀音的道場從南印度海邊轉移到中國東海的舟山群島上,從而對中國佛教産生巨大影響。關于浙江普陀山作爲觀音道場的起源,宗教界和學術界已有許多探討和描述,本文不再贅述。

  近年來,在中國海南省的南海之濱興建了另一處觀音道場。當代中國佛教界的理論權威吳立民先生從叁個方面對此作過論證:一是印度佛教經典以及中國佛教的傳統信仰所提供的支持,他說:“《華嚴經•入法界品》曰:“于此南方有山名補怛落迦,彼有菩薩名觀自在。”彼菩薩有“長居南海願”,故世稱南海觀音。……蓋菩薩居于南海而應化于十方也。中國南海實在海南之濱,叁亞南山即菩薩長居之補怛落迦,大光明山也。”吳先生論證的第二部分是對海南叁亞地區觀音靈迹的說明,以呼應第一部分的論證。他舉例說:“瓊州曆來即有觀世音出巡南海之說,南山側望之東瑁西瑁二島,相傳即觀音挑土之遺迹。唐天寶年間,律宗祖師鑒真和尚五次東渡日本受阻,登陸南山,得觀音護持,第六次東渡成功。其後,日本遣唐僧,東密祖師弘法大師西來求法,亦爲臺風阻至南山,得觀音加持,經泉州至長安求法成就。蓮花爲觀音叁昧耶形,……《崖州志》載:“光緒六年(公元1881年),叁亞鴨仔塘村(南山東南麓)忽自産蓮花,葉甚茂,叁年乃謝。光緒二十叁年,複産,愈甚,至今愈茂。”由此可見南山與佛門之殊勝因緣也。”吳先生論證的第叁個方面是通過對南山形勝的說明而展開的。他說:“南山居瓊州之南,山高五百米,形似巨熬,古稱熬山,實爲觀音菩薩慈航普渡座騎之相也。山勢迤逦疊翠,丘陵環抱,祥雲缭繞,氣象萬千。面朝南海,碧波千疊,晴光萬重,浪激石音,水映天色。實有海天佛國,菩薩攝受一切衆生之勢。” [24]吳先生認爲,南山寺以及南山觀音文化苑的興建,預示著“觀音南巡,法雲南被”。吳先生的論證以及南山觀音道場的興建,是對印度佛教關于觀音道場的權威記述的又一種闡釋,是觀音道場信仰中國化的最新表現形式。

  以上從觀音的身世、顯化、靈感、道場等大乘佛教中最流行的幾種觀音信仰要素出發,對印度佛教觀音信仰傳入中國後在正統佛教範疇內所發生的中國化進行系統的分析。由于觀音信仰是佛教菩薩信仰的典型,而菩薩信仰又是全部大乘佛教理論體系和實踐體系的集中體現,所以,觀音信仰的中國化不但是所有菩薩信仰中國化中最徹底的一種,也是整個印度佛教中國化的代表。觀音信仰的中國化是印度佛教文化與中國固有文化不斷交往的曆史凝結,是適應中國社會背景與文化傳統而必然發生的一種文化嬗變,也是所有外來文化在中國命運走向的一個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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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參見李利安:《從民間觀音信仰看印度佛教文化與中國道教文化的對話》,《人文雜志》2004年第1期。

  [②] 參見李利安:《從中國民間觀音信仰看印度佛教文化與中國儒教文化的交往》,《吳越佛教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宗教文化出版社,2004年10月,第529-540頁。

  [③] 參見李利安:《中國漢傳佛教的觀音信仰體系》,《宗教哲學》1998年第1期。

  [④] 參見李利安:《觀音文化簡論》,《人文雜志》1997年第1期。

  [⑤] 參見李利安:《中印佛教觀音身世信仰的主要內容和區別》,《中華文化論壇》1996年第4期。

  [⑥] 參見溫金玉:《觀音菩薩》第四節《菩薩慈悲念女身》,山西高校聯合出版社,1994年10月。

  [⑦] [宋]朱弁:《曲洧舊聞》卷6,清乾隆甲午年刊本,第5頁。

  [⑧] [宋]張守:《毗陵集》卷11,光緒二十一年盛氏刊本,第10-11頁。

  [⑨] [宋]祖繡:《隆興編年通論》卷13。

  [⑩] 《癸巳類稿》卷十五,求日益齋刻本,第15頁。《茶香室續鈔》卷17也有記載。

  [11] 《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大正藏》第9冊,第57頁上—下。

  [12] 《大方廣佛華嚴經·入法界品》,《大正藏》第10冊,第367頁上。

  [13] 《大佛頂首楞嚴經》卷6,《大正藏》第19冊,第128頁中—129頁中。

  [14] 《大佛頂首楞嚴經》卷6,《大正藏》第19冊,第129頁下。

  [15] 楊柳觀音、龍頭觀音、持經觀音、圓光觀音、遊戲觀音、白衣觀音、蓮臥觀音、泷見觀音、施藥觀音、魚籃觀音、德王觀音、水月觀音、一葉觀音、青頸觀音、威德觀音、延命觀音、衆寶觀音、岩戶觀音、能靜觀音、阿耨觀音、阿摩提觀音、葉衣觀音、琉璃觀音、多羅尊觀音、蛤蜊觀音、六時觀音、普悲觀音、馬郎婦觀音、合掌觀音、一如觀音、不二觀音、持蓮觀音、灑水觀音。

  [16] 參見白化文《漢化佛教與寺院生活》,天津人民出版社,1990年8月,第90-93頁。

  [17] 《六祖壇經》,《疑問品》第叁,《大正藏》第48冊,第341頁中。

  [18] 南懷謹等:《觀音菩薩與觀世音菩薩法門》,上海佛學書局,1992年版,第6—32頁。

  [19] 印光:《南五臺山觀音菩薩示迹記贊》,《普陀山志》卷首。

  [20] 《妙法蓮華經》卷7,《大正藏》第9冊,第56頁下。

  [21] 《大方廣佛華嚴經》卷六十八,《大正藏》第10冊,第366頁下。

  [22] 《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經》,《大正藏》第20冊,第106頁上—中。

  [23] 《大唐西域記》卷10,《大正藏》第51冊,第932頁上。

  [24] 參見吳立民:《南山寺緣起碑》,《佛教文化》1998年第5期。

  

《論觀音信仰的中國化》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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