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道次第廣論》探源
如吉法師
西藏佛教自唐朝初年開始傳入,印度靜命論師,蓮花生大士入藏宏法,建成立桑耶寺,乃立定根基,至墀松得贊王(742-797年)時達到全盛。後經朗達瑪滅法(841年),正法沈寂了100余年。至北宋初年,阿底峽尊者(982-1054年),仁卿桑布(958-1055年)等印、藏大德,對藏地佛教進行全面複興,建立了薩迦、迦舉、迦當等諸多教派。300多年後,各教派又漸趨衰落,宗喀吧大師(1357-1419年)以迦當派爲基礎,嚴格戒律,對藏傳佛教的教、學內容加以全面整理,創業了格魯派(俗稱黃教),使藏傳佛教又煥發了青春。宗喀吧大師建立黃教的綱領性文獻,即是《菩提道次第論》{1}·(以下簡稱《廣論》和《密宗道次第廣論》。其中又以《廣論》最爲重要,它以叁士道(上士道、中士道、下士道)建構起佛教的完整體系,以出離心、菩提心、清淨見(應成中觀見)作爲佛法之中心,並安立相應的修學次第。由此克服學人超次躐等、得少爲足等偏弊,從而使顯教、密教、圓融、龍樹、無著二大派在修行中的位次得到准確的安立,統攝一切佛法皆歸于佛乘,原迦當派的清淨法流重新光顯于世。本文試對《廣論》之思想淵源進行探索。祈同道教正
一、攝一切法皆歸于佛乘:
導源于《法華經》、《大寶積經·大乘方便會(或譯爲谛者品)》
以《廣論》爲綱宗的格丹派(即格魯派),是繼承了原迦當派的宗風,如《土觀宗派源流》(2)第50頁中雲:“日阿格丹派的宗風,亦以覺阿(即阿底峽尊者)噶(迦)當派的先德事迹作爲基礎,其加上中觀見及密咒,實際亦不超出于噶當的範圍。在諸源流史中故稱格丹派亦多稱爲新格當派。”藏語“迦”指佛語,“當”的意思是教授,“迦當”的意義就是說把佛所說的一切語言———經律論叁藏教義,都能攝在阿底峽尊者所傳的叁士道次第教授中,作爲修習。所以中敦巴說:“希有佛語(迦)即叁藏,叁士教授(當)作莊嚴,佛語教誡(迦當)寶金蔓,衆生誰持皆受益。”(3)而大乘叁藏是指示成佛之途徑,因此迦當派攝一切教法歸于佛乘,也就是《廣論》攝一切法皆歸于佛乘。
攝一切法彙歸于佛乘,這種思想是源于大乘初期教典《法華經》,及稍後的《大寶積經·大乘方便會第叁十八之一》。
關于《法華經》(4)攝一切法歸于佛乘的內容,如經中雲:“諸佛如來,但教化菩薩,諸有所作,常爲一事,唯以佛之知見,悟示衆生。如來但以一佛乘故,爲衆生說法,無有余乘,若二若叁。......-是諸衆生,從諸佛聞法,究竟皆得一切種智。”(《法華經·方便品》)這裏直接顯示聲聞、緣覺二乘的果證只是方便說,二乘究竟成佛。“十方佛土中,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叁,除佛方偷便說,但以假名字,引導于衆生。”(《方便品》)—佛乘——菩薩乘第一,緣覺乘第二,聲聞乘第叁。所謂“無二亦無叁”或“若二若叁”,是指緣覺|、聲聞二乘法屬于方便,唯一佛乘,即菩薩大乘是真實。佛說叁乘或二乘,是爲了方便接引衆生入于佛乘。如經中又雲:“我所得智慧,微妙最第一!樂著癡所盲,如斯之等類,雲何而可度?若但贊佛乘,衆生沒有(有是指叁界)苦,不能信是法。......尋念過去佛,所行方便力,我今所得道,亦應得叁乘,......雖複得叁乘,但爲教菩薩。”(《方便品》)
佛智甚深,即爲“妙法”,諸佛出現于世間,就是爲了以此知見悟衆生,但衆生根純不能信受,所以方便安立叁乘,菩薩乘以外,複有緣覺、聲聞。說叁乘,其實全是“教菩薩法”。聲聞、緣覺的修證,是適應衆生,作爲引入佛乘的方便而已。這裏的“二乘”即是中士道;一佛乘或菩薩乘,即是上士道。叁乘或二乘是方便,一佛乘是真實,也就是“二乘”這種中士道,只是上士道的基礎部分或過渡階段,最終必然彙歸功于于佛果之大海。《法華經》中的火宅喻(《比喻品》)“窮子喻”(《信解品》)“化城喻”(《化城喻品》)、“衣珠喻”(《五百弟子受記品》)等都不外于從多方面去解說這一意旨。另外《法華經》二十八品經文看,反複宣說“十方佛土中,噍此一乘實”的妙法,不只是佛法叁乘教如此,即世間法中一切言文化、教學、政治、經濟、資生産事業等,皆是一乘妙法所攝,所謂“世間資生事業,皆與實相不相違背。”
《法華經》是以二乘爲方便,一乘是真實的方式,來說明一切佛法皆歸于佛乘。而《大寶積經·大乘方便會第叁十八之一》(5)中說,若依佛法作任何一點小的修持,能與菩薩心相應,則是大乘之道。經中雲:“行方便菩薩,以一捕食給施一切衆生,下至畜生,願求一切種智。是以菩薩與一切衆生共之,回向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以是二因緣攝取一切衆生,所謂求一切智心(佛果),及願方便(利益衆生)。善男子,是名菩薩摩诃薩行于方便。”
這是說,若作一點及小的功德:以一捕食而行布施,乃至施畜生,以菩薩心而攝持之,即是大乘方便。經中還說:
“複次善男子,菩薩摩诃薩行于方便,若見行施之人生隨喜心。以此隨喜善根,願與一切衆生共之,回向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是方便菩薩亦願施者、受者不離一切智心,假令受者是二乘人,亦願不離一切智心,是名菩薩摩诃薩行于方便。”
若見人修布施等而生隨喜,以此善根回向衆生,回向無上菩提,則是大乘方便。經中還列舉了修供養(佛)、禮敬、說法,乃至行施之時具足六度者,無不是大乘之道,所以佛在經文中總結說:“菩薩摩诃薩行于方便,即于施時,以此施故,攝一切佛法及諸衆生。”也就是說:一切行善,都通向佛道。
由上可知,《法華經》和《大寶積經·大乘方便會》第叁十八之一已很明顯地提示了一切佛法皆是成佛之道。因此,《廣論》卷一(6)中說:“如白蓮花(即《法華經》)及《谛者品》(相當于漢譯《大寶積經·大乘方便會》)宣說,一切佛語,或權或實,皆是開示成佛方便。”而《廣論》繼承了這種風範,並加以徹底地開顯、發揮,如論中同卷又雲:“此中總攝一切佛語扼要,......依菩提道次第門中,導具善者趣佛地理,是謂此中所诠法。”
二、叁士道的層次結構:
《瑜伽師地論》—《現觀莊嚴論》—《菩提道炬論》—《正教次第論》—《廣論》
《廣論》的結構層次:是由下士道(7)而中士道,(8)再上升到上士道,(9)這種次第如論中第559頁說:“能往一切種智地位勝士法範,叁士所修次第圓滿,如此菩提道次第。”這種道次第的依據。《略論》(10)卷一中說:“本論總依彌勒菩薩之《現觀莊嚴論》,進一步挾擇辨明前十七地中的內容),都屬于下士道;中間第十叁聲聞地、十四獨覺地是中又以別依《菩提道炬論》(11)......”其實叁士道的佛法層次建立,在早于《現觀莊嚴論》(以下簡稱《現觀》)的《瑜伽師地論》(12)(以下簡稱《瑜伽》)中便已經具備。《瑜伽》的主體部分—本地分共分十七地,其中的初五識身相應地及此五地之攝挾擇分(挾擇分是進一步挾擇辯明前十七地中的內容)都屬于下士道;中間第十叁聲聞地、十四獨覺地是中士道;第十五菩薩地是上第士道。叁士道結構之名目,在《瑜伽》中雖尚未提出,但含意已經具有,如《瑜伽師地論》(13)中說:“此論用十七地以爲宗要,雖複通明諸乘境等,然說論者,問答挾擇諸法性相,意爲菩薩令于一切皆得善巧,修成佛果,利樂無窮,是故此論,屬菩薩藏阿毗達磨,欲令菩薩得勝智故。”還有,以之貫攝一切佛法,指示成佛之途徑,也是漢地唐代玄奘叁藏大師克服重重險阻,前往印度求學《瑜伽》之本懷。此外,叁士之名,在《瑜伽》中也已經提出,。如論卷61(第2650頁)中說:“複次依行差別,建立叁士:謂下、中、上。無自利行,無利他行,名爲下士;有自利行、無利他行,有利他行、無自利行,名爲中士;有自利行,有利他行,名爲上士。”在《廣論》中說:下士是追求後世人天之樂者,中士是以求個人解脫爲目的者,上士是上求佛果,下化衆生者。究竟說來,個人的人天之樂,既無自利,更無他利可言;個人解脫算是自利;既求自已解脫,也教化于他令得解脫,才可說做到了自他二利。可見,《瑜伽》中的“叁士”之說,是《廣論》叁士說的雛型。
《現觀》,傳說是因爲無著菩薩讀《大般若經》感到困難,求彌勒菩薩開示,彌勒菩薩便將《大品般若經》的內容,用偈頌進行歸納,而成爲“八品七十義”的《現觀》頌,後獅子賢論師等對頌文加以解釋,即成了《現觀》論。
關于道次第,《現觀》在說到修叁智(一切相智,道相智,一切智,)中的道相智(即道中智)時,要求發菩提心者,先學盡輪回際趣入衆生,利益衆生,依般若及方便善巧,于清淨邊際(涅槃)不作現證,普能攝受未攝受之有情。這實際上即是下士道之內容。次學聲聞道智、獨覺道智,即是中士道;再學大乘見道智、修道[智等,這才是上士道。這裏已經把叁士道的層次很清晰地勾勒出來了。
有關《現觀》對《廣論》有著深刻影響的整體思想,臺灣的陳玉蛟先生曾經作過分析:“一切法、、性空、唯名”是《般若經》的核心思想,然而《大品般若經》所要宣揚的教義,並非只是單方面偏空而已。倘若《大品般若經》所要宣揚的教義,只是性空與噍名,那麼當初印度的大乘學者,將八千頌的根本經直接縮減成二十五頌或更簡略的《心經》也就夠了,何勞殚思竭慮,硬將根本般若經擴充成《二萬五千頌》的龐大型式呢?
可見除了性空、噍名的中心思想以外,《大品般若經》中必然蘊含著其它重要的佛法課題:那就是成佛所需要的廣大行持。關于這一點,宗喀吧在《金蔓疏》(即宗喀吧對于《現觀》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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