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于此次求法是否攜帶回《四十二章經》梵文本,我認爲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爲西域佛教自傳入時始,即基本保持印度佛教的原貌,出現這樣一部「撮要引俗」的經文的可能性極小。
對于《四十二章經》的譯出年代的合理解釋是:本經譯出于漢明帝永平年間至漢桓帝初年安世高大規模譯經之前。理由如下:第一,《理惑論》和<經序>均言求得《四十二章經》,但均未言及譯者和譯出情況;第二,從楚王英奉佛等記載來看,並未提及佛經,說明當時的佛經或許仍停留在口傳階段;第叁,未言譯者和翻譯情況,而其年代又相距不遠,說明此經一則在當時流行甚廣,且又早于桓帝時安世高譯經,二則此經或爲集中了佛教初傳之後口傳經典和異域僧徒傳道諸說彙集整理而成:第四,僅管漢代曆朝有追求神仟道術的傳統,但在漢初「經學」興盛的情況下,對于貫之以「經」仍必是慎而又慎的。所以在安世高大量譯經之先,必定有一部在社會中得以認可的佛經流通,而以此證明《四十二章經》出于明、桓世之間,還是合乎邏輯的。
至于本經的譯者,在《理惑論》和<經序>中尚未提起。至《出叁藏記集》卷二始說張骞、秦景等于月支國遇沙門竺摩騰,譯出此經還洛陽,似乎確定此經系竺摩騰譯于月支。《曆代叁寶紀》引《寶唱錄》,以爲本經系竺法蘭譯。至《高僧傳》卷一則載蔡愔等求法,于西域遇竺摩騰並竺法蘭共歸,中途法蘭受弟子之請即作逗留,後至洛陽。《傳》中先言竺摩騰譯《四十二章經》于洛陽,後又言蔡愔等在西域獲此經,法蘭即爲譯之。似乎此經譯人譯地均有二。後人便依《高僧傳》卷一題爲迦葉摩騰並竺法蘭共譯。
由此可見,在漢末牟子作《理惑論》時,本經的譯者即已屬疑問,至後世,其說法中多有矛盾。我認爲,《四十二章經》乃是安世高譯經之前佛法在東土流行的一個總結,其翻譯經曆了口傳、整理到定本的過程,乃是多人乃至幾代人的努力而成。其定本約在明帝至桓帝初年的近一個世紀間形成並流傳。《理惑論》和<經序>爲強調其出自君王並據之有本,遂借明帝求法和西域獲梵本之說,而後世更造出譯者,反而處處顯得牽強矛盾。
前面已經提出:<經序>實爲晚出,至早應在叁國時代。那麼最早的經文形式是怎樣的呢
我認爲大致上應是《麗藏》本中除去<經序>部分的純粹四十二段經文。那麼,「初序分」和「流通分」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
《曆代叁寶紀》雲此經前後有二譯:一、迦葉摩騰譯于白馬寺,二、吳支謙譯。近代有學者認爲現存《四十二章經》即爲支譯,而後漢古譯本已佚,或爲支譯所替代已久。此論斷不確,完全忽視了《麗藏》本和真宗注本(唐懷素手書本)中經文組織結構的不同。
《曆代叁寶紀》又雲,支譯較漢譯「少異」,且「文義允正,辭句可觀」。這裏,我們須注意的是,前後兩譯「少異」,即區別並不是很大,而支譯優點在于「文義允正,辭句可觀」。我認爲支譯《四十二章經》可能性不大,一則《四十二章經》本無梵本可依,二則至支謙時,安世高所譯小乘經典和支婁迦谶所譯初期大乘經典已成規模,譯經的選擇、格式、語言等日趨成熟,沒有必要重譯這樣一部「撮要引俗」的佛經,而更大的可能性是支謙鑒于本經做爲中土第一部譯經,而對經文做了修證,而最大的修證即在于用「初序分」替代了此時已隨經文一起流行的<經序>,並在經末添加「流通分」,使其在經文組織結構上更加成熟化,並且在經文中加入大乘思想的字句。這或許就是《叁寶紀》中所謂「文義允正,文辭可觀」的含義所在。「初序分」和「流通分」與全經體例不合、用語不類,至爲明顯。而支譯之後,或許仍有佛門弟子以<經序>爲正宗,或有以支謙之修證爲正統,遂出現兩種經文《麗藏》本和宋真宗注本爲代表》並行于世的現象。
《出叁藏記集》雲本經爲《道安錄》所不載,遂有學者以爲此經爲後世漢人所撰,以爲晚出僞經。我以爲《道安錄》所以不載,可能原因有二:其一,道安爲曆史上著名嚴謹學者,《四十二章經》經本未現,故不錄之;其二,道安亦或以爲本經體例與通行佛經不類,故不錄之。總之,本經做爲中土第一譯經的地位是不能動搖的。
綜上所述,本經是中國曆史上第一部漢譯佛經,最初的翻譯經曆了收集口傳經法、整理到翻譯的過程,文字翻譯的定稿約完成于漢明帝至漢桓帝初年(公元一世紀中後期至二世紀中前期),定稿人不詳。後經叁國吳支謙做修證,並摻入若幹大乘思想。至于近代通行本,則經唐宋禅門人士增添纂改,曆曆可數,此不贅述(參看隆蓮法師《四十二章經》一文)。
關于本經的性質
本經既非中土人士所纂,亦非正統的佛經翻譯。若言中土人士所纂,即言此經爲早期佛教徒在沒有佛經翻譯的情況下所創,以此做爲有著作的中國佛教史的開端,此說甚謬。若言此經從梵本翻譯,據當時西域諸地佛教流傳情況,存在這樣一部梵本佛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按《曆代叁寶紀》引《舊錄》雲:「本是外國經抄,元出大部,撮要引俗,似此《孝經》十八章」,亦難說明此從「外國經抄」譯出。因爲按我們的考證,本經的原貌是純四十二段經文,與「外國經抄」體例全然不符。所以這部經只能是據當時外國僧侶講經說法而加以整理,「撮要引俗」而成的結果。用現代語言來講,乃是一部「編譯」的佛經。正因爲是「編譯」,方體現出簡潔的文字、獨特的文體,更突顯出小乘佛學的修行綱領,至今仍受到人們的重視。
《四十二章經》,日本《大正藏》列入「方等部」,江北刻經處同《八大人覺經》、《佛遺教經》合冊稱《佛遺教叁經》,金陵刻經處依江北刻經處,在目錄中將其列入「涅槃部」。而依其性質,實應列入「阿含部」,但又不同于諸阿含別譯,因通常的《阿含》別譯均爲各《阿含》中某卷某品之異譯,而此經則爲散見于《阿含經》各卷品的集譯,且譯文較之原文遠爲簡略。本經作爲中國佛教史上的第一譯,集中體現了中國翻譯的特色,將同《阿含》諸經相對應的冗長重複文字給予簡潔、明快的表達,造就出同中國傳統文化完全相適應的文體,至今讀來依然親切感人。
本經的注釋和譯文以最接近于漢譯原貌的《麗藏》本爲底本,除經文中明顯的錯字、脫文、衍文而外,一般不加校勘。
《四十二章經 題解》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