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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紀的臺灣新禅學刍議──“人間佛教禅法”理論與當代實踐(性廣法師)▪P3

  ..續本文上一頁觀空而不證空:我當學空,今是學時,非是證時。不深攝心,系于緣中。……菩薩緣一切衆生,系心慈叁昧。……住空叁昧而不盡漏。”[16]

  所以印順導師才指出:菩薩“爲法爲人,犧牲一切,忍受一切,這就是他的安慰,他的莊嚴了!他只知應該這樣行,不問他與己有何利益。那一種無限不已的大精進,在信智、悲願的大行中橫溢出來,這確是理想的人生。”[17] 故他也效法文殊菩薩對善財童子說:“青年們!解脫生死是不錯的,但不能專爲自己的生死打算而厭倦了一切。把你們的心,移到利益衆生上去吧!”[18]──這就是“不修深禅定,不斷盡煩惱”的真正涵義。

  其二,爲何要提倡“盡其在我──如實觀照,不修假想”,以作爲“人間佛教禅法”的菩薩精神之一?

  此因大乘佛教是“青年佛教”運動的産物,所以是“雄健勇猛以利生”的佛教。這比之于“痛怅生死的耆年佛教”與“仰賴救度的他力佛教”,真是有天壤之別了。[19] 故筆者提倡的“人間佛教禅法”,亦以培訓積極勇健的青年菩薩爲宗旨。其要訣有叁點:

  甲、須如實觀照諸法生滅,以增長般若智慧;須實際投入世間事業,以弘法化世,普利有情。因此不可以耽溺于假想淨觀,唯心構作,以致神佛不分,鬼影幢幢。換言之,“人間佛教禅法”所強調的是平實正常的人間性,也是迳依人身而直入佛道的。所以修行此叁昧解脫門的佛教實踐者,應避免陷入唯心幻想的禅修流弊。

  乙、須廣觀一切法空,更不躐等僥幸;而先近取諸身,以修無我慧觀。不過此中“觀身”之寓意,與聲聞乘人以厭離心觀身而欲求解脫的動機不同,而是取其菩薩破執而不證真的深義。再者,更非如某些南傳禅法之特意擴大渲染不淨相:如搜集人體叁十二種身分、死屍解剖、死屍腐敗等影像,以增加厭離世間,厭棄色身之心行等。

  丙、“人間佛教禅法的”實踐者,不但須有成佛是“自力不由他”的氣概,更要能爲孤弱衆生的保護者,施與衆生無有恐懼的安慰。並且因能深信因果昭昭,故其能平和順處自身的禍福、壽夭或窮通際遇,而不妄求鬼神他力的加持;縱使念佛,也不是爲了求佛保佑,而是于念佛功德中深志佛恩,並念報佛恩而代佛宣化,不負佛債。[20]

  所以“人間佛教禅法”的修練,即希望從禅觀修行中,鍛鏈出這般青年菩薩雄邁進取的氣象與作略。因此與時下其他臺灣佛教道場的傳統做法,是大異其趣的。

  其叁,爲何要提倡“任重致遠──發長遠心,不求急證”,以作爲“人間佛教禅法”的菩薩精神之一?

  此因從一切法性空的體會中,系縛與解脫的對立並不存在,這不但是理論上的善巧,更是真能表現于實際事行的。故非但體悟性空如幻的聖者,能觸處無礙地入世度衆,就是初學者,也不妨在世間利生事業的進修上,達到解脫。因此彼等用不著厭離世間或隱遁山林,來急求不受後有的涅槃。這生死與涅槃的藩離,根據此法就能打通,而大乘的積極入世精神,亦能由此而確立不移。[21]

  若因見菩薩道難行而退心,或怖畏佛道長遠而求速成,其症結皆在急功近利,且專爲自己打算。故大乘行,利他而不務空談,應以一己所行者成就一切衆生;並且,所謂真佛教,應是理論詳備之外,更能勤于實踐以大悲爲首的人間救濟的關懷目標。

  此所以正確的大乘修學者──呼應“人間佛教禅法”的同道者──不該專在判地位、排果證上講究;更不專在自己的斷證上下工夫。而是以“我生有盡,弘願無窮,但願衆生得離苦,不爲自己求安樂”爲修持佛法的最後歸趣。[22]

  伍、結論

  尋思筆者以上關于“人間佛教禅法”的理論建構,實起于研究當代臺灣“人間佛教”的領航者印順導師的禅學思想,從其擅長辨異的靈活手法啓其端倪,最後達到“得以正確方法辨識禅觀體驗”的結論;因而筆者探索“人間佛教禅法”的意蘊,才能從強化與淨化個人身心的角度出發,而終于回歸到“不離世間覺”的人間參與。

  所以總結“人間佛教禅法”的本色,即在于講求正確而踏實的禅觀知見,使其能具有廓清“現觀洞見實相”與“唯心神秘想像”的分野的功能;使我人相當隱微的禅修體驗,能透過學理的分辨解析,而使得一切高低淺深,正邪真僞的個人私密經驗,得到辨明而撥雲見日。換言之,修習禅觀時,應在深明義理的基礎上來談信心的培養與禅法的實踐,更再回轉過來,智性思辨的義學運思,應是建立在信心與實證的基礎上所得來的正見。故“人間佛教禅法”的提倡與實踐,皆不依個人私好而做臆想附會,如此方能真正立足正法而心系人間。[23]

  就此而言,“人間佛教禅法”實無異于“大乘菩薩禅法”。故其重視“理氣通暢”的原則,並從深體佛陀度生的悲懷出發,使利己的禅法修練,緊密契合于利他事行的無私奉獻,而不會産生所謂“說大乘行小乘”或“利人時發菩提心,禅修時生出離想”的矛盾捍格。[24]

  筆者提倡“人間佛教禅法”,意即等同于宣揚“青年佛教”的精神,藉以活化善財童子參學的奧蘊,以使經典中善知識的身影鮮明躍動,並進而鼓勵佛教青年應依于賢師良友的訓導,學習善知識所行的種種無礙叁昧,[25] 並據此而實踐其依凡夫身而直入佛道的“人間佛教禅法”。

  回顧過往,前瞻未來。希望上述有關筆者“人間佛教禅法”倡導的解說,能有助于時下的臺灣佛教界同道門,善觀因緣,並與時俱進;今後不但要能各自開顯其種種利生的大乘叁昧,更能以“成爲當代臺灣佛教人間菩薩的新典範”自期。如此,則當代臺灣“人間佛教禅法”的推廣運動,或可不致于徒托空言。

  二○○一年十一月十八日,于弘誓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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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 此即爲其所主張的“契理”而“契機”的“人間佛教”:即把握“佛法特質”以辨明並揚棄一切的“變質方便”──“契”應佛“理”,方能施設佛法“應化時代”的新方便──“契”應衆生根“機”。此中,“應機”的內容,或將與時俱逝;而“契理”的努力,則將使佛法有切應時潮的無限生機。

  [2] 從佛教的宗教性特質而言,佛陀的教法建立在由修行而證得的超常體驗和境界,其後佛教中的諸多宗門,亦建基于此。以中國佛教爲例:不但禅宗、淨土這些強調修行的宗派,就是天臺、賢首等注重教理開展的大德,也都是從修證而建立起宗門的理論,這就是所謂“從禅出教”的特質。

  [3] 印順導師:〈中國佛教的由興到衰及未來的展望〉,臺北:正聞,【華雨集】第五冊,頁一四七。

  [4] 另一方面,也是筆者基于臺灣佛教禅學的主體性,必須有所凸顯的相關考量所致。

  [5] 有關“傳統”之涵詠與創發的思維,得自于〈宏觀的創造〉之靈感。(見余秋雨:《藝術創造工程》,臺北:允晨,一九八○年,頁二九七~叁二四。)

  [6] 例如:在戒律上,如南傳或藏傳佛教,執意比丘尼傳承已斷,不能恢複,以此推搪“恢複比丘尼製度”之議;在禅法上,如沈醉于過往“原始禅法”或“中國禅宗”的幻相,而執意恢複原貌的意圖,這豈不都是以“小傳統”葬送“大傳統”的行徑?

  [7] 余秋雨,前揭書,頁叁○八。

  [8] 龍樹菩薩,二、叁世紀頃之南印度人,爲印度大乘佛教中觀學派創始人。曾爲大乘經典廣造論釋書,建構大乘佛教體系,確立以般若性空學爲主的大乘思想,並將之廣傳流布于全印度。師之著作極豐,有“千部論主”之譽,其中又以《中論頌》、 《十二門論》、《大智度論》、《十住毗婆沙論》等最爲著稱。後世一本“中論”而宣揚空觀者,稱爲中觀學派,並尊師爲中觀派之祖。

  [9] 即緣苦衆生而起慈、悲、喜、舍之心,在修持中,運用禅觀力將慈等四心的擴大遍滿,充塞諸方的禅法,故曰“(四)無量叁昧”。其中,實以“慈”爲主,若廣說可曰慈等四心,故“無量叁昧”即可曰“慈心叁昧”、“慈叁昧”。

  [10] 吾人從《華嚴經》“入法界品”的啓發中,見到般若入世無礙的妙用,從而把握大乘的真谛:是以出世之心廣行利生之事,更是從世間事業中直入解脫。經中善財童子參訪的善知識,各修一種解脫門,這是善巧入世,一方面“即俗而真”的入深法界;而另一方面則“即真而俗”的入世利生的行菩薩道──亦即直接以度脫衆生爲解脫叁昧的真大乘行門。

  [11] 史實是:佛滅百年,耆年上座與青年大衆的分途;經證是:如大乘精神的推動者──文殊師利,是童子;而四處參訪的善財童子,及受訪的善知識等,皆神采飛揚,雄健威猛,沒有一個是衰老的。

  [12] 見印順導師:〈雜華雜記〉,《華雨香雲》,【妙雲集】下編之十,頁一五八。

  [13] 詳細內容,見拙著《人間佛教禅法及其當代實踐》附錄叁:〈人間佛教禅修行〉,頁叁九五~四一六。

  [14] 此一主張,有“藉境練心”之寓意,亦接近陽明的“事上磨練”之說。

  [15] 此因菩薩有深邃的智慧(住空叁昧),卻更懷廣度衆生的悲願(故不證空);所以學行菩薩,多爲衆生發心,不貪求急證佛位。佛果智慧尚且能忍而不證,更何況攝心入于深定或(不言不動而與木石無異的)呆定!故印順導師勉勵初心學人效法菩薩行誼,爲免悲心、功德不足,而急修禅定,容易落入外道味定或聲聞急求證滅的歧途。

  [16] 後秦鸠摩羅什譯:《小品般若經》卷七,【大正藏】第八冊,頁五六八下~五六九上。

  [17] 〈大乘是佛說論〉,《以佛法研究佛法》,【妙雲集】下編之叁,頁一九七。

  [18] 〈青年佛教運動小史〉,《青年的佛教》,【妙雲集】下編之五,頁一七。

  [19] 故印順導師雲:“菩薩比聲聞更難,他是綜合了世間賢哲(爲人類謀利益)與出世聖者(離煩惱而解脫)的精神。他不厭世,不戀世,盡他地覆天翻,我這裏八風不動;但不是跳出天地,卻要在地覆天翻中去施展身手。……菩薩是強者的佛教;是柔和的強,是濟弱的強,是活潑潑而善巧的強。”見印順導師:〈大乘是佛說論〉,《以佛法研究佛法》,【妙雲集】下編之叁,頁一九七。

  [20] 印順導師曾描繪菩薩的身手是:“上得天(受樂,不被物欲所迷),下得地獄(經得起苦難),這是什能耐!什都不是他的,但他厭惡貧乏。他的生命是豐富的,尊貴的,光明的。他自己,他的同伴,他的國土,要求無限的富余,尊嚴,壯美;但這一切,是平等的,自在的,聖潔的。”

  [21] 這就是:發大心的大乘行人是任重致遠的,但知努力于菩薩行的進修,又何必問“何時方能成佛”?但是,正如印順導師所批評的“佛教之遍十方界,盡未來際,度一切有情,心量廣大,非不善也。然不假以本末先後之辨,任重致遠之行,而競爲“叁生取辦”,“一生圓證”,“即身成佛”之談,事大而急功,無惑乎佛教[按:中國佛教末流]之言高而行卑也!”見印順導師《印度之佛教》,“自序”,頁一。

  [22] 此中可參考昭慧法師所著〈我願將身化明月,照君車馬度關河〉一文,其中傳達了菩薩行者此一偉大行誼的感人意境。(見《弘誓雙月刊》第四十五期,八十九年六月,頁二~七。)

  [23] 此即之前所說的,依據對傳統與古典中承前啓後之研究所提煉的成果,在禅法施設的取舍上,務求詳明確實,更重視契合“緣起中道”之正理,與契應時代之機宜。

  [24] 筆者常譬喻這種學行割裂的現象,是理論與實踐捍格,願心與事行相違的“任督二脈不通”的矛盾現象。

  [25] 筆者身爲宗教師,自然認定佛教經典中的善知識,皆是分證菩薩普賢行的有力者、成功者;他們善巧適應世間,而以不同的工作來濟度苦難的衆生,弘布佛陀的正法。全體加總,則傳達了“依于無量利生行而開顯莊嚴佛果”的深義。更何況,廣大的普賢行,不是只用來說明的,而是必須加以實踐的,如此才能體驗和複原大乘的神髓;溯源久遠的“人間佛教”思想要能生生不息,不能單靠經典故事與理論建構,而是要召喚當代典範,讓人産生見賢思齊的悲智願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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