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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佛教界學術研究、阿含學風與人間佛教走向之綜合省思(釋如石)▪P4

  ..續本文上一頁作宮殿……

  後十二年二月十五日,還本生處結跏趺坐,如入滅定,身紫金色,光明豔赫,如百千日,上至兜率陀天……叁十二相、八十種好皆悉具足……經一時中,成就五百億天子,令不退于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118)

  彌勒出家才十二年,「不修禅定,不斷煩惱」,臨終卻有這麼多瑞相;而且命終之後,上生兜率天,成爲五百億「修甚深檀波羅蜜」天子所供養的「一生補處」菩薩。果真如此,菩薩行有什麼難能可貴?成佛有什麼殊勝難得呢?一般人出家修行,即使勤修止觀十二年,也未必能得生兜率,何況「不修不斷」而成爲「經一時中,成就五百億天子」的「一生補處」菩薩?像這樣的經文,理性的佛教徒恐怕是難以接受的,除非另外賦予更合理的解釋。

  依大乘佛法來說,現前得佛授大菩提記的菩薩,必須是已得無生法忍的菩薩。《摩诃般若波羅蜜經.魔事品》說:「若菩薩未入法位(無生法忍)中,諸佛不與授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記。」(119)《大智度論》引《首楞嚴經》說有「四種授記」, 其中第四種授記,(120) 即是《觀彌勒菩薩上生經》中所說的當衆(現前)授記,而現前授記的資格,即是「無生法忍」。(121)

  世親在他注解《大乘莊嚴經論》的論釋中也說:「大授記者,謂在第八地中得無生法忍時。」(122) 菩薩得無生法忍時,位居第八不動地,念念不離法性,世出世法平等一味,已斷盡一切煩惱,所以無須再修禅定,不必更斷煩惱。這樣的高地菩薩,爲了特殊的目的,可能會披褐懷玉,表現出大智若愚的樣子,著衣托缽,隨緣度日;雖然內心深契如如法性,外表卻一如凡人。著作《入菩薩行》的寂天菩薩不也同樣是「內勤修學,外示放逸」嗎? (123) 所以,彌勒菩薩「雖複出家,不修禅定,不斷煩惱」,應該是「無生法忍」菩薩的一種示現。

  總之,以大乘佛法的觀點來看,普通的凡夫菩薩出家而「不修不斷」十二年,是不可能在命終之後成爲「一生補處」菩薩的。必須以「無生法忍」的身分來定位彌勒菩薩,「不修禅定,不斷煩惱」才能獲得較合理的解釋。

  (二)違部派教義

  雖然《彌勒上生經》是大乘經典,理當按照大乘法義去理解;但是,現在我們不妨試著放寬角度,加入部派佛教的觀點,多元地來思考這個問題,看看是否也能爲「人間佛教」的主張找出一些合理的诠釋。

  前文曾經說過,上座部佛教根據巴利叁藏主張:所有的菩薩都是凡夫,他們的止觀禅修最多只能到達「行舍智」的階段。《俱舍論》也認爲:菩薩最後一生,坐菩提樹下,于一坐中,依第四禅,由加行道位直趨無上菩提。在初夜降魔以前,都還是凡夫的身分。

  依這樣的見地來看,彌勒菩薩確實是「具凡夫身,未斷諸漏」的。但凡夫菩薩的範圍很廣,從資糧位到加行位的世第一法都是,層次的差別相當大。若是初發菩提心、受菩薩戒的下品資糧位菩薩,他們還需要師友的指導與提攜才能上進,自利的能力尚且不足,有什麼能力行菩薩道而廣泛利益衆生呢?

  若依無著《大乘阿毘達磨集論》的說法,資糧位的菩薩並不像昭慧法師所說,是「不修禅定,不斷煩惱」的,(124) 反而應該要「勤修止觀」:

  謂諸異生所有屍羅,守護根門,飲食知量,初夜後夜,常不睡眠,勤修止觀,正知而住。複有所余,進習諸善,聞所成慧,思所成慧,修所成慧。修習止故,得成現觀解脫所依器性。(125)

  《說一切有部論書與論師之研究》中說:公元四、五世紀,上生兜率天問彌勒的情形,在罽賓非常流行。所以無著上升兜率向彌勒請問法義,實爲當時一般的事實。(126) 現在的問題是,主張「不修禅定,不斷煩惱」的彌勒菩薩,怎會指導出一個主張「資糧位菩薩應勤修止觀」的無著呢?再說,彌勒菩薩又怎會自語相違地在《辯中邊論》中強調,順解脫分——資糧位應該努力修學四念住、四正斷和四神足等止觀要目呢?如論雲:

  以麤重愛因,我事無迷故,爲入四聖谛,修念住應知。

  已遍知障治,一切種差別,爲遠離修集,勤修四正斷。

  依住堪能性,爲一切事成,滅除五過失,勤修八斷行。

  懈怠忘聖言,及惛沈掉舉,不作行作行,是五失應知。

  爲斷除懈怠,修欲勤信安,即所依能依,及所因能果。

  爲除余四失,修念智思舍,記言覺沈掉,伏行滅等流。

  已種順解脫,……

  可見,《彌勒上生經》中的彌勒,應該不是凡夫菩薩;而且「不修禅定,不斷煩惱」這句經文,也不宜依照經文字面淺顯的意義去理解,而應直探經文的深意。

  若是屬于「內凡」的加行道賢位菩薩,則他們雖然「不修」初禅以上的「禅定」,卻已具備了修習無漏聖道的最低定力要求——未到定;雖然「不斷煩惱」,但有能力伏住煩惱,不讓煩惱現行。以釋迦佛爲例,釋迦牟尼在燃燈佛時,便已具足八定與五神通,並且禅修到達「行舍智」的道位。(127)「行舍智」相當于北傳的加行道的暖、頂二位。這樣的菩薩,當然有資格在人間行菩薩道,自行化他,而積累成佛的資糧。

  以部派佛教的立場來看,在《上生經》中佛所授記的彌勒菩薩,應該是屬于這種已發大菩提願的加行道菩薩,而不是一般普通的凡夫菩薩。加行位菩薩的行徑,當然不是初學菩薩可以學得來的。

  綜合以上的論述,我們可以理解:《上生經》中所說彌勒菩薩的「不修禅定,不斷煩惱」,無論是從大乘或部派的法義來理解,都不適宜用作初學凡夫菩薩的修學楷模。初學的凡夫菩薩,如果不依無著《集論》或彌勒《辨中邊論》所說的方式修學定慧,而直接奉行印老《佛法概論》的主張,以「不修禅定,不斷煩惱」的彌勒菩薩爲楷模,(128) 要想在菩薩道上層層升進,恐怕相當困難。

  二、「不修禅定,不斷煩惱」舍本逐末

  盡管「不修禅定,不斷煩惱」不符大小乘論義,「人間佛教」的追隨者,卻是一向如此依教奉行的。江燦騰在〈論印順法師與太虛大師對「人間佛教」诠釋各異的原因〉一文中,就明確指出:「人間佛教」的提倡,「固然對治了傳統中國佛教常有的經忏法會,喜神秘神通的流弊現象,但是同時也削弱了宗教體驗的成份。」(129)

  此外,楊惠南在〈從印順的人間佛教探討與新雨社與現代禅的宗教發展〉一文中,歸納出一般學者與老參對印老思想的兩點質疑也是:一、「人間佛教」不曾提供一套具體的修行方法;二、「人間佛教」不關心究極的解脫與果證。(130)

  現代禅的倡導者李元松認爲:「人間佛教」所主張的此種「凡夫菩薩」道,淺化了真正的大乘菩薩道。溫金柯也認爲,淺化的菩薩道可以說是俗化佛教的土壤和促進劑。今天臺灣佛教界俗化、淺化的風氣彌漫,可以說與這樣的「人間佛教」直接、間接的影響不無關聯。(131) 這些觀點和上述學者的看法,大致上是不謀而合的。

  「人間佛教」所獲得的這些負面評語,其實也正是來臺參訪的大陸僧衆對臺灣佛教最不敢苟同的地方。他們一致表示:臺灣佛教太不重視禅修,太偏向世俗化與學術化了。江西尼衆佛學院的教師道悟法師,在《交流與反省》一文中就毫不客氣地指出:

  我既看到了臺灣佛教所做出的成就,也看到了它的不足與偏差;這不足與偏差也正是佛教興衰之關鍵所在。……臺灣目前的佛教已經太過世俗化、學術化的方面發展,這樣下去離佛出世的本懷恐怕是越來越遠了,雖然在利生方面有所作爲,但對于佛教之根本所在的證悟上就太不重視了。(132)

  由此可見,「人間佛教」的基本主張與推廣此一理念的教團實際表現出來的作風,的確是名實相符的。但是,「不修禅定,不斷煩惱」的人,其心靈淨化與升華的程度連外道的禅修者都不如,這樣的佛教還有什麼靈性的深度可談呢?

  或許有人會提出這樣的質疑: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人間佛教」的提倡者會不明白嗎?

  當然不可能。

  那麼,他們爲何會提出如此偏離佛教根本的主張呢?

  筆者以爲,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人間佛教」的倡導者過于重視學理而缺乏禅修體驗,以至于無法深刻體認禅修的可貴與重要。倘若「人間佛教」的倡導者不是純粹的學者,而是一位解行並重或雅好禅修的禅師,那麼「人間佛教」就不至于發展到今天這麼世俗化與學術化的局面。「人間佛教」的提倡者性廣法師就是一個最佳的例證。

  性廣法師之所以會突破「人間佛教」以往的格局,重視禅修,積極引進緬甸帕奧禅師的禅法,甚至以撰寫《人間佛教禅法及其當代實踐》一書而被江燦騰教授譽爲「人間佛教」禅法的「祖師」或「禅師」,(133) 不正是因爲她向來喜好禅修,而且「只有談到禅修才會眼睛雪亮」(134) 的關系嗎?

  一般而言,一個人如果修成了禅定,那麼這個人雖身在人間,而他的心卻已屬于超越「人間」的色界或無色界天了。德韶國師(819-972)所謂的「通玄峰頂,不是人間」(135) 正是這個意思。而這樣的人,當然是不會以「人間佛教」爲滿足的。

  再進一步說,如果這個人有能力更上一層樓,脫離能所,契入見道,斷除見所斷或少分修所斷的煩惱,那麼他即使在人間,但他的心不但已超越人間,甚至更超越了叁界。要想在十方世界遍尋他的蹤迹,了不可得。

  這時,他的眼光肯定不會再局限于人間的範圍。他對衆生關懷的層面,也將隨著心靈層次的提升而往上提升或向內深入。基于深刻的定慧體驗,他將更能了解,對衆生長遠且真正有益的是什麼。他也將更能明白,對根源于實證的佛教而言,沒有任何一件事會比努力去證實「佛教的理想目標是可以實現的,達成定慧的方法是確實可行的」更爲重要。因此,他的主張與作風勢必與「人間佛教」大相徑庭。當然,他的菩薩行仍須立足于人間,但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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