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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佛教界學術研究、阿含學風與人間佛教走向之綜合省思(釋如石)▪P5

  ..續本文上一頁行菩薩行的真正目的,卻是要積極引導衆生循著定慧的正道回歸本性,朝向超越人天並圓滿無上菩提的成佛之道邁進;而非畫地自限,長久陷溺于「人間」的欲界生死中。

  既然「人間佛教」強調「不修禅定,不斷煩惱」,那麼他們應該做些什麼呢?「人間佛教」主張,利他的菩薩行應該是:

  以慧行來說,說法以外,如日報、雜志的編發,佛書的流通,廣播、電視的弘法;佛學院與佛學研究所,佛教大學的創辦;利用寒暑假,而作不同層次(兒童,青年……)的集體進修活動;佛教學術界的聯系……以福行來說,如貧窮、疾病、傷殘、孤老、急難等社會福利事業的推行。(136)

  一般的在家居士,沒有太多的機緣深入叁藏並實際修行定慧,「人間佛教」所提倡的這些菩薩行持,若能盡心盡力去做,的確也可以積聚福慧資糧。對于一個以出離爲本而志求無上菩提的出家僧衆來說,適時適量地推動弘法活動也是義不容辭的。但若不先講求出離心與菩提心的長養,和戒、定、慧的落實,便汲汲營營于社會與弘法事務的關懷,那就顯得太舍本逐末而深違佛意了。曆來的高僧大德們,無論是印、漢、藏、緬、泰,幾乎沒有人作過這樣的主張。即使是現代歐美著名的佛教學者如 G. Schopen, P. Harrison 和R. A. Ray 等人,也一致認爲:打從一開始,大乘佛教的主流就是與出離有關的林棲禅修活動,而不是一般通俗的宗教活動。(137)

  在《入菩薩行》中強調發菩提心、修菩薩行的寂天,一再勉勵學人遠離五欲,住阿蘭若,修習止觀。爲弘揚佛法舍身西藏而聞名的阿底峽,雖然也認同「凡夫菩薩」可以集衆說法,但他在《菩提道燈難處釋》中,卻明文界定了弘法凡夫菩薩的最低標准——「已得神通,已生修慧」(138)。這顯然是指「加行道」暖位以上的菩薩,而非一般初學的中、下品「資糧位」菩薩。

  民國初年的得道高僧虛雲老和尚,也曾經語重心長地說:

  雖然各方的佛學院也隨時倡導,法師們日漸增多,可是根本問題從此棄之不顧,一天到晚專在求知解,不求修證。同時也不知修證一法是解決問題的根本。(139)

  此外,曾經徹見心性並博得「世界禅者」美譽的鈴木大拙,雖然僅是一位在家居士,卻也同樣十分感慨地說:

  宗教團體也忙碌于經營各種類似救濟事業般的活動,並且高唱所謂的「鄰人愛」。結果,連宗教也不太留心個人的內在精神生活。我認爲精神要求是宗教生活的本質——進而標舉宗教的倫理層面才是宗教的一切。當然,這並沒有什麼不好,但若以爲宗教的範疇僅止于此,那就難免會給人美中不足的感覺了。(140)

  西藏最偉大的瑜伽行者密勒日巴(1052-1135),在他圓寂前給弟子的一段開示,更值得身披袈裟的僧衆深切反省:

  行世法的動機,如果絲毫也不是爲了利己,那是可行的。可是照這樣行,實在太困難了。……所以在沒有證得實相空性以前,最好不要談利生的事業!己無修證,就要利生,等于瞎子引盲人,最後終究要墮入自私的深淵中去。……在未成就以前,你們應該以「清淨意」發「大悲心」,爲利益一切衆生的緣故而勤求佛果。放棄衣食名利的思想,身耐勞苦,心負重荷,如是修行才是。(141)

  *「人間佛教」方便趨下流

  那麼,我們究竟應該聽從虛雲老和尚等「聖位菩薩」的言教,還是當今人間「學問僧」的開示呢?這的確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若依筆者個人淺見,就一般常情而論,一個人如果不勤修禅定、不勤習內觀,那麼他對于自己起心動念的覺察力通常是比較差的。在這種情況下,身、口、意叁業勢必難以擺脫潛意識我執和叁毒煩惱的掌控。既然正知的覺察力不夠清晰敏銳,那麼「欲念可能被誤認爲信仰,戀著可能被錯認爲慈悲。……利己之行可能被誤認爲利他之行」,(142) 以至于在自以爲是的菩薩行中積累煩惱與罪業。

  以此觀之,則曆代賢聖高僧大德的共同主張還是比較可靠的。除非我們否認,基于定慧的菩薩行才是大乘佛教的核心;否則,具有深度定慧經驗的賢聖祖師之言教,永遠具有最高的權威性和可靠性。

  當然,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生活步調緊湊,物欲橫流,人心澆薄,今古之間,一切的一切都已大大地改觀了。時節因緣不同,衆生的根器也不同,新時代有新時代的使命需要開創與承當。我們固然不宜再以古聖先賢的典型與標准,強加于現代的一般出家僧尼身上,但是身爲一個現代的僧尼,對于自己無能繼踵古德風範的羸弱行持,至少也該懂得心生慚愧才是。無論如何,總不能自己不知慚愧,反而還大言不慚地批判起苦心住持正法、續佛慧命的中國曆代祖師「急求自證自了」啊!

  在宗教界有一句通俗的話說:「一切宗教皆導源于創教人之直接宗教體驗及認識。」(143) 同樣地,佛法也是釋尊從現證空性與解脫的甚深定慧經驗中開展出來的。舍離了依定而得的般若空慧和解脫,根本沒有「正覺」的佛法可談。其實,深度的定慧經驗不僅是佛教創生的根因,也是整個佛教得以持續發展的主要能源與命脈。倘若深刻的定慧體驗普遍在佛弟子的心靈中萌芽滋長,那麼佛教勢必會隨之而日漸發展茁壯。

  反之,如果佛弟子的定慧體驗愈來愈貧乏,愈來愈淺薄,那麼佛教內在精神的生命力也將隨著源頭活水之枯竭而逐漸衰弱、老化。即使表面的行事上看起來依然有聲有色,非常活躍,但本質上已名存實亡。

  准此而言,則大乘定慧經驗已然衰竭而更加依依不舍于人世間的「老年佛教」,應該不像印老所說,是曾經孕育無數聖賢的印度「後期大乘」、「秘密大乘」以及傳統的漢、藏佛教,(144) 而是某些不重視定慧修習的現代俗化「新興佛教」。

  *回歸重禅悟的佛教傳統

  佛教起源于印度,而後逐漸傳播到中國等亞洲各地。印度和中國同爲世界四大文明古國之一,各自擁有獨特的文化傳統。把源自印度的佛法移植到中國來,讓它在完全不同類型而且根深蒂固的文化地區生根、抽芽、成長和茁壯,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情。華夏的祖師,憑著他們高度的智能和無比的毅力,順利地完成了這項非常艱巨的使命。不但使印度的無上菩提樹苗在中土開花、結果,欣欣向榮地傳承了一千多年,還成功地移植到日本和韓國等地,在亞洲成就了難以數計的菩薩聖衆。這的確是了不起的一項成就,值得中國的佛教徒引以自豪。

  盡管如此,但在依緣而起的世俗層面,沒有任何一件事是十全十美的。任何一件事,都只能就某一特定的時空、某一特定的角度而說是理想或不理想。同樣地,傳統的中國佛教和其它任何佛教傳統一樣,雖然有它便于當時華人直了見性、悟道解脫的優點,但總免不了有它的限製和缺陷。針對它不合時宜的缺點加以批判,予以導正,或取人之所長,補己之所短,以期盡善盡美,這是任何一位有心住持正法的僧俗義不容辭的責任。但也不宜因此而求全責備,倘若愛深責切,矯枉過正,或在對治上産生偏差,而動搖了傳統中國佛教的根本,造成教界更多的迷惑,更大的矛盾、不安與混亂,那就得不償失了。

  筆者以爲,傳統的中國佛教,無論其形式多麼不合印度「佛法」的外貌,在將近兩千年的曆史長流中,畢竟已經實際造就了許許多多的賢聖高僧大德,利益了無量無邊的有情衆生,也深深影響了中、日、韓叁國文化的諸多層面。比起到目前爲止只能培養出通俗弘法師、慈善家和佛教學者的「人間佛教」來說,傳統的中國叢林佛教,無論如何總要強上百千萬倍。

  筆者十分肯定,慈善事業、教育學位和通俗弘法,自有它們不容否認的正面意義和價值,但那畢竟不是佛法的大根大本所在。佛法的根本,奠基在加行位和見、修、無學位的無漏聖道上。僧團中如果缺少了慈善家和博、碩士,中國的佛教並不會因此而衰亡;但若少了大乘悲智雙運的無漏聖道,中國佛教便名存實亡了。藏、緬、泰、錫等佛教僧團之所以受到高度的尊重,吸引了許多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士去參學,顯然不是因爲他們有舉世聞名的慈善家與佛教學者,而是因爲他們有許多定慧成就的高僧大德。

  上述道理雖然顯而易見,但是,水流濕,火就燥;煩惱的衆生喜愛輪回,貪欲的人類熱愛人間;這是世間不易的常情。自古以來,無論祖師大德多麼強調「住蘭若,修定慧」的重要,有勇氣耐得住艱困、平淡與孤寂,並且堅決朝向解脫道邁進的行者,畢竟總是鳳毛麟角。

  可是,縱使二千年來不曾有祖師大德提倡過「人間佛教」,迎合世俗的「人間佛教」還是自自然然地發展出來了。《道德經》說得好:「大道廢,有仁義……六親不和有孝慈。」同樣地,僧團中證道的成就者少了,學佛者修證無門,世俗的「人間佛教」必然應運而生。

  這是時下世間人心的共同趨勢,即使佛陀出世,恐怕也難以挽回。因爲機法總須相扣,佛陀只有在人心普遍純樸敦厚、向往解脫、追求正覺的時空中應化而降生,才派得上用場;導向正覺與解脫的佛法也只有在那樣的時代背景之下,才能發揮它們真正的效用。阿姜查就曾經感慨地說:

  世間就是如此。如果你嘗試過簡單、修習佛法且平靜的生活,他們會說你怪誕、反社會、妨礙社會進步;他們甚至會威脅你。最後,你可能會開始相信他們,並且回到世俗的方式,愈陷愈深,直到無法擺脫……。這便是社會的趨勢,並不珍惜佛法的價值。(145)

  毋庸諱言,「人間佛教」之所以一呼百應,並不是因爲它比傳統的佛教更純淨、更理性、更完美、更符合佛陀的本懷;而是它更能滿足現代一般社會大衆的世俗心理需求,更切合國家政經體製的現實考量。

  所以,在臺灣佛教未來的發展中,「人間佛教」大行其道早已經是預料中的事了。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或許只是設法保住中國佛教那股堪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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