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佛教的基本精神
文珠法師
二零零四年講于香港佛教聯合會文化中心
佛教是人間的,因爲佛教的教主--釋迦牟尼佛,並不是佛教徒心目中幻想出來的人物,更不是甚麼虛無漂渺的鬼神或天仙,而是降生于人間,成長于人間,出家修行于人間,覺悟成佛于人間,說法利生于人間,甚至雙林入滅,亦是在人間,而且是有曆史可以考證的事實。
雖然,佛的慈悲,是充滿十法界,普遍愛護一切衆生,平等拔苦與樂,但卻特別重視人間。增一阿含經說:“諸佛世尊皆出人間,終不在天上成佛。”因爲天上太快樂,天人耽戀五欲,無心修道;地獄衆生太惡、太苦,不知修道,也無法修道;餓鬼時刻都被饑渴迫惱,如何修道?畜道衆生太愚蠢,不懂得修道;阿修羅嗔恨心重,障礙修道;唯有人間,苦樂交參,貧富懸殊,上有天堂鼓舞,下有地獄警惕,最容陽激發厭苦求樂之心。何況人是萬物之靈,有向上的智慧心,有慚愧的道德心,有堅毅的忍耐心,也有追求真理的自由,最宜修道。
起世經說:人有叁種特勝:一憶念勝,即是人類經驗智慧的積累;二梵行勝,是指人倫道德的觀念;叁勇猛勝,是說人能耐勞忍苦的精進心。因爲人有智慧,故能夠向上,肯服從真理,如果獲得正知正見的啓示,必能引發內在的覺性,自覺覺他,止于至真。因爲人有道德的觀念,故能修持梵行,講道德,崇仁義;如果有善知識的輔導,必能敦品勵行,推已及人,止于至善。因爲人有堅忍的精進心,故能克苦耐勞,修心聖道;如果實踐人間佛教的精神,一定可以克服菩提覺道上的障礙,向佛道進軍,終于覺悟成佛,止于至美。可知人道衆生,的確是佛門法器,故諸佛無不重視人間,選擇人間成道,以人道衆生爲主要教化的對象。
釋迦牟尼佛,亦如十方諸佛一樣,選擇人間成道,于公元前四世紀,降生于印度迦毗羅衛國,淨飯王宮,由人道出家修行,由人道降魔成道,由人道創立人間佛教,教我們如何做人,如何做父母,如何做子女;如何做師長,如何做弟子;如何做丈夫,如何做妻子;如何做主管,如何做仆役,如何做施主,如何做僧伽(見佛說善生經),總之,人的業力不同,做人的品位亦高下不等,或僧俗有異;但無論你在人生舞臺上,擔當任何角色,都要謹守自已的本份,盡自已應盡的責任,做人成功了,責任完成了,人格建立了,然後學做菩薩,學成佛道。
佛在世說法四十九年,皆以人間爲對象;佛所說的五乘教法,亦是以人道爲起點。先教人受持五戒,奉行十善,保持人身不失;再教人觀察人間的正報或依報,皆是無常的、苦的、空的、無我的;同時教人追究苦空的原因,尋求離苦得樂的方法,所謂:“知苦斷集,慕滅修道”,了生死,出輪回;然後回小向大,趣向佛道。
至于佛所說的一乘妙法,更是教人明白佛性本具,人人皆有佛性,人人皆可以成佛,令人激發人性的覺悟,去自覺覺他,共成佛道。故佛是由人成的,增一阿含經佛說:我也是人數。顯示佛與人的關系密切,不像其他神道或天道之教,所以我說:佛教是人間的。但我們無論是學做人,學做菩薩,學成佛道,都要本著人間佛教的基本精神,去利己利人,直至二利究竟,人格圓滿,福慧具足,然後可以成佛。
一、四無量心的意義
人間佛教的基本精神是甚麼呢?人間佛教的基本精神,就是大慈、大悲、大喜、大舍四無量心。
大慈大悲,是佛教的根本,沒有慈悲,根本就沒有佛教。因爲諸佛菩薩,一舉手、一投足,都是慈悲心的軀使;諸佛菩薩愛護衆生,猶如赤子,正是慈悲心的流露。故觀無量壽經說:“佛心者,大慈大悲是。以無緣慈,攝諸衆生。”
大慈大悲又是甚麼?大慈是仁慈的愛心,大悲是憐憫的同情。由于仁慈的愛心,故能給予衆生無限的快樂;由于悲憫的同情,故能拔除衆生無量的苦惱。大智度論說:“大慈給予一切衆生樂,大悲拔除一切衆生苦。”可知慈悲的內容,就是諸佛菩薩仁慈博愛悲憫同情,能夠拔苦與樂的慈悲心。諸佛菩薩本著慈悲的心,愛護一切衆生,不分國界,不分種族,不分階級,不分貴賤,不分冤親,不分人畜,平等拔苦與樂,因此名大慈大悲。由于衆生無量,佛的大慈大悲亦無有限量,故又名慈無量心,悲無量心。
大慈,不但給予衆生物質上的快樂,還給予衆生精神上的快樂;不但令衆生今生快樂,還可以令衆生來世快樂,甚至究竟離苦得樂。因爲一切衆生的心,無不充滿貪嗔癡嫉妒種種惡習慣,貪名、貪利,貪財,貪色,貪享受,貪占有,貪不得時,即嗔恨妒忌,互相鬥爭,互相陷害,互相殺戳,令人生舞臺如戰場,悲劇不斷上演,而人間的一切憂悲苦惱,亦隨之俱來。
欲想消滅衆生心中悭貪與嗔恨,非運用佛的大慈不可。因爲大慈,是人性的摯愛,本質無嗔,可以對治衆生的悭貪,可以消滅衆生的嗔恨,可以令衆生遠離惡行,抛棄災難,獲得安樂。故大寶積經說:“慈性安隱,離諸怖畏,…慈能滅諸惡嗔恚,…慈能遣一切諸難,煩惱惡趣;慈能濟拔一切衆生,大慈無量,捐舍自樂,能與一切衆生安隱快樂。”又說:“聲聞慈唯能自救,菩薩慈畢竟度脫一切衆生。”又說:“菩薩摩诃薩,安住大慈波羅蜜,則于一切衆生,慈心遍滿。”正因爲菩薩慈心遍滿十法界,普遍平等愛護一切衆生,不但給予衆生物質上與精神上滿足的快樂,同時還能拔除衆生心中貪嗔嫉妒種種煩惱惡毒的毛病,令其苦因既斷,苦果不生,而獲得真理生命自由平等,究竟而又永恒的快樂,故說:大慈能與一切衆生樂。
大悲,能拔一切衆生苦。諸佛菩薩,皆因觀衆生苦,而起大悲心。因爲娑婆世界的衆生,被業力牽引,來此五濁惡世受生,就與苦結下不解之緣。謹就人道說:一出母胎,爲了生存,就需要飲食營養,需要衣服遮羞禦寒,需要房屋居住作息,需要交通往返活動。人只是爲了爭取衣食住行的需要,不得不出賣勞力,出賣心力,出賣智力;不得不承受一切人事界的沖擊,不得不接受自然界的災害,還要忍受本身求不得苦的挫折,忍受愛別離苦的悲傷,忍受怨憎會苦的惱害,忍受老苦的侵犯,忍受病苦的折磨,忍受…,這一連串的忍受,一連串的苦惱,都是爲了生存,可以說:都是生的苦惱。至于死,誰不恐懼?誰願意死?可是誰都不能不死!所謂:人生自古誰無死?所以死,該是人生最大的遺憾,古人說:人生最苦是甚麼?無非生別與死離。可知生死,實是人間最苦惱的事。
然而,衆生的生死,從何而來?佛說:衆生的生死,起源于顛倒妄想。因爲衆生的心中,不但貪嗔熾盛,而且愚癡顛倒,不知諸法無常,四大無我,五蘊色身,苦空不淨,故被五蘊所覆,執著四大五蘊所組合的色身爲自我,妄認六塵諸法爲我所有,有了我及我所有的執著,故只知有我,不知有人;只知愛我,不肯愛人。每爲了我的享受與占有,而起貪嗔癡慢疑邪見種種煩惱,爲惡知識所纏,遠離善友,而作殺盜淫妄種種惡業,招致無量生死,輪回六道,此死彼生,彼死此生,生生死死,無有了期,實在苦惱。
大寶積經說:“菩薩摩诃薩行大悲時,觀諸衆生,安住不實虛僞顛倒,于無常中,妄起常想;于諸苦中,妄起樂想;于無我中,妄起我想;于不淨中,妄起淨想。童子,菩薩如是觀已,于諸衆生,發起大悲,我當爲彼說微妙法,令其永斷虛妄不實諸顛倒。”由于衆生于現實生活中,非常計常,以苦爲樂,無我執我,不淨計淨四種顛倒妄想,貪戀執著,作諸惡業,故招致無量生死的苦惱。諸佛菩薩,觀衆生苦,激發無緣大慈,運用同體大悲,爲說佛法,欲令衆生知苦斷集,慕滅修道,永斷顛倒,取消煩惱妄想,得度生死苦海,出離叁界牢獄,解除衆生生死的根本,所以說:大悲能拔除一切衆生苦。
衆生的心,不止充滿貪嗔癡叁毒,同時不喜他善,不耐他榮,見人增益,往往妒忌障礙,甚至設法中傷破壞。致使人間充滿仇恨敵對,無法和諧共處,共存共榮。菩薩修行,不僅大慈大悲,拔衆生苦,與衆生樂;還要大喜,大舍,見人離苦得樂,生慶悅心,見人功德,隨喜贊歎,舍棄人我是非的觀念,取消人與人間的界限,溶化彼此的仇恨敵對,促進人間互助合作的精神。于諸衆生,無損害心,無嫉妒意,反而能見善則喜,見不及我者,悲憫同情,喜歡協助;見勝我者,恭敬仰慕,喜歡愛戴。如大寶積經說:“由是喜故,于諸菩薩,起深愛樂,猶如大師;于正法所,起愛樂心,如自己身;于如來所,起愛樂心,如自己命;于尊重師,起愛樂心,猶如父母;于諸衆生,起愛樂心,視如一子;于阿遮利耶受教師所,起愛樂心,敬如眼目;于諸正行,起愛樂心,猶如身首;于波羅密,起愛樂心,猶如手足;于說法師,起愛樂心,如衆重寶;所求正法,起愛樂心,猶如良藥;于能舉罪及憶念者,起愛樂心,猶如良醫。如是童子,是名菩薩摩诃薩,大喜無量波羅蜜,諸菩薩摩诃薩,住是大喜波羅蜜故,行菩薩行,常懷歡喜,勤求正法無有厭倦。”准此可知大喜,是喜歡止惡行善,是喜歡善與人同,是喜歡協助救濟困苦的人,更喜歡愛戴擁護勝過自己的人,一反往日妒忌障礙的卑劣行爲,不管對任何人,任何事,只要是公益的事業,無不喜歡參與,喜歡贊助,喜歡見其成功,絕無妒忌之心,悔恨之意,是名大喜,亦是喜無量心。
大舍是甚麼?大舍,是舍棄個人主觀的固執,舍棄人我是非的觀念,舍棄一切眷戀或怨恨,不憶念衆生對自己的恩怨而起分別愛惡,能平等拔苦與樂,救度一切衆生。大寶積經說,舍有叁種。如果對如法或不如法,如意或不如意,有利或不利于自己的事,能夠不生分別,不起煩惱。例如:順我不貪,逆我不嗔;贊我不喜,毀我不怒;對于外來的一切稱譏毀譽利衰苦樂,不被所動;舍棄愛欲,斷諸嗔恚,于持戒犯戒,一律看待;于有恩無恩,不分彼此;于善作惡作,其心平等無二,內則感情與理智平衡發展,外則怨親平等,心無憎愛,是名舍煩惱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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