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 雖然人類的知識産量以指數形式急速增長,可是掌控知識的智慧之手卻顯得如此勢單力薄。因此,“如何平衡知識和智慧正成爲一個非常緊迫的問題”。科學家愛因斯坦(1879~1955)警告說,“人類作爲一個種族的未來取決于這種平衡的結果。”[19] 在東方文化的土壤中,這種內向的心靈智慧發展得尤其充分,佛教講“內明之學”,儒家講“正心誠意”,道家講“乘物以遊心”,東方聖哲們的智慧結晶共同構成了“心文化”的主要內容。因其深深觸及人類的本性,故具有超越時代、超越地域的不朽價值。出于對東方心靈智慧的深刻領悟,雅斯貝爾斯將佛陀、孔子、老子的智慧列爲人類精神永不枯竭的源泉。
我們有理由期待,這場朝向內心的偉大進軍勢必開啓人類社會的第叁次偉大變革。第一次變革發生在“軸心時代”,即由原始文化轉向“神文化”,形成了以宗教爲基礎的社會道德體系;第二次變革發生在西方近代,由“神文化”轉向“物文化”,形成了以理性爲基礎的自然科學體系;第叁次變革則將由“物文化”轉向“心文化”,構建以不二智慧爲基礎的自我心智秩序。不二智慧所要克服的就是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
進入20世紀以來,佛教禅法在西方宗教界、科學界産生了廣泛回響,彰顯出心文化的普適意義。60年代,天主教神父葛蘭漢、喬史頓等人引進佛教的禅法,開創出“基督禅”。[20] 弗羅姆通過深入比較禅宗與精神分析得出結論:“可以較爲確定的是,對禅的知識及實踐,能夠在精神分析的理論與技術上産生最爲豐富和清楚的影響。……禅宗思想將會拓展和深化精神分析者的視野,並幫助他達到一種更徹底的觀念,即對真實的把握作爲完全自覺意識的最終的目的。”[21] 所以,心文化很有可能成爲未來東西方文化交流溝通的共同基礎。
當今西方的有識之士已經深刻認識到了東方智慧的重要價值,希望借此克服西方文化的內在缺陷。其中肯·威爾伯的觀點很有代表性,“西方有自己的相對真理,東方也有自己的相對真理,但是從東方我們可以得到對絕對真理的理解。我的主要觀點就是明智地融合東方與西方的相對真理——雙方共同以空性作爲基礎,相互交織成完整的脈絡。”[22]
因此,重新發掘東方智慧傳統的現代價值是實現人類心文化的關鍵,博大精深的佛教文化將是其中最重要的思想寶庫。
四、走向世界的佛教文化
我們欣喜地看到,古老的佛教正在煥發新的青春,從“亞洲佛教”向著“世界佛教”穩步轉型,佛教文化的現代價值開始得到世界範圍的肯定和贊揚。語言學家阿爾布雷希特·韋伯(1825~1901)提出,“佛教從一開始就在伸張人的普世權利”,“超出了種族的局限,成爲一種最古老的普世宗教”。[23] 神學家漢斯·昆(1928~)高度評價道:“人們在新的世界形勢之下,需要更多的同情、平和、溫潤、喜樂、寬容以及和諧,而這一切,正是佛陀精神的實質。”[24] 印度人權革命之父安貝卡(1891~1956)認爲只有佛教全部符合理想宗教的四項判准:1、激發人類和社會價值的極致;2、與理性相契合;3、激勵自由、平等和博愛的精神;4、不把貧窮“神聖化”。他最終選擇皈依佛教,並發動了聲勢浩大的佛教複興運動。
佛教尊重不同文化和不同信仰的真誠態度,在當今世界的多元化語境之下更顯示出重要的現實意義。佛教文化展現出的廣大開放性和深度包容性,令世人刮目相看。曆史學者菲利普·費爾南德茲·阿邁斯托感歎到:“與同爲在軸心時代之後興起的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相比,佛教在許多不同的國家與文化中進行傳播,而實際上大多數的宗教都傾向于保留其發源地的文化特性。我們還無法完全領悟佛教在這一方面的成功秘訣。”[25]
佛陀充分考慮到不同地域的差異性,因此製定出隨方毗尼,教導弟子尊重各地的風俗習慣:“雖是我所製,而于余方不以爲清淨者,皆不應用。雖非我所製,而于余方必應行者,皆不得不行。”(《五分律》卷第二十二)在湯因比看來,“佛教在傳入一個國家後,一般都能與原有的宗教友好相處,我們希望這種佛教傳統能夠流行于世。”“在一個物質上統一起來的世界裏,如果佛教是唯一傳教的宗教,那麼個人的選擇自由將能得到保障。”[26]
佛教還具有不執成見、兼容並包、廣納一切智慧成果的開放心胸,如聖天菩薩所說:“有智求勝德,亦愛他真理,日輪于地上,有目皆共睹。”(《四百論·破見品》)例如,佛教的因明學正是在借鑒印度正理派邏輯思想的基礎上,發展形成的一套宏大完備的邏輯體系,不僅成爲闡揚佛理的有力工具,而且實現了印度邏輯史上的重大飛躍。在佛陀看來,“一切法皆是佛法”(《金剛經》),世間的一切學問都是佛法深邃智慧的應機開顯。正因如此,佛教通過跟各種文化的交流與碰撞,才能夠不斷地增益自身的光輝,結出累累的智慧碩果。
佛教在傳播過程中尤其重視與當地的知識階層與文化精英的接觸與交流,在他們的參與之下,容易形成適合當地文化的佛教傳統,這是佛教本土化的寶貴經驗。《善見律毗婆沙》中提到:“若師子國人中出家,其父母悉是師子國人,不雜他國人;若出家已,便取法藏及毗尼藏,是時然後,佛法根株著師子國也。”(卷第叁)這種自上而下的傳播方式有利于社會的和諧穩定。
佛教提倡慈悲與智慧的圓融,把宇宙萬物看作相互依存、彼此觀待的整體網絡。人類之所以難以和平共處、相互尊重,正是因爲各式各樣的“中心主義”爲自他之間設下過多的界限。而弘揚佛法正是要消除這些不必要的界限,實現人類共同的福祉。
【參考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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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弗羅姆,《爲自己的人》,第225頁,生活·讀書·新知叁聯書店,1988年。。
[16] [26] 湯因比,《曆史研究》,第311頁,第265頁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5年。
[17] [22] 肯·威爾伯,《一味》,第340頁,第356頁深圳報業集團出版社,2010年。
[18] 艾克哈特·托爾,《新世界:靈性的覺醒》,第17頁,南方出版社,2008年。
[20] 李四龍,《歐美佛教學術史》,第304頁,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
[21] 鈴木大拙,弗洛姆,《禅宗與精神分析》,第164頁,貴州人民出版社,1998年。
[23] Tomoko Masuzawa,The Invention of World Religions,2005,136。轉引自李四龍《歐美佛教學術史》,第114頁,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
[24] 漢斯·昆,《世界宗教尋蹤》,第227頁,生活·讀書·新知叁聯書店,2007年。
[25] 菲利普·費爾南德茲·阿邁斯托,《世界:一部曆史》,第218頁,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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