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與梁代叁大士
繼平法師
梁武帝蕭衍(464—549)是南朝梁代的開國皇帝。年輕的梁武帝是一個文武全才、多才多藝學識廣博的人。他的政治、軍事才能,在南朝諸帝中堪稱翹楚,不在另叁位開國皇帝之下。在南齊武帝永明年間,他經常在當時的文化中心,竟陵王蕭子良的西邸出入,與沈約等人合稱“竟陵八友”,在這期間,他發表了很多詩作。他在學術研究和文學創作上的成就,則更爲突出。在南朝諸皇帝中,他在位四十八年,是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他在執政前期曾創造了良好的業績。但是在他統治的後期,朝政日益腐朽,最後導致侯景之亂,梁武帝被圍困、餓死在建康(今南京)臺城。梁武帝是中國曆代帝王中最爲崇信佛教的一位皇帝,他在位期間大力支持佛教事業的發展,並曾四次舍身同泰寺,都由大臣出巨資將他贖回。梁武帝在位期間還潛心鑽研佛法,提出了許多佛教主張,他以帝王的影響登座說法,弘揚佛法,在信徒中産生了良好的影響。梁武帝還與當時許多高僧大德都有往來,給後人留下了許多典故。下面就簡要介紹梁武帝與達摩、寶志禅師、傅大士等梁代叁大士之間往來的故事。
一、梁武帝與達摩大師
與梁武帝往來的第一位高僧是達摩大師。達摩大師爲西天正法眼藏自上而來第二十八祖,秉承先師般若多羅尊者的遺命,欲將正法眼藏和衣缽傳到中國以紹隆佛種,普利衆生。受命之後,達摩即自東渡,先到中國南海。梁武帝得知後非常敬仰,派人到南海專程接到金陵。達摩大師到金陵初化梁武帝。帝問雲:“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設齋,有何功德”
達摩答:“實無功德”。梁武帝出乎意外,吃驚問道:“弟子未達此理,願和尚爲說”。達摩回答說:“這些無非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有非實。”梁武帝再問:“那怎麼才是真功德呢
”達摩回答說:“淨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問:“如何是聖谛第一義
”師曰:“廓然無聖!”帝繼問曰:“對朕者誰
”師曰:“不識”。帝不契,達摩遂辭行。帝後舉問寶志禅師,志公曰:“陛下還識此人否
”帝曰:“不識”。志公曰:“此是觀音大士,傳佛心印。”帝悔,遂發兵馬去追請。寶志禅師說,陛下就是發動全國人去請,大師也不回來了。達摩大師剛走到江邊,回頭一看,後面有許多兵馬追趕而來,大師隨手折了一支蘆葦,擲在江上,腳踏蘆葦渡江而去。
達摩後北上到了洛陽,住在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得神光憎,爲法忘身,以大勇猛,斷臂求法。達摩嘉許其志,知爲法器,將神光的名字改爲慧可。有天,慧可問道:“諸佛法印,可得聞乎
”師道:“諸佛法印,非從人得。”慧可禅師聽了感到茫然,便說:“我心未甯,乞師與安。”師答:“將心來,與汝安。”慧可沈吟好久,答道:“覓心了不可得。”師道:“我與汝安心竟。”慧可當即豁然大悟,心懷踴躍。慧可留在祖師身邊九年以錘煉心性,終徹悟心源,做了禅宗二祖。
二、梁武帝與寶志禅師
與梁武帝關系比較密切的第二位禅師是寶志禅師。寶志禅師(418—514)生于東晉末年,曆宋、齊、梁朝,爲當時著名的佛門人物。寶志俗姓朱。掘《寶華山志》載:一日,當地婦女朱氏“聞古木鷹巢中兒啼,梯樹得之,舉爲子。面方,瑩澈如鏡,手足皆鳥爪。”據此看來,寶志似乎是天上掉下來的。其實不然,梁人陸陲在《志法師墓志銘》的開頭即寫道:“法師自說姓朱,名寶志。其生緣桑梓,莫能知之”。寶志的父母怕寶志因“手足皆鳥爪”,日後難象正常人一樣的生活,在他七歲時,就送他到南京道林寺,隨法儉和尚出了家,“修習禅觀,坐必逾旬”。
寶志曾虔誠地敲了四五十年的木魚兒,時人也“未知其異”。在劉宋泰始初年,寶志禅師的行迹忽然僻異,居無定所,飲食也無定時,經常長發赤足,手執錫杖,上挂剪刀、拂扇、鏡子等物,遊行于街頭巷尾間,招搖過市,說出的話來也多如谶語,令人莫測。當時朝野皆以他有“靈迹”。
齊建元年間,寶志禅師屢現神迹,幾天不進食,也不覺得饑餓:又常講一些他人不能理解的話,但事後發現他所說的話都一一應驗了,所以江東一帶的官員、百姓都很尊崇他。可是齊武帝卻認爲寶志禅師妖言惑衆,于是將他囚禁在建康(南京)牢獄之中。神奇的是,第二天,人們仍舊見到他在街市上遊走,“身分叁處宿”,前往探監時,卻又看見他的確是在牢獄中。人見其能,使齊武帝驚異萬端。
寶志在坐牢期間,還曾“語獄吏: “門外有兩輿食來,金缽盛飯,汝可取之。”既而文惠太子、竟陵王子良,並送食饷志,果如其言。”齊武帝獲悉此事後,只當寶志真的有“靈異”,不得不釋放他。
蕭衍滅齊,當上梁武帝後,寶志已經很有名氣了,梁武帝對寶志十分崇敬,處處自稱是他的弟子。梁武帝博學能文,騎射、樂律、書法、無不精妙。不過,更精妙的是梁武帝與佛教的關系,他是十分虔誠的佛教徒,曾大建寺院,並先後四次“舍身”到同泰寺(今南京雞鳴寺)去當和尚,害得群臣不得不用巨款屢屢地將他“贖”出來。
梁武帝曾诏敕尊寶志爲大師,文曰: “志公迹鈞塵垢,神遊冥漠。水火不能焦濡,蛇虎不能侵懼。語其佛理,則聲聞無上譚其隱論,則道行高者,豈得以俗士凡情,空相拘製。何其鄙陋,一致如此!自今以後,隨意出入,勿得複禁”; “豈可以俗法常情空相疑忌,自今中外任便宣化。”寶志禅師,從此悠然自在,遊化世間。
梁武帝信佛虔誠,然而夫人郗氏卻是生性忌妒,不信佛法。某日,郗氏准備了許多肉包子,請寶志禅師及其弟子們前來應供,心想: “和尚們若吃了肉包子,便是犯戒;若拒絕不吃,便是違逆後旨。”想要陷僧衆于兩難之中。寶志禅師早已知曉郗氏心懷不軌,在臨行前,要衆僧將海青廣袖的袖口縫合,袖筒中暗藏饅頭。當入宮應供時,一手把包子放進空袖筒內,一手取出饅頭來吃,終使郗氏的詭計無法得逞。
梁武帝曾經藉由志公禅師的神通力,見到地獄衆生的種種苦相,寶志公告訴他,鍾聲可使地獄衆生暫免受苦。武帝于是下诏天下寺院,擊鍾之時,要舒緩其聲。又梁武帝在即位之初,采用嚴刑峻法宋治理國政,寶志公透過神通力,讓梁武帝親眼見到先王在地下受苦的怵目驚心慘狀,終于廢除錐刀之刑。他以佛教的力量影響君王,令行仁政,以發揚佛教慈悲的宗旨。
梁武帝對寶志禅師十分尊崇,遇到問題時經常向他請教。 《梁皇忏》就是梁武帝按照寶志禅師的指點輯錄而成。根據《慈悲道場忏法》所載,梁武帝夫人郗氏亡後數月,武帝時常意念之,白天悶悶不樂,晚上輾轉不寐。一日夜寢,聽到外面有騷蹙之聲。武帝視之,見一蟒蛇盤踞在殿上,圓睜雙眼,張開大口,以向武帝。武帝大驚,無處逃生,迫不得已,便一躍而起,對蟒蛇說: “朕宮殿戒備森嚴,不是蛇類所居之處,你必是妖孽,想加害于我。”蟒蛇作人語對武帝說: “我是你死去的郗氏,我在世時生性嫉妒,每次發怒,則損物害人,由此死後投胎爲蟒,無飲食可食,饑寒交迫,力不自勝。身上有許多蟲啃食肌肉,如錐刀加身,苦不可言。我因時常感念帝王您平日對妾感情深厚,故敢于以蟒蛇之身向您陳述,希望您能救妾出離苦海。”
梁武帝聽後感慨萬千,擡頭再看蟒蛇時已經不見了蹤影。武帝遂于次日大集沙門于宮殿,告之夜見之事,尋求救拔郗氏之方。他向高僧寶志禅師請教,寶志禅師向武帝建言,必須禮佛忏悔方可拔濟郗氏之苦。武帝依其言,搜索佛經,錄其名號,撰寫悔文,共成十卷。皆采佛語,爲郗氏忏禮超度。
又一日,武帝聞宮室異香馥郁,良久轉美,初不知所來,武帝仰視,見一天人,遺容端莊,對武帝說:“我既是蟒蛇轉世,蒙帝王您的功德,妾已投生忉利天。妾十分感念您的恩德,特來致謝。”天人說畢就消失了。武帝得知郗氏已因忏文超度得以超升,不禁龍顔大悅,遂在全國推廣梁皇忏法,以使更多的苦海衆生得以離苦得樂。
寶志雖居無上高位,卻始終不忘誘導梁武帝淨心修習,向善歸仁。梁武帝曾向寶志禅師請教除去“煩惑”的方法,寶志就讓他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精心修習。梁武帝又問寶志,怎樣才能靜心修習
寶志則勸他“安樂禁”,也就是停止一切尋歡作樂的活動。爲了形象地說明這一問題,寶志讓梁武帝找來幾名死囚,並要死囚們各持一滿杯水在宮庭之下轉圈子,寶志還請樂工爲死囚們演奏最優美的音樂,以打動他們的心。可是死囚們生怕水潑了出來會被處死,全都極其小心翼翼,根本沒有誰聽到了樂工爲他們演奏的音樂。寶志就此指著死囚們教育梁武帝道: “他們時刻擔心的是水潑出來要掉腦袋,怎麼能聽到樂工的音樂呢
陛下也是如此,若是心中常懷畏死之心,那麼,尋求安逸享樂的念頭自然就不會萌生了!”
寶志對梁武帝說的這番話,既深入淺出,又語重心長。以一種善巧的方法幫助、教育了梁武帝。
天監十叁年,寶志無疾而終,時年97歲, “屍體香軟,形貌熙悅”。據說他臨終前,點燃了一支蠟燭交給旁人。梁武帝聞後長歎道: “大師不複,留以燭者,將以後事囑(燭)我乎
”因此厚加殡送,葬于南京紫金山的獨龍阜。 “乃于墓側建“開善寺”,敕陸陲製墓志銘于冢內,王筠勒碑文于寺門,傳其遺像,處處存焉。”
叁、梁武帝與傅大士
傅大士是與梁武帝有多次往來的梁代大居士。傅大士(497—569)是齊梁之際著名大居士,又稱“善慧大士”, “傅翕”,婺州義烏縣(今浙江義烏)人。傅大士一生未曾出家,而以居士身份修行佛道。十六歲取劉氏女妙光爲妻,生兩子,一名普成,一名普建。傅大士年輕的時候,常去捕魚,捕到魚後,每次都要把裝魚的竹籠沈到水下,使這些魚有自由離去的機會。他想魚兒能遊出的都遊出去,留著不去的才算是因果所致。因此,人們譏笑他是愚人。梁武帝普通元年(520),傅大士24歲。有一天,他在稽亭塘邊捕魚,來了一位頭陀,名叫達摩,印度人,從高山而來,人們叫他嵩頭陀。他指點傅翁,使他頓悟前緣,投身佛門。因問修道之地,嵩頭陀指了指松山下雙壽樹說: “此可矣!”過後,傅大士就來此結庵修行,此後在此建造了雙林寺。
傅大士經過十年的修道和弘法,不僅掌握了深厚的佛教義理,而且在他身邊還聚集了一批佛教信徒。當時,梁武帝在京城宣揚佛教,建康城內高僧雲集。京城成爲佛法中心,傅大士憑借當時的影響,也希望到京城參加弘法活動。但是朝野對傅大士很不理解,認爲他是一個“白衣人”,有的看不起他,也有妒恨他的。不過他的弟子,如慧集、傅普愍等,都是狂熱的宗教信徒,他們立下誓願: “若大士道法不弘,各隨苦行。”到了梁武帝中大通六年(534)正月二十八日,傅大士認爲進京弘法的時機已經成熟,就寫了一道奏折,遣弟子傅旺入都致書梁高祖武皇帝。奏文爲:
雙林樹下當來解脫善慧大士,白國主救世菩薩,今條上中下善,希能受持。其上善,以虛懷爲本,不著爲宗,無相爲因,涅槃爲果;其中善,以治身爲本,治國爲宗,天上人間,果報安樂;其下善,以護養衆生,勝殘去殺,吾令百姓俱禀六齋。
同年(534)十二月十九日,傅大土第一次到達京都蔣山。他和梁武帝第一次接觸,即談得很投機。梁武帝還招待他吃飯,叫他住同泰寺,後徙鍾山定林寺,並供給膳宿諸般費用。從此, “京洛名僧,學徒雲聚,莫不提函負帙,問慧咨禅。”大士本人則“居明高松,臥依盤石,于四徹之中,恒流甘露;六旬之內常雨天華。”大家都認爲他是神仙下界。
大同元年(535)正月,武帝幸華林園重雲殿開法;會,自講叁慧般若經。于時王侯滿筵,公卿連席。皇帝專爲傅大士獨設一榻,以大士絕世通人,故加殊禮。不一會,皇帝來了,王公大臣都去迎接聖駕,只有傅大士一人坐著不動。
傅大士不臣天子、不友諸候,非但沒有引起梁武帝的不滿,反而更受尊敬。這次講席既散,皇帝賜之水火珠一枚,直徑達一寸多,珠圓明洞澈。皇帝體察大士住在山裏水火難至,故以此珠賜之,取水火于日月之意。
有一次,梁武帝請傅大士講《金剛經》,才升座,大士撫尺揮案,一敲便下座。皇帝給他弄呆了。在旁邊的志公問梁武帝“會麼
”帝曰: “不會。”志公就宣布: “大士講經已經完畢。”再請講,大士索拍板升座,唱四十九頌便去。宋代文學家蘇東坡還爲此寫了傅大士贊: “善慧執板,南泉作舞,借我們槌,爲君打鼓。”
大同五年(539),傅大士第二次進京。這一次,傅大士在京師住了一年,受到梁武帝的優厚禮遇。大同六年(540),大士辭帝東歸。
數後月,傅大士以功德事,重新到京都建康。這是傅大士最後一次赴京,同前兩次一樣,他受到了梁武帝的熱情接待。傅大上叁次到京師,結交了梁武帝,並在京弘法所度道俗不可勝計。使他成爲當時佛教中的著名人士,成爲千佛中的一佛,成爲維摩禅的祖師。
從梁武帝與梁代叁大士的往來可以看出,梁武帝作爲一個佛教信徒,從當初的貪圖功德的帝王,逐漸變爲謙恭禮遇高僧大德的護法。這是由于他對佛教研究的深入和信仰的虔誠,又加之高僧大德潛移默化的影響,引發他的人生態度的改變。他是中國曆史上少有的寵信佛法,尊重高僧,擴持佛教的帝王。
《梁武帝與梁代叁大士(繼平法師)》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