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怖(《雜阿含經》卷叁五第九八○經及九八一經,《增壹阿含經》卷一四〈高幢品〉之一)。有一位婆羅門女經常向著佛所住的方向合掌念佛(《雜阿含經》卷四二第一一五八經),又有規定六念──佛、法、僧、戒、施、諸天等(《雜阿含經》卷叁叁第九叁一經),再有加上念休息、安般、身非常、死,而成爲修十念的(《增一阿含經》卷一〈十念品〉)。佛命弟子們供養舍利弗及目犍連的舍利(《增一阿含經》卷一八〈四意斷品〉之九)。
從這些證據上看,對佛陀的他力加被的信念,能夠說是在佛滅之後才形成的嗎?
其實,像這種宗教信念的問題,以一個反宗教的唯物論者來否定,那是可以同情的;以一個神教徒來否定它,就顯得不夠聰明了。因爲佛陀究竟尚是曆史上的事實,耶教的上帝,到底該用什麼樣的方法來證明「神」的確是「全知全能」的「萬王之王」呢?只顧否定佛教,就不自己反照一下,那豈不是應了耶稣說的話嗎:「你們這瞎眼領路的,蠓蟲你們就濾出來,駱駝你們倒吞下去。」(〈馬太福音〉第二十叁章第二十四節)當然啰,龔牧師在日本已經找到了這樣的根據:「漢譯之四《阿含經》,並非就是釋迦所說的教法。」(叁四頁)
第二節 大小乘佛經都是非佛說的嗎?
龔天民以爲佛經不是佛說的,佛經都是佛滅之後的産物,大乘經非佛說,小乘經也非佛說,佛教的典籍是僞造的,不是真的。
這是龔牧師研究佛教學的又一傑作,而且沾沾自喜,他認爲,這一下可把佛教完全否定了。因爲佛教信仰,佛教的經典卻不是出于佛說,中國的和尚硬把僞經當真經,硬是執迷不悟!唯有他是在日本「研究」到了佛經非佛說的「心得」。于是,他便一次又一次地把「僞經」、「僞書」的問題,出現在他的「研究」之中(叁二、叁叁、叁四、叁五、叁六、四六、四七、六九、七叁、七四、七五、八二、八八、一○叁、一○八、一叁四、一叁七頁)。
(一)大乘非佛說的嗎?
在龔牧師的想象中,發現了佛經不是佛說,該是佛教垮臺的信號了。事實上,他又估計錯了。因爲「大乘非佛說」或「大乘是魔說」的口號,初是出于佛教的內部──小乘教的態度,而且爲時已經久遠。中國佛教對此早已知道,但卻絲毫不受影響。縱然今日的日本,主張大乘非佛說乃至小乘《阿含經》也是非佛說的人,並不即是外道,倒是佛教徒的研究結果。但是,這在基督徒是不易了解的。佛教徒何以要跟自己的信仰過不去,要揭穿自己的底牌!龔牧師說:「大多日本僧侶都是『大乘非佛說』的信徒。」(叁六頁)事實上,在我們中國,也有許多人是「大乘非佛說」的信徒。只要他是尊重曆史知識的人,只要他是了解佛教思想發展變遷的人,他都會承認這是曆史的事實。《阿含經》非佛說,在中國雖未見有文字做明確的檢討,但在《海潮音》刊出的文章之中,也常常透露出這樣的消息,連我本人,也早就相信佛經並非全由佛說。因爲佛經的內容,是由五種身分說的:佛說、佛弟子說、天仙說、神鬼說、變化說,這在佛經中表現得清清楚楚,龔牧師也引征了善導大師的話說明了這一點(六九─七○頁)。
佛教是崇尚理性的宗教,對宗教的信仰,絕不希望你來盲目接受,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如果不分青紅皂白的一味信仰下去,那便是迷信。因此,日本也好,中國也好,雖知「大乘非佛說」是事實,日本及中國的佛教徒,卻都是大乘佛教的信徒,而且對于大乘的教義,堅信不移,發揚光大,這是什麼道理?龔牧師可能感到迷惑了。
問題是龔牧師只強調「非佛說」之一面,而不明白「是佛法」的另一面。佛教主張「依法不依人」的精神,基督徒們永遠無從想象。佛教相信:非佛說的未必就不是佛法(如弟子等說的),佛法也未必全由佛的口舌來說(如佛的放光、神變、舉手、投足、看護病人等)。因此,佛的生活、佛的言教,以及經過了佛所印可的弟子們的對話,也都成了佛法,這在律部及阿含部中,隨處可以見到。
(二)大小乘經是佛說的
從大體上說,《阿含經》的教訓,都還保持住接近原始狀態的面貌,但因初期的佛經,多靠口頭傳誦,直到佛滅之後數百年間,才有記錄成文的經典出現。故在師師相傳的過程中,誤傳及失傳的可能是不容懷疑;有的竟把佛滅之後的事也記錄在《阿含經》中,經文開頭仍舊按上「聞如是」的形式,這當不是阿難尊者的口氣。比如《雜阿含經》卷二五第六四○經所預記的四惡王的事迹,乃出于阿育王之前的希臘軍人入侵印度的前後,是在佛滅數十至數百年之間,而非經說的一千歲。這分明不是佛說,而是後人附加。至于《雜阿含經》中的〈阿育王傳〉,早經考證,不是原本《雜阿含經》中所有,而是後人插進去的。像如此的經文,當然不是佛說,我們自是欣然承認。但從大體上說,《阿含經》──尤其《雜阿含經》是最可信的佛典,至于一定要把它認爲是百分之百的佛口親說,相信是沒有那樣的必要。因爲,《阿含經》中,有許多是由弟子們所說的,以及佛世社會僧團生活的記載。爲什麼一定要認爲佛的口說才是佛法呢?所以,我認爲日本學者的認「真」精神是可佩的;他們以曆史進化論的方法研究的成果,也是可敬的。至于龔牧師以爲不是佛口親說就不是佛法而是「僞經」,都是他的故意歪曲。
再說到大乘的經典,無疑的,大乘經典成爲文字的流傳,乃是佛滅之後五百年的事。那麼,我該是不信大乘佛經的了?那又適巧相反,我是特別重視崇敬大乘經的,我在掩關期間日誦《華嚴經》,並拜《法華經》,這在基督徒是不會了解的。
這要討論到大乘經的形式問題和內容問題。從大乘經的形式上說,毫無疑問是印度佛教第二期(第二個五百年)的産品,但是,産在第二期的作品,未必就是第二期時代的元素。正像用今天的語體文寫出周秦的故事,總不能說語體文是現代的,周秦的故事也是現代人的捏造呀!所以,大乘經典的原始數據出于佛陀本懷,那是不用懷疑的。大乘經典的流傳,初期也必是由師師相傳而來,甚至有些定力很高的佛世弟子,在山中一坐數百年,然後再遇到人去求法時,便把他所知的經典傳誦出來。傳說,龍樹入雪山,從老比丘得大乘經,就可說明這一點。
當然,印度第一期(佛後初五百年)的佛教勢力,都在小乘僧團的掌握之下,自由思想並且鼓吹在家菩薩精神的大乘經,不會受到小乘僧團的歡迎。所以近代的太虛大師把它稱爲「小行大隱」的時期。大乘經典可能就因此而隱于僧團之外的在家人的口頭傳流。凡是口傳的,絕不能保持原始的面貌,大乘經的內容裏,含有後人的加入及時代思想的成分,當也不必置疑。但是,若要因此而說大乘不可信,那就大錯而特錯,試問:當母親生下你時的你,跟現在的你,仍是一人呢?還是另一人呢?是相同呢?還是不相同呢?你的母親愛護你是愛護的那一個你呢?如果沒有神經錯亂,當然會說:小孩的你和長大的你,都是你母親生下的你,不過長大的你是更堅強、更有智慧、更有作用了;然而,你的血統,絕不會因你長大而就變成另外一個人的。
大乘佛教的可敬可愛,就在它的成長與成熟,所以比小乘的更加可敬可愛。特別經龍樹、無著以及中國曆代諸大師的光大再光大,充實再充實,直到今天乃至永遠的未來,還要繼續光大和充實下去,這就是大乘佛教的精神,這就是「大乘非佛說」的另一面。
(叁)是佛說與非佛說
是佛說與非佛說,不是佛教注重的問題;佛教注重的是:是不是合乎佛法的原則?只要合乎佛法,是不是佛說,又有什麼要緊。佛法不是因爲佛說而從佛口創造出來,佛法是豎窮叁際橫遍十方的,只要能發現它,它就是佛法。佛陀鼓勵弟子們說法(《雜阿含經》卷叁八第一○六九經、卷四一第一一叁八經;《增一阿含經》卷二叁、卷一○等),弟子們說法,並不就是背誦佛語;若把各人真實悟得的說出,也就是佛法。所以佛陀嘗說:「我已說之法如爪上塵,未說之法如大地土。」可見,佛教自佛開始,就把佛說與非佛說的問題解決了。如今龔牧師想利用這個問題來否定佛教,豈不白費!他以爲這是佛教的弱點,殊不知,這倒是佛教的堅強處;佛教並不將這問題當作城堡來守,他卻費盡了全力攻它,豈不可笑!
關于大乘佛說非佛說的問題,印順法師很有見地,讀者不妨參看一九五○年十二月正聞學社出版的《大乘是佛說論》一書,那是專題研究,本文不過是針對龔牧師的意見略予疏導而已。
事實上,一書或一思想的價值,絕不能以「偶像」的觀念來判斷它。如要探究宇宙人生的根本所在,那是不妨把一切分別知見的葛藤,一刀揮斷的,中國的禅宗,就有如此的氣魄。佛也好,魔也好,一切都是凡夫的分別知見。當然,我們剛才是從曆史線索上說明佛經的價值與立場,是世間的俗谛而非究竟真理的第一義谛。
若要談到「僞書」,如根據龔牧師的尺度來衡量,世上的僞書可就多了,比如中國的老子《道德經》、希臘的荷馬史詩,乃至英國的莎士比亞的著作,都有問題。因爲它們的著作者的身世都很難查考。事實上,盡管著作者的曆史身分有問題,對那些作品的價值,仍然無損分毫。
然而,世界上最可議論的僞書,龔牧師絕不會想到,那倒是基督教的《聖經》。
第叁節 佛教的因果律就是定命論嗎?
不論是誰,如果真的研究了佛教,並且懂得了佛教(不一定信仰了佛教),那麼,他對佛教所主張的因果律,便不致于歪曲成了定命論或宿命論。
因爲,佛教的因果是通貫過去、現在、未來的,稱爲叁世因果。從現在世看過去世,過去世有許許多多;從現在世看未來世,未來世有許許多多。如果不出生死,永遠在叁世因果的範圍之中。
因與果的關系,正像果木與果實一樣,在結果的時候,已完成了未來種子的因,在下種的時候,已經有了結果的因。我們衆生,一邊在感受果報,同…
《聖嚴法師《基督教之研究》》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