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而南,往返二萬余裏,徒勞跋涉,志願罔成。」這種爲道尋師的苦心苦行,我們讀了,也不禁爲之潸然淚下。直到他叁十六歲那年,叁昧老和尚已出北京,到了揚州府石塔寺開戒,求受比丘大戒,才算如願以償。也許正因爲當時受戒之難,所以當叁昧老和尚,受請住持南京寶華山,見月老人擔任教授及監院職乃至住持之後,後輩受戒,也就容易方便得多了,但是一到後來,竟又變成了徒有其表的形式而已了。這恐不是叁昧和尚及讀體大師的始料所及!
憑良心說,如今受戒,無論比丘、比丘尼戒,都是不如法的,但在這個無可奈何的末法時代,雖不如法,雖不能真正得戒,受戒這一形式,還是需要,最低限度,在受戒之時,也可徹底忏悔一下。好讓新戒的自心清淨一番,雖不得戒,但可得一安心,也可種種善根。受戒是在至誠殷切地忏悔過往罪障,策勵未來的道業,所以我還是希望受戒。
叁、我要受戒
談到我受戒的經過,不妨將這次出家的因緣順便說一下。
自一九五八年春天開始,我的背部便感到疼痛,一病年余,中西醫藥罔效,各種科學方法的檢查,例如:照X光片即達十六張之多,仍未查出病源。到一九五九年六月,身體衰弱不堪,身高一百七十二公分,體重只有四十八公斤半,所以請准病假休養,同時也著手辦理退役的手續,承長官的愛護及現在的剃度恩師東公老人等的協助,總算如法如願地脫離了軍人的身分。我以小和尚的身分,隨軍來臺,來臺之後,雖處軍旅之中,卻未有過「還俗」的意念。所以一旦離開軍中,仍然回到原來的崗位。最初有些師友向我建議:你是出過家的,你也有你的剃度師,這次回來,自可不必疊床架屋,再找一頂師父的帽子戴在頭上;正像其它服役的青年法師一樣,過了一個時期軍人生活,兵役期滿歸來,仍不失爲法師。但我考慮再叁,我雖有過師父──現在也不否認那位師父,然我沒有受戒,即使受了戒,處身軍中十年,也該視同舍戒還俗。小時出家無知,現在再度回來,不能繼續胡塗了,故我決定,一切重新開始。同時以我的看法,剃度師者乃是度我出家的慈航,怎會成爲我的帽子?
至于受戒的問題,師友們見了面,每每問我怎麼打算?若以我曾于僧團中住過幾年的經曆來說,即使不再受戒,一切律儀,也未必見得比時下的其它新戒差得太多。但不受戒,又與佛製不合。人家稱呼我爲法師,我固不足稱爲法師,竟還是個光頭白衣,因果怎敢承當!所以有人主張我受一個改良戒,還回佛陀時代的原始面目,不拖時間,也不鋪張;不必唱,只要念;不繁複,求簡要;不必種種儀節,但求殷切莊重,請到叁師七證,即可受戒具足。這在于我,當然是非常贊成的。可是經過數度的研究,特別是恩師東老人的開示,又覺得改良戒雖好,所負的責任太大。如果我來開頭,勢必有人效尤,如今的受戒,雖不理想,但在個把月的戒期之中,總還過的是僧團的生活,總還可以學到一些威儀,聽到一些道理。如果大家連這一點點熏習的機會都沒有了,一剃光頭,便可具足,具足之後,各處小廟之中,更無僧伽生活的熏習機會了。那麼,除了服裝之外,出家人與在家人的不同,也就很難分別了。果真如此,未來的佛教,還堪設想嗎?我是首創弊端的人,我的罪業,自也更加不堪設想了。所以改良戒一案,還是留待以後從長計議。
但是,我對受戒的要求,一天比一天地迫切起來,一方面,我在主編《人生》雜志,不得不與各方的作者與讀者之間取得書信的聯絡,師友們來信多以法師相稱,實質上我還是個白衣,所以此一法師的稱謂,也成了我良心上的負擔。其次,有些虔誠的長者居士,見了面便是頂禮,有一次有位老居士來訪,他向我頂禮,我覺愧不敢當,故也陪著他一同頂禮。事後他說:這是不可以的,法師還禮居士,居士豈不招罪?但我怎麼說呢,因我也僅是個服飾不同的居士而已。再次,我雖不再希望替人家做經忏,我住的中華佛教文化館,也不是經忏門庭,但是由于多方的關系,每月之中,總還有著少數幾堂佛事的應酬。我是常住的子弟,常住有佛事,豈可不做,然而每做佛事,大家都搭衣,獨我一個,自也不能例外。這是極其罪過的事了,我在明知故犯,明目張膽地自欺欺人,自盜盜法。我每搭一次衣,必受一番良知的譴責,必向佛前懇切地忏悔,我真不知究竟是什麼業障,使得我叁番兩次地犯罪盜法?
四、四終于受了沙彌戒
當我將這些感觸禀告恩師東老人之後,東老人非常慈悲,開示我說:「受戒要待因緣具足,如今沒有聽說何處准備開戒,爲求權宜之計,我想你先去受一個沙彌戒罷。若去請求臺北華嚴蓮社智老和尚,或許可以慈悲的。」終于智光老和尚慈悲了,但是受沙彌戒,必須于說戒的前一晚上,先做忏摩,智老和尚希望我的恩師東老人替我先做這堂忏摩的佛事。東老人看了初壇的文疏之後,發現忏摩是要唱的,而且儀文很多,不是一個人可以做得了的,所以不便馬虎了事,示請新店竹林精舍隆泉老法師慈悲成就。
我真感激極了,這些長老們,都對我非常慈悲,我去竹林精舍拜見證蓮老和尚及隆泉老法師之後,他們一口答允:「你既能夠發心,我們應該成就。」那天是農曆六月初八,約好十一日晚上帶了海青去做忏摩。
農曆六月十一日,天氣非常燠熱,晚飯之後,忏摩儀式照樣進行,隆泉老法師,黃鞋、黃袍、紅祖衣、展大具,並請佛聲法師及慶規老和尚站班引禮,持誦唱念。唱完戒定真香贊,在叁遍香雲蓋,禮佛叁拜之後,我的內衣褲已因流汗而濕透,壇上叁師,也是汗流如注,這使我非常感動。接著長跪合掌,傾聽上隆下泉阿阇梨朗誦:大德一心爲弟子聖嚴……,一一忏悔,而到同唱「往昔所造諸惡業……」時,我渾身都在流汗,眼中也在流淚。隆泉老法師,一字一句,念得非常清楚,音調極爲殷重,好象每一音節,都能激動我的脈搏,啊!這樣的情境,有生以來,要算是第一次經曆了,以往參加許多佛事,從未有過如此微妙和痛切的感覺。好象只有當時的我,才真正地投入了佛陀的腳下,感到了佛陀的真實性和存在感。後來我想,出家人爲何一定要忏摩、要受戒,理由即在于此了。
十二日一早,懷著清涼輕快的心情,到了臺北市華嚴蓮社,早餐後,由成一法師布置戒壇,並也由他引禮站班。上智下光老和尚降重禮佛登座畢,我即長跪合掌,靜聽開示,繼而隨聲迎請諸佛菩薩,護法聖衆,降壇護戒。一迎請我即一禮拜,迎請禮拜之時,我又噙淚欲滴了,因爲這時的氣氛,極其莊嚴肅穆。接著說戒、講戒、搭衣、展具。沙彌戒的佛事才算圓滿。佛事終了,雖只上午九點,但因天氣悶熱,老和尚與成一法師,已是一身大汗。如此熱天,穿單層衫褲猶覺太熱,何況加上海青與衣,我又偏偏在此大熱天裏請求傳戒,對諸阿阇梨及戒和尚,我真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受戒歸來,搭衣持具拜禮恩師之後,我第叁次流淚了,因爲我想,我今年已叁十,已是兩度出家,到此爲止,才真是個合法的出家人,出家容易,要成爲一個出家人,又何其難呢?再說,我雖受了沙彌十戒,今後的歲月,能否受持,則又有頗多的問題,因以弘一大師,畢生弘律,也只自稱多分優婆塞,何況是我?如果徒備受戒之名而無持戒之實,不但有負佛教,也該愧對此番出家的初衷。前後思惟,兩顧茫然,自主毫無把握,能不怆然淚下。我不是一個善于流淚的人,但到如此情境之下,竟又抑製不住。
五、中國佛教的戒律問題
但是,目前的中國佛教,對戒律的問題,還有許多地方,急待解決。憑良心說,中國的佛教,自來精于律行的高僧,在比例上總是占的少數。事實上,律本之中,有些條文適合于佛陀時代的印度社會與印度民族,未必適用于今日的時代社會與中國民族。佛製受戒出家,舍戒還俗,一人在一生之中,可以數度出家也可以幾次還俗;佛製半月半月誦戒,犯了重戒逐出僧團,犯了輕戒如法忏悔。中國佛教半月半月誦戒,僅限少數道場,誦戒也只徒有具文,佛陀時代的白衆忏悔,那種真誠坦率的風氣,已蕩然無存。但是佛陀入滅之時,告誡弟子,後世當以戒律爲師,複興佛教,重振佛教的宗教精神,似也舍去弘律莫由。本來,戒律之中包含德行及威儀,出家之後必須學戒持戒,乃是理所當然的事。一個宗教徒之成爲一個不同于非宗教徒者,端在其舉止行爲之中表現出,如果不學戒而想成爲一個卓越的宗教家,那是很難的。我很慚愧,不足言戒,冒昧寫來,已有亵渎之嫌,鑒于戒律問題的嚴重,雖不敢說,已經說了如許,願諸精于律學的大德,對中國佛教的戒律問題作一番整頓與改進,否則茍安因循,終究不是辦法。(一九六○年七月十五日于北投,《人生》一二卷八期)
受戒燃香是必要的嗎?
相信當我寫了這個問題的見解之後,不贊成燃香疤的人會反對我,贊成燃香疤的人也會敵視我,因爲我是既是贊成,但也反對。
依照一般以訛傳訛者的想法,認爲受戒與燃頂香,是一體的兩面,根本就是一回事。如果受戒而不燃頂,此一受戒的身分,簡直無法得到多數人的承認。並以爲頂香燃得越多,戒品也就越高,因此有人以爲沙彌戒燃香叁炷,比丘戒燃香九炷,菩薩戒燃香十二炷。其實,小乘戒根本不許故意損傷身體,若故意損傷者,便是犯戒,《十誦律》中有明文規定,故意自斷手指者,犯惡作罪。既不許故斷手指,自也不許燃燒手指,至于是否能燒頭頂,自亦可以推想而知。所以西藏的喇嘛,沒有燃香的規矩,他們雖行的是大乘密教,雖也主張苦行;而南傳的小乘國家,根本無此見聞。那麼,沙彌與比丘戒,都是小乘戒,小乘戒並沒有燃香的行門。唯有大乘菩薩行,才有燃香一門。
燃香的最大根據,乃是《梵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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