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講《維摩經》與慈悲喜舍
一、以四無量心布施
第五講的講題是「《維摩經》與慈悲喜舍」,實際上就是講《維摩經》中的布施思想。然如僅講布施,其範圍很狹小,若以慈悲喜舍,配合著講,就會相當深廣,而且能把「布施」解釋得非常深刻。
本來,慈悲喜舍,稱爲四無量心,又名四等心,又名四梵行。是十二門禅中的四禅:1.慈無量心能與樂。2.悲無量心能拔苦。3.喜無量心見人離苦得樂而生喜悅。4.舍無量心即舍如上之心不好執著,又能怨親平等,舍怨親想。
以此四心普利無量衆生,能引無量福德,故名無量。平等利益一切衆生,故名四等心。此四心依四禅而修,修之得生梵天,如叁果聖人,故雲四梵行。一般凡夫,只能修布施生欲界天,若修四無量心,則能近于解脫,得生色界第四禅的五淨居天,以能舍故,做無相布施。
一般人講布施多著重物質上的行善,而佛法講的布施,範圍相當廣大,慈悲喜舍四個字,都在布施的範圍內。重要的是在布施之後,自己不但要把布施一事忘掉,也不去想布施的原因或布施的對象,即布施之事以及布施的心,全都要放下來,這才是真正的布施。
有「慈悲」才會布施,而布施不著相,就是「喜舍」。
「毀譽不動如須彌,于善不善等以慈,心行平等如虛空。」〈佛國品第一〉
「毀」是诋毀、誹謗、侮辱,「譽」是贊歎、贊譽、榮譽。許多人都會有榮、辱兩種不同的遭遇,而心裏不可能不動;但作爲一個修行佛法的菩薩行者,對于或毀或譽是不會計較的。如是爲了衆生得利益,就算自己得下地獄,也不會在乎。爲了衆生得利益之作爲,也可能讓人贊歎,那是他人之事,與自己無關。例如去(一九九叁)年一年我得到叁個全國性的大獎,有人問我得獎之感想,我答以「淡而無味」。
雖然我這個受獎人,對有獎、無獎,了無差別,可是我的弟子們以及認同、贊成並協助我們的人,則感覺非常有意義。因此,得獎和頒獎,還是件很有意義的事,也是值得贊歎和鼓勵的好事。
毀、譽對我而言,不必放在心上,可是給了我的獎勵,我應該說:「謝謝鼓勵!」而我也受之無愧。因爲這是經過非常慎重的評審之後,所做的選擇;如果我說受之有愧,就像在說他們頒獎頒錯了人,那就對不起頒獎的單位和團體了。
如果我的心裏,因得獎而覺得飄飄然,自認了不起,那就錯了,這不是一個法師應有的心態。然而我是否真的心無所動?也還沒到這個程度,我還是有一點點的喜悅之感。喜悅什麼呢?喜悅行善還是有許多人贊歎鼓勵的,表示我們這個社會、這個人間,還是有希望得救的,我當爲此感到歡喜。
「不動如須彌」指的是心的情況非常穩定,像一座大山那樣的持久地穩定。「須彌」是佛經傳說中的一座大山,它是世界的中心,山頂與天相連,山腳是整個世界的基礎,所以須彌山如天之長、如地之久,是永恒不動的,日月地球的天體世界,則是繞著須彌山而運行。這句話是形容一個修行菩薩道的人,心要安定得像須彌山一樣,才算工夫,也就是「利衰毀譽稱譏苦樂」等八風吹不動的工夫。
「于善不善等以慈」,對于行善的衆生,固然要關懷他們,至于行惡的衆生,亦應同樣給予關懷。「慈」以現在的名詞解釋就是無條件的關懷,關懷不應有親疏遠近之分,應該怨親平等。例如在監獄中的受刑人,雖曾做過壞事,卻是需要我們用佛法去關懷。
「心行平等如虛空」,是說依我們的慈悲心,産生了慈悲的行爲,平等幫助了許許多多的人,但是心中無罣無礙,沒有一點自認爲做了好事的痕迹和想法。「心行平等」也是直心之意,直心行道,就是心行平等,普遍平等地對待一切衆生,而行一切布施,布施之後,心中了無一物。這是真正的慈、悲、喜、舍四無量心。
四無量心,事實上就是用四種大平等心、大智慧心、大慈悲心,平等對待一切衆生,行大布施。也就是今天的講題。如前所說,四無量心是配合四禅所修的梵行,但也正是大菩提心的內容,成等正覺的基礎。因爲「無量」即是大,若能修成大慈、大悲、大喜、大舍,就是大雄大力的佛陀了。
「四無量心是菩薩淨土,菩薩成佛時,成就慈悲喜舍衆生,來生其國。」〈佛國品第一〉
如果我們希望人間淨土在我們面前出現,只要自己能夠練習著修行四無量心,我們的面前及周圍環境就是佛國淨土。如果能夠恒常修持四無量心,在成佛時,周遭將都是修行四無量心的衆生,生到我們的國土中來。以此標准看,說是容易,但也十分困難。
因爲我們一念清淨,一念即見淨土,十念清淨,十念即是淨土,念念清淨,念念皆生淨土。只要一念與佛的慈悲喜舍心相應,我們眼前所處的世界即佛國淨土,此時所見之衆生,將都是修四無量心之衆生。這是修行者自心世界的經驗,只要修行,就可兌現,故說容易。若待以修持功德願力,以修行四無量心而成就了佛國淨土,來利益衆生,那是果位上事,相當的難。
諸位不妨試試容易的一種,你自己修持四無量心,將會發現你四周,也或多或少有人在修此法。反之如果你的慈悲喜舍之心生不起來,一則不易成就佛國淨土,二則即使佛在面前,亦見不到佛。
時維摩诘來謂我(大迦葉)言:「唯大迦葉!有慈悲心而不能普,舍豪富,從貧乞,迦葉!住平等法,應次行乞食。」〈弟子品第叁〉
此段是《維摩經》介紹釋尊十大弟子中頭陀第一的摩诃迦葉尊者。他已經證得阿羅漢果,但他認爲貧窮的人已經很苦,如再不布施,以後將更沒有福報,會更貧窮,所以他慈悲可憐那些窮人,當他托缽乞食之時,舍富人之家而專向窮人化緣,好讓他們種植福田,將來得大福報。
這樣的存心,看似對的,實則也是不平等心。如果今天臺灣的窮人很多,吃不飽、穿不暖,還可能來國父紀念館聽聖嚴法師講慈悲喜舍嗎?今天在座的菩薩們應該都是豐衣足食,至少是衣食無慮、小康以上的生活水准。那麼摩诃迦葉尊者如到今天的臺灣,可能就要跟諸位結不上善緣了。
「慈悲」乞化,可有叁個等級:1.一般人認爲窮人已經很苦了,再去向他們募化,實在于心不忍,因此應向富人募化才對。2.如摩诃迦葉尊者,乞貧不乞富。3.像維摩诘居士,認爲應當平等攝化,不論貧富貴賤,凡有緣者,次第乞食。
布施行,是不以多少及貧富而論功德,誠心誠意、全心全力而行布施,便是大功德;如果是敷衍勉強的布施,雖然都有功德,到底不如虔誠恭敬的功德更大。此處說的平等法,是站在乞化人的立場而言。我們需要勸人布施時,不管對方是以何種態度來布施、布施多少,我們都應不起分別,以全心爲他祝福,這就叫作「住平等法」。從佛法的觀點而言,布施是雙向的,在家人以財物布施給出家的僧團,出家的僧團則以佛法布施給在家的信衆。縱然有些出家僧衆不能說法,總還能爲施主全心祝福,也算是一種喜舍布施,也是一種慈悲的心行。
「心不住內亦不在外,是爲宴坐,……不斷煩惱而入涅槃,是爲宴坐。」〈弟子品第叁〉
「心不住內亦不在外」,即是舍除心的執著;宴坐是單獨一個人打坐、靜坐之意,乃是舍了世務的執著。常人坐禅要在靜處打坐,是爲避免塵囂,維摩诘則說只要心不住身內也不住身外,舍離一切攀緣境界,便是禅坐。
「不斷煩惱而入涅槃,是爲宴坐」,常人宴坐的目的,是爲獲得智慧而斷煩惱,了生死而入涅槃。維摩诘則說,入涅槃者未必要斷煩惱,能入涅槃者,即是宴坐禅修。大乘的菩薩由于慈悲心重,雖從生死獲得解脫,仍要留惑潤生;菩薩以慈悲心,現煩惱相,讓衆生信賴他、親近他,以方便度化,這也是菩薩度衆生四種攝化方法之一,叫作「同事攝」。
菩薩雖現煩惱相,但內心是不執生死也不執涅槃的。涅槃是寂靜、寂滅之意,寂是不動,滅是不存在。心裏的煩惱已不動、不存在,故也不必蓄意要斷煩惱,就是涅槃了。
雖現煩惱相,又不蓄意要斷煩惱,又沒有煩惱心,在凡夫的階段雖是做不到的,但亦不妨學習學習。當我們有煩惱時,就要想到這煩惱是可以寂滅的,所以在煩惱起來時,不要對自己太失望而沒有信心。當告訴自己,現在雖有煩惱,只要心不受環境影響動搖,煩惱自然消失。若能如此練習,則我們在任何場合,都可說是在練習打坐、入定,這也是在做舍心和舍身的布施行。只要遇到讓你心動身動的情況時,堅持不管它,也算是能夠舍得了。
這句經句中,還有一層意思是說:不斷煩惱而度衆生,但是煩惱並不存在,也沒有衆生得度。一旦到達這個程度,也是慈悲喜舍,是大布施。
時維摩诘來謂我(阿那律)言:「唯阿那律!天眼所見,爲作相耶?無作相耶?假使作相,則與外道五通等,若無作相,即是無爲,不應有見。……有佛世尊,得真天眼,常在叁昧,悉見諸佛國,不以二相。」〈弟子品第叁〉
阿那律是釋迦牟尼佛十大弟子中的天眼第一,天眼可以看到肉眼見不到之事物,可看到最遠、最近、最大、最小之事物,肉眼則太近、太遠、太大、太小、太粗、太細均看不到;天眼可以無遠弗屆,且無微不至;天眼又能預先見到將來要發生的事態。到了這種程度,究竟有否看到東西呢?如果執著所看到的都是真實不虛的話,那就跟外道的五通仙人相同了。
凡夫外道,也可能有五種神通: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他心通、宿命通。這些由以自我爲中心的「我」所發出的特異功能,非一般人的感官所能發生,在外道稱之爲五通。天、鬼、神,都可有或大或小的五通,天及鬼皆是以果報而得神通,人類則有修得及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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