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能在碓房間踏碓八個月,當時東山禅衆達七百人。相傳弘忍有一天爲了考驗大衆禅解的淺深,准備付以衣法,命各人作偈呈驗。時神秀爲衆中上座,即作一偈雲:“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一時傳誦全寺。弘忍看後對大衆說:後世如能依此修行,亦得勝果,並勸大衆誦之。慧能在碓房間,聞僧誦這一偈,以爲還不究竟,便改作一偈,請人寫在壁上。偈雲:“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這句是較通行的記載,敦煌本《壇經》此句作“佛性本清淨”),何處惹塵埃!”衆見此偈,皆甚驚異。弘忍見了,即于夜間,召慧能試以禅學造詣,傳與衣缽,並即送他往九江渡口。臨別又叮囑他南去暫作隱晦,待時行化。因此慧能回到廣東曹溪後,隱遁于四會、懷集(今廣西懷集縣)二縣間,過了十余年,至廣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因有二僧辯論風幡,一個說風動,一個說幡動,爭論不已。慧能便插口說: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是你們的心動!大家聽了很爲詫異。印宗便延他至上席,請問深義,慧能回答,言簡理當。印宗便問:久聞黃梅衣法南來,莫非就是行者?慧能便出示衣缽,印宗歡喜贊歎,即集衆就法性寺菩提樹下爲慧能剃發。又請名德智光律師等爲他授具足戒(按法性寺即今廣州光孝寺。寺中有六祖瘗發塔、菩提樹、風幡堂、六祖殿諸古迹)。兩月後,慧能即于寺中菩提樹下,爲大衆開示禅門,說般若波羅蜜法。
不久,慧能辭衆歸曹溪寶林寺,印宗與道俗千余人相送。那時,韶州刺史韋璩仰其道風,率同僚入山請慧能入城,于大梵寺講堂爲衆說法,兼授無相戒。僧尼道俗集者千余人,門人法海編錄其法語,又加入後來的法語,即世所行《法寶壇經》(今世流通的《法寶壇經》有四本:一、敦煌本,二、惠昕本,叁、德異本,四、宗寶本。參照本書“法寶壇經”條)。從此以後,慧能在曹溪寶林寺說法叁十余年。其間,中宗曾請慧安、神秀二師于宮中供養,並問禅法。二師皆說:南方有能禅師,密受忍大師衣法,可就彼問。神龍元年(705),中宗即遣內侍薛簡往曹溪召他入京。他以久處山林,年邁風疾,辭卻不去。薛簡懇請說法,將記錄帶回報命。中宗因贈摩納袈裟一領及絹五百匹以爲供養。並命改稱寶林爲中興寺,由韶州刺史重修,又給予法泉寺額,並以慧能新州故宅爲國恩寺。延和元年(712)慧能回至新州小住,命門人建報恩塔。先天二年(713)圓寂于新州國恩寺,世壽七十六。弟子等就在那一年迎其遺體歸曹溪。憲宗時(806—820)贈以大鑒禅師谥號,柳州刺史柳宗元爲撰《曹溪第六祖大鑒禅師碑並序》。元和十年(815)劉禹錫因曹溪僧道琳之請,又撰《曹溪大師第二碑》。從達磨六傳而至慧能,故一般稱他爲六祖大師。
慧能的遺體未壞,弟子方辯裹纻塗漆于其上,形像生動逼真,現存于廣東曹溪南華寺(即古代的寶林寺)。
中國禅宗從達摩始百余年間皆以《楞伽經》相印證,故亦稱爲楞伽宗。達摩的叁傳弟子道信開始兼以《金剛》等經爲典據,到了慧能即以文句簡單的《金剛經》義代替了《楞伽經》,其目的在于擺脫名相煩瑣的思想束縛,而單刀直入求得開悟。
慧能本與神秀同爲弘忍門下的大弟子。但因對禅的看法不同,後來遂分爲南北二宗。北宗禅法多弘傳于北方貴族階層,南宗初行于嶺南一帶。後由慧能弟子神會于開元十八年(730)在洛陽定南北宗是非大會上,極力批評北宗禅爲“師承是旁,法門是漸”,影響所及,北宗的勢力遂逐漸衰退。
慧能的禅學思想,見于其弟子法海集記的《法寶壇經》。此經後來曾被神會系一度改編作爲傳宗的典據,故其中夾雜後後之說,但大體上還可見到慧能主張是舍離文字義解,而直澈心源。他說這種境界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又說:心量廣大,遍周法界,去來自由,心體無滯,即是般若。一切般若智,皆從自性而生,不從外入。若識自性,一悟即至佛地。
慧能的禅法以定慧爲本。他以爲定是慧體,慧是定用,猶如燈光,有燈即有光,燈是光之體,這是所謂定慧一體觀。他又認爲覺性本有,煩惱本無。直接契證覺性,便是頓悟。他說自心既不攀緣善惡,也不可沈空守寂,即須廣學多聞,識自本心,達諸佛理。因此,他並不以靜坐斂心才算是禅,就是一切時中行住坐臥動作雲謂裏,也可體會禅的境界。這就不同于北宗的教人靜坐看心,以爲那樣將心境分爲兩截,不能契自心性而生智慧。他教人只從無念著手,並不限于靜坐一途。
慧能強調“見自性清淨,自修自作法身,自行佛行,自成佛道”。因此他對于當時僧俗念佛願生西方的淨土法門,另有一種看法。他對韋刺史開示說:“人有兩種,法無兩般,迷悟有殊,見有遲疾。迷人念佛求生于彼,悟人自淨其心。所以佛言,隨其心淨,即佛土淨。凡愚不了自性,不識身中淨土,願東願西。悟人在處一般。所以佛言:隨所住處恒安樂。使君但行十善,何須更願往生?”
慧能的弟子很多,《景德傳燈錄》及《傳法正宗記》皆載有嗣法四十叁人。《法寶壇經》說有門人十人,《祖堂集》列舉八人。但是最著名于後世的,即青原行思、南嶽懷讓、荷澤神會、南陽慧忠、永嘉玄覺五人。他們得法後,都各成一家。其中以青原、南嶽二家弘傳最盛;南嶽下數傳衍爲臨濟、沩仰二派;青原下數傳分爲曹洞、雲門、法眼叁派,形成了禅宗五派法流。
此外,《僧傳》、《傳燈錄》所未載而見于金石著錄者有淨藏(675—746),也是六祖知名弟子,他把南宗禅傳入嵩山(《金石萃編》卷八十七《淨藏禅師身塔銘》)。(林子青)
五○ 法藏(643—712)
法藏,本是康居國人,他祖父僑居長安,因而以康爲姓。他生于唐太宗貞觀十七年(643),十七歲時,入太白山求法。後來聽說智俨在雲華寺講《華嚴經》,就去聽講,因設數問請教,爲智俨所贊賞,從此列爲門徒,前後數年,深深領會智俨的妙旨。高宗總章元年(668),法藏年二十六歲,還未出家,智俨圓寂前把他付托于弟子道成、薄塵,說他將要紹隆遺法。既而就長年婆羅門請授菩薩戒,講《華嚴》兼講《梵網》。高宗鹹亨元年(670)法藏年二十八歲,榮國夫人(楊氏)死,武後爲樹福田,度僧,並把住宅施舍作太原寺。于是道成、薄塵等京城耆德連狀薦舉,度他爲僧,得到許可,並且令隸屬太原寺。此時法藏只受了沙彌戒(《五祖略記》謂在上元元年,674),奉诏在太原寺講《華嚴經》。後來,又在雲華寺開講,有旨命京城十大德爲授具足戒,並把《華嚴經》中賢首菩薩的名字賜給他作稱號,一般稱爲賢首國師。自此以後,經常參加翻譯、廣事講說和著述,大振華嚴的宗風。他常常慨歎晉譯《華嚴經》的《入法界品》內有阙文。高宗永隆元年(680),中印度沙門地婆诃羅(譯雲日照)來到長安,法藏往問西方的古德有沒有關于佛一代教法的判釋。據地婆诃羅說:近代印度那爛陀寺,同時有兩大論師,一位是戒賢,遠承彌勒、無著,近繼護法、難陀,依《深密》等經、《瑜伽》等論,立有、空、中的叁時教判。一位是智光,遠承文殊、龍樹,近禀提婆、清辨、依《般若》等經、《中觀》等論,立心境俱有、境空心有、心境俱空的叁時教判(見《華嚴經探玄記》卷一)。于是有建立華嚴五教以對抗慈恩宗叁時說的根據。繼而聞知地婆诃羅從印度帶來的梵本中,有《入法界品》,遂親自和他對校,果然獲得善財求天主光等十善知識和文殊伸手按善財頂兩段,旋即請他于西太原寺譯出,這就是《大方廣佛華嚴經續(或無續字)入法界品》。既而又奉诏和地婆诃羅及道成、薄塵等同譯《密嚴》、《顯識》等經論十余部,合共二十卷。武後天授二年(690),于阗沙門提雲般若(譯雲無智)在魏國東寺譯經,他也列席譯場,提雲般若譯出《大乘法界無差別論》,他特爲作疏,發揮新義。證聖元年(695),于田沙門實叉難陀(譯雲喜學)在洛陽大遍空寺,重新翻譯《華嚴經》,他奉诏筆受,後來並補入日照所譯兩段。長安叁年(703),義淨等華梵十四人,先後在洛陽福先寺及長安西明寺,共同翻譯《金光明最勝王經》等二十一部,他奉诏證義。中宗神龍二年(706,作元年),南印度沙門提流志(譯雲覺愛),在大內林光殿翻譯《大寶積經》,他也奉诏爲證義。又新譯的《華嚴經》,雖然增加了《如來現相》、《普賢叁昧》、《華嚴世界》及《十定》等品,卻脫漏地婆诃羅所補譯的文殊伸手過百一十由旬按善財頂文。法藏用晉唐兩譯對勘梵本,把地婆诃羅的譯文,補在實叉難陀的脫處,于是得以文續義連,現行即此本。總之,法藏對于當時的譯事,特別是《華嚴經》的翻譯是有貢獻的。當武後聖曆二年(699),重新翻譯的《華嚴經》告成,诏令法藏在洛陽佛授記寺宣講。《宋高僧傳》等說他嘗爲武後講新《華嚴經》,講到天帝網義十重玄門、海印叁昧門、六相和合義門、普眼境界門等。武後驟聽之下,茫然不解。他于是指殿隅金獅子作譬喻,講到一一毛頭各有金獅子,一一毛頭獅子同時頓入一毛中,一一毛中皆有無邊獅子,重重無盡。武後于是豁然領解。因而把當時所說集錄成文,叫作《金獅子章》。又爲不了解刹海涉入重重無盡義的學者,拿十面鏡子,安排在八方(四方四角),又在上下各安排一面,相去一丈余,面面相對,中間安置一尊佛像,然後燃燒一支火炬去照著他,令互影交光,使學者通曉刹海涉入重重無盡的義旨。前後講新舊《華嚴經》叁十余遍。中宗、睿宗都禮請他作菩薩戒師。睿宗先天元年(712),在長安大薦福寺圓寂,年七十歲。葬在神禾原華嚴寺的南邊,秘書少監閻朝隱爲作碑文,概略地陳述他一生行化的事迹,這就是現存的“大唐大薦福寺故大德康藏法師之碑”。智俨所創教相和觀行的新說,得到法藏詳盡的發揮,才使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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