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法源寺打官司的事一說,楊參議初信佛,說「這事好辦!」于是叫秘書寫一封信,交給胡居士,「你們拿信去辦吧!」兩個人從楊公館出來,又到內務部見內務次長齊斐章,請他對此案格外方便。齊斐章對這事很爲難,不照辦?現有楊參議的信,于他面子過不去;照辦?于公事程式上又太不象話,沈思了半天,末了他說:
「關于法源寺一案,已批至警察廳,著其查明,待複後必照辦!」兩個人很歡喜從內務部出來,又到彌勒院見我,說事情有希望。這時楊參議每天晚上用汽車接我到他公館講經;可是起初楊參議並沒和我談過法源寺的事,過四五天,在講完經,楊參議對我說:
「你看長春般若寺修不起來,缺款五六萬不好募。此地法源寺廟很大,廟産也不少,裏面出家人不守規矩,胡鬧,現在師徒倆打官司,已打至內務部。前幾天有胡子笏和趙荩臣兩個人找我,想把此案批到佛教會調解。當時我寫一封信給齊次長,昨天我去道謝他,齊次長說:『事情不好辦,因法源寺是唐代古廟,裏面古物法器,很多,住持道階,私行外運,至南方被海關扣押有據。現在師徒兩人以罪名控告,誰也不讓誰,各說各有理,將來弄不好,只好由政府沒收,或另派新人。』當時我說:『這還了得!和尚是專門做善事的,爲人天師表,現在居然也做起壞事來,要他作什麼?』我想這是一個現成的廟,把他們趕走,法師去住不很好嗎?省得再化緣去修般若寺………」(聽他說話就知是大老粗。)
「不成!」我說:「這事情你不要太認真,這是師徒互相抵賴,事情並不那麼簡單。對于出家人規矩,你不明白,無論到任何地方也不許強占人廟!況且當法師的,到處給人說法,做模範,更不應當辦這事,如果真這樣的話,人必說我仗勢奪廟,將來怎樣對人?至于修般若寺,也不是無廟才修,我現在已有好幾處廟;如哈爾濱極樂寺,沈陽般若寺,營口楞嚴寺,北京彌勒院,其他還有好些小廟,統計起來,已有六七處廟可住;而且我到那裏弘法都可以,何必占人的廟,這太失出家人的本分,也不夠當法師資格。他們的打官司,只是家務事,與外人無關。」
楊參議悻悻然又說:「這般和尚弄的事,簡直太不象話?」
我說:「凡夫境界,誰都有一時看不開的時候,而且事情也未必屬實!出家人的事,各有各的因果,請你不要過問此事。按在家學佛立場來說,只有恭敬叁寶;贊歎叁寶,不准說叁寶的不好。不是有句格言嗎:「大居士不言僧過,善知識能調物情。」你現在是居家學佛之士,不能說出家人的長短如何,不然就有毀謗叁寶之名,將來都免不掉有因果。事情雖然在你眼裏看他們都不對,可是在如來眼裏看他們都是未來諸佛,而且佛最愛惜他們,最可憐他們!出家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們鬧事,是他招魔,原因是他的道業比先增長了。他們未嘗不是諸佛再來,你不要把這事看得太輕易了。」
經我這麼解說之後,楊參議不再往下說了。之後,這話由楊公館當差的把話傳出,說「道階和廣福打官司至內務部,楊參議要把法源寺沒收,和尚趕出去,把廟交給倓虛。」有人拿這話問我,我說:「沒有這事,楊參議因他們打官司鬧的太凶,雖然說過這話,經我給解勸之後,什麼事都沒有了,而且我也沒接人廟的意思。」
經過各方面的哄嚷與傳說,弄得滿城風雨!對于我接法源寺的事,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時我看風聲不好,將來有麻煩,爲避嫌疑,要回哈爾濱。在講經時,給楊參議告辭,楊參議說「你等幾天吧!我也回奉天,可以一塊走,還省車費。」過半月,和楊一同坐專車,在車上他特意給預備的素菜,到奉天他很高興。又請我給兵工廠員工講金剛經,以種善根。從奉天我去哈爾濱,直到明年正月間,楊參議給化的修般若寺款也未彙到。
人應該受多大麻煩,想脫也脫不掉,事情到了跟前,讓你沒辦法,不知不覺就陷在漩渦裏去了。有一天,我在極樂寺忽然做一夢,覺得路很難走,道也不平,累得很難過,肚子很餓,想去下館子,又恐人看見笑話。乃打聽當地人,有沒有慈善機關去趕齋。他說:「你往前走就看見咧!」我往前走,見一佛教會。心想可以進去吃頓素飯。進門後,見有叁間橫房,穿堂而過,有男女數人,在裏面握手牽衣,嬉笑谑浪,也不理人。當時我想:這一定不是好地方,如果是好地方的話,還有這些人在這裏面鬧,見出家人一點道氣勁沒有。再往前走,猛一看!大吃一驚!下邊驚濤駭浪,再邁一步,便掉漩渦裏去!也不敢再往前走。水上有一二小船漂浮著,我因駭怕掉在水裏去,乃慢慢蹲下,見四外房子都沖淨,土亦漸漸坍沒。正在害怕之間,忽然一下驚醒!我想此夢不吉,一定有被牽扯的事。下早殿過齋堂後,佛教會來一電話,說北京來電報,一會差人送去。不一會差人來,電報乃是楊參議來的,很簡單幾個字「請速至北京,有要事相商。」當時我接到這封電報後,也不知有什麼事,心裏躊躇得很!擔擾到北京後,把法源寺的事弄在身上,一時抖擻不下來,以後惹麻煩而又失面子。這樣弄得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如果真的不去,恐怕對不起楊參議,而且他正在給長春般若寺化緣。去到之後,萬一是爲法源寺事,又免不掉出是非,真是左右爲難。後我與定西法師,及極樂寺國文教員張子真先生商議此事,並告以夢中所見,他倆都說:
「做夢無憑,還是去吧!」于是我坐火車到北京,見趙荩臣問有何事相商。他說:
「楊參議還是請你接法源寺。」我一聽說法源寺,知道事情糟了,免不掉自己又被牽纏。但已來京,又不好馬上就回去,只好看事情的結果如何。接著趙荩臣說:「自你走後,法源寺聽說政府要沒收其廟,懼而和好,官司兩下不打了。道階被逐後,又重新請回來,升座重定。臘月二十幾,道階在齋堂給大衆表堂,說:「倓虛和楊參議相好,要仗勢力奪我的廟,他依北方人勢力大,不如我南方人智慧大!坐官的人,在臺上耀武揚威,下臺之後,任啥也不是,背下因果,將來免不掉下地獄!出家人認識個破參議,就覺了不起,如果再認識大元師,就不知姓啥了。想仗勢奪廟,那是打妄想,我敢說一句大話,他絕辦不到……」齋堂裏四五十人,南北方都有。南方人聽到這話還好,北方人聽到這話,未免有點刺耳朵!于是把這話傳入楊參議耳中,楊參議大發雷霆說『道階這東西真可惡!接廟是我請的倓虛法師,人家幾次推辭不幹,現在他胡作妄爲,我們不管他,他反胡說八道不服,叫警察把他們趕走!廟給沒收!』一聲令下,臘月底快過年的時候,去幾個警察,到法源寺,硬把道階等趕跑了。因爲倉促之間,道階什麼東西也沒拿走。法源寺本是多年古廟,裏面古物很多,去一兩個警察看不過來,也不敢負責,乃報告警察總監。總監說:「可以把門封上。」光把門封上,不用人看還是不行,萬一裏面古物有損失,警察也擔不起;而且在那裏看守,既沒人管飯,又沒人給錢,幾個警察,寂莫蕭條的,天天像老和尚一樣,在廟裏閑呆著,因爲有內務部命令及地方責任,又不能不看守。過十幾天,警察不夠用,叫警察廳打電話催楊參議;楊參議當時也想不出辦法來,過一個多月後,預備組織委員會,把法源寺整個沒收辦學校,古物歸陳列所保管;委員已派定,預備接收,並商討入手辦法。後經人勸他,不必如此,多年古廟,這樣一弄太可惜!但法源寺現在已竟封閉,別無完善辦法,忽然想起讓你接廟的事來,乃讓我替他打電報請你來京去接,你如不接,就實行把法源寺歸公沒收了。」
之後我去見楊參議,他也是拿這一套話對我講。我解勸了半天,他官僚脾氣,不聽那一套!說什麼也不成。無論如何讓我去接,我不接就把法源寺歸公辦學,馬上派委員去接收,並和我商議入手辦法。我知道這是一個騎虎難下之勢,他本是一個武人出身,而且正在當令的時候,說幹什麼,就幹什麼,如果不給他面子,讓他下臺階,事情是不可挽回的。可是他硬讓我去接,這等于拿一套枷鎖,硬往我身上帶!弄得我進退維谷,怎麼都不好!如果不去接,得罪楊參議,把法源寺充公,多年古廟廢了;長春般若寺的款募不起來,也修不成了,如果去接,人必說我依勢淩人,鵲巢鸠占;而且法源寺的人,也絕不容許去接。反來覆去覺得這事太蹊跷!想不出好辦法來。這時北京城哄動一時,都知道倓虛來北京,要接法源寺。
我的意思,是用和平辦法,兩下調解,給楊參議轉面子,讓他下臺階,法源寺仍舊保得住。辦法是讓道階退居,因他和他的法子;以及其他人幫著打官司,都是爲了爭住持。如果在這時把住持更動一下,一則給楊參議轉面子,二則法源寺産業還能保得住。當時廣濟寺住一位老和尚誠修師,和法源寺是本家,去見我;我把法源寺事。前前後後都給他說明。雖然楊參議力主讓我去接法源寺,可是我並沒那野心。楊參議我解勸了半天他也不聽,事情已弄到這種程度,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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