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論如何要給楊參議轉面子,且道階法師做方丈已廿幾年,可以退居傳法子,這樣與各方面都圓滿。不過在過度期間,我要到法源寺走走場面,做一個跳板,監護新方丈升座,和平辦理此事。將來事辦妥之後,我離開法源寺,任何流連也沒有。誠修師很贊成,也主張這樣辦法,他先去給道階疏通,征求意見。道階一聽大上其火,說:「倓虛若來,我必告他。」他以爲我在裏面作祟,仗勢奪廟,我看這事不好辦,想不管。之後,誠修師屢次找我,讓我到法源寺辦理此事。我說:「我不敢去,也不能去,我的意思本爲給人調解,保留法源寺古廟,並沒心侵占他人産業,這樣一來,弄得我成仗勢淩人了。」
這時警察因忙不夠用,警察廳及第二分署署長,找我幾次想辦法;並言廟內寶物甚多,恐生意外。誠修師亦辦勸讓我去法源寺,因此使得道階更恨我說:「倓虛若來,我必發火燒他……」過兩天第二分署署長來請我,我把情形一說還是不敢去,他看沒辦法,拂袖而去。晚上又來找我說:「請法師去吧!這回你不用害怕,我已把他們全趕跑!汽車顧好了,在門外等候!」說這話已是叁月初幾了。
唉!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覺得在外面做事應酬人實在太難了,明知這是火湯,爲了保留法源寺這個古剎,也要去蹈一下。這時因迫于不得已,乃偕同澍培法師;還有其他十幾個學生,由分署的人陪著,一塊去到法源寺,看廟裏有執事的出家人,全被警察趕跑了。只剩舊監院德玉師,還有十幾個夥計,都是南方人。我用言語安慰他們,並告此事不關我事。前幾天我不知道楊參議已指派委員沒收法源寺,和我商討入手辦法,如果我不來,他們要沒收辦學堂,我來;不過暫時維持這個地方,將來事情辦妥之後,因我別處事情多,還要離法源寺,絕不戀棧……。
我去法源寺之後,過兩叁天,道階真告了。那些被逐的出家人,都是平常趕經忏的,道階壓人半年衣單錢沒發,都來要單子錢;也有馬上回法源寺的。還有一位律師,是道階聘的法律顧問,專備打官司的,也到法源寺去要半年車馬費。還有一位湖南的文學家,替道階作高僧傳,欠人叁百五十元,也來要錢。時高僧傳已刻板出書,把道階和給他要好;往南洋掘金的幾個人,也列爲高僧之一。因作書人是個窮秀才,指望賣稿糊口,言明每作一篇傳,一定有多少錢。這時如果不對道階靠攏奉承一點,恐自己拿不到錢,不能維持生活。奉承又對他的作風不滿(因他整年打官司等事,)沒辦法,所以在後面給他作了個「僧而不高」的傳記,語中欲褒寓貶。起初道階沒看出來就刻了板,後有人看出告訴他才知道,因此道階生氣給一半錢,余一半不給。早先要錢,要很多日子,叁番五次要不了去,這次道階走了,他們以爲法源寺又換新人了,所以都來要錢。
時法源寺爲地畝事,叁四下裏被告,給人打官司。因主人已去,我還得頂法源寺去過堂。過幾天一塊接到四張傳票(真是麻煩事)道階把我;和警察廳、內務部、一起告到司法最高法院之評議院。內有南方人很多,與道階熟,對此案批准受理。內務部禮俗司來電話,讓我清查法器賬目,必須查明。本來我並沒想在這裏久住,預備把事情辦妥後,趕緊離開這個是非地,這樣一來,因法源寺有些古董法器,不靠實的人我不敢交他,恐生意外有損失,我擔不起。乃偕同原監院德玉師;及警察數人,一一點明,或銅器,或磁器,均注明形色及尺寸大小,一一封貼號條,共貼四百余號。其他家具,及大小物件均造冊報告。
本來法源寺這些法器等,過去並沒賬可查,究竟東西缺不缺也沒憑據。幸有道階在一九二叁年,爲佛曆兩千九百五十周年,開紀念會,展覽古物法器,列有單子,在衙門存案。上寫有清龍藏經兩部,點查時,只剩一部。龍藏共七百二十函,每函十冊,共七千二百冊,短了一藏。大乘經及其他佛像等,按表查時,短少很多。其中趙子昂的畫,吳道子的菩薩像,及名人手寫金字經,均不見有,尚虧款一千七百元。這樣叁方面查明,報禮俗司長,由內務部過公文至評議院。評議院看單子是道階自己寫的,內中短少古物甚多,無法袒護,乃複公文叫內務部按法律去辦,內務部乃下通輯令,讓警察局嚴緝道階。道階沒法,潛自逃甯波,哭拆于谛老,說我仗陸軍勢力,霸占其廟。谛老不明白真像,還有南方一般居士,都來信勸我。當時官府拿不到道階,把德玉師逮去。正趕他腿瘸,原因是法源寺院裏有幾棵大槐樹,都有幾百年了。上面累好些烏鴉窩,每晚有好幾千烏鴉來投宿。忽然在法源寺鬧事之前,烏鴉一個不來,人都以爲不祥。晚間德玉師站大殿月臺上看烏鴉來沒來,也該他倒楣,只顧擡頭往上看,腳底下沒留神,一失足摔月臺下邊去,把腿摔瘸了!治很多日子也沒好。他被官府傳去,問什麼也不知道,又把他送回來。時道階到南方各處宣傳,說我借陸軍勢力,強霸其廟,各居士都來信勸我,不要如此,其實他們都是聽一面之詞,實在還不知是怎麼回事。
過些日子,定西法師爲了法源寺事不放心,由哈爾濱來,住法源寺。夜間作一夢,見日光中有諸佛聖像,雲掩其半,不一會,烏雲過去,光明如晝,遂醒。第二天定西法師對我說:
「法師勿急!我昨晚做一夢,見雲散霧消,光明如晝,此事不久,定能見到水落石出。」
這時正一九二八年,革命軍北伐,楊參議出發邯鄲作戰,他未走以前,內務部欲將法源寺事了結,乃請我接智果老和尚法,爲法源寺正式住持。智果老和尚是道階的法和尚,他和道階的因緣,是因道階,湖南人,朝五臺山,路過法源寺挂單,正趕智果老和尚用錢,道階給留了五百兩銀子,言明將法傳給他。後道階朝五臺山回北京,要接法源寺,智果老和尚不願意,道階要告他。智果老和尚害怕,乃傳給他。後智果老和尚怨道階,意思想找一個北方人,再另傳座,在鬧糾紛期間,有很多北方人要接法源寺。但因法源寺寶物多,恐有損失,不靠實的人不敢交。後內務部教智果老和尚傳法座與我,我接過來之後,寺內虧款一千七百元,債務都沒還,每天有五六十人吃飯亦需款,當時我找齊斐章、齊貢軒、楊參議、叁人籌兩千七百元款還賬,並賣食糧,及應酬一切開支。
法源寺在北京的南城,地方很大,房子也很多。我去時,裏面有一百多間空房子,停一百多口靈柩。普通都說這時開死人店,比活人來錢多。每一口靈柩按房子大小,有五元的,六七元的,八九元的,不等。每戶都有折子,按月收款,每月能收八百余元;又趕經忏,廟地幾十畝,每月收入很豐裕。就這樣把法源寺弄得負債累累,折子押給債戶八十多塊。直到鬧事前後,法源寺經忏也停了,當時爲六十畝地打官司,因地方人要沒收辦學,後經我托人始留住,寺內諸多事情,紛亂如麻,一點頭緒沒有。
法源寺和廣濟寺是本家,都是一個宗派。現明和尚在廣濟寺做方丈,是道階的法子。他有一個皈依弟子,任檢察廳長,道階逃走後,又潛自來信,讓現明控告我,說我霸占法源寺,下拘票傳我,我暫時躲避沒法。以後又下幾次拘票,本來關于這種案子,只有傳票,不是現刑犯,沒有下拘票的。他的意思無論誰是誰非,先把我拘禁起來侮辱一頓,關于法源寺事情,來一個硬性的決定。就把事情辦過去了。當時我看事情愈弄愈纏手,沒有了期,去見齊斐章,我說:
「當初我不願管這事,你們硬要我擔任,現在人告我霸占廟産,已下拘票好幾次!」齊斐章說:
「過堂時,法師可以不去,我有一個朋友嶽澤民,他在北京無事,是律師,可以替你出庭過堂。」
嶽擇民替我去過了叁次堂,檢察廳不願意,非要本人不可,齊斐章也看到事情不好辦!他說:
「這事情,如果以法律解決,恐怕叁四年也不能了結,太麻煩,不如以行政解決痛快!請法師再找楊參議來想辦法吧!」時楊參議已出發,我坐火車至邯鄲見楊,由差人傳達楊參議和張學良爲督戰,都住在火車上。過去我和張在東北見過一次面,這次正在戰爭期間,楊欲和我單獨見面,恐張多心,爲避嫌疑起見,請張學良,和我一塊見面。我把法源寺情形一說,末了他兩人連名,給司法部長去信申斥一頓!大意是說,關于法源寺事已由內務部辦好,你爲什麼又徇情舞弊,下拘票傳倓虛法師,太無道理,……時司法部長正有病,接到此信後,便把檢察廳長撤職,銷案了事。
這時革命軍北伐,奉軍屢敗,邯鄲縣鐵道兩旁,距戰線不遠,有老鼠發動戰爭。據當地人估計,約有幾百萬只!黃老鼠在鐵道南,灰老鼠在鐵道北,大的像貓一樣大!小的中等不一。起初黃鼠與黃鼠打,灰鼠與灰鼠打,叁天以後黃鼠又和灰鼠打,日夜不休!打起架來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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