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了如意寮就沒好事,自己很害怕,倒不如在大宿舍裏,同學們隨時隨地都可以照應照應;所以他哭叫的不願往如意寮去。
在院子裏擱了半天,他個人要死要活的直喳呼!因爲他平素性格單調,與大衆沒有一個相近的,同學們又都怕他往屋裏去,受傳染病,也沒人理他。後來有一位外寮的老修行,岫松師,他是山東人,性情豪俠直爽,很講義氣,看到同學們都不問他的事,就有點抱不平的樣子說:
「嚇!你們還學教當法師哩!連這麼一點慈悲心都沒有,好啦!把他擡到我寮房去吧!」說著他就回到祖師堂裏,收拾了自己的衣單;因爲他在祖師堂當香燈,南方廟房子多,差不多只要有個執事名字,就自己住一個單寮房。
不過他那間房子很窄狹,搭不開兩個鋪,晚間岫松師自己在一邊坐著侍候他,讓道同學在他的單上睡,並照應他吃飯喝水,煎藥等。他住的那個寮房,正在我們住的樓下邊,樓板的縫子很大,差不多在說話的時候,大小聲音,都能聽得很清楚;而且他那種氣味都能嗅得著。
道同學進了岫松師寮房之後,同學們也有去看他的,說些安慰他的話;也有送幾個錢的,預備零用。下晚殿後,谛老到祖師堂去看他,時間已竟黑漆漆的,看不很清楚,道同學一聽腳步響,多遠就知道谛老去了,馬上就放大了嗓音,使勁高呼:
「地藏菩薩來咧!老法師呀—你快想個辦法救救我吧!」
「嗯——你好好念佛求往生吧!」
「啊?老法師呀!我還有弘法願未滿,並且我現在氣虛,已竟無精神念啦!」
其實,他並不是無精神念,就是因弘法願還未滿,想再多活幾年,如果真的無精神念佛的話,也就沒這麼大勁喳呼,使得多遠都能聽的見。谛老也明白他的意思,就又告訴他說:
「不要再說閑話,好好提起正念來念佛,出家人若能了脫生死,死不足慮,省得在這個五濁惡世受苦,你如果沒氣力念的話,可以在心裏默念,死後一定能往生。」說著老法師就往外走。
「啊?老法師!我心已亂,念佛也念不下去!」
「哼!」老法師生氣的樣子「外道種子!」說這話時,已經邁步出門口去了。
待一會,我也到寮房去看他,形色憔悴,面黃肌瘦,病勢很厲害!我進去說了些鎮靜他安慰他的話,這時他的態度和神色稍微沈靜些,聲音很低的對我說:
「老法師叫我念佛求往生,唉!我現在已竟沒有心勁念,請你給開個藥方治一治吧!」說著把眼閉上。像很殂喪的樣子。接著我也說:
「這病已竟厲害到這種程度,我治不好;但是我有一個好法子能救你。」
「什麼法!」他因爲想快好病,所以很急切的問。
「這個法你也知道,不過你因爲病的很厲害,把它忘了,如果你發起至誠心來念觀世音菩薩聖號,自然就感應獲救了。」
在他的心理,以爲念佛求往生,自己心裏並沒十分把握,倒不如念觀音菩薩求活吧!病好之後,還可以多活幾年以滿弘法之願。人都是凡夫境界,貪生怕死的心大,經過我這麼一提醒,他忽地想起來說:
「對!對!對!我念!我念!」
說完這話我就走了,我和寶靜,妙真兩法師,住在他那個寮房的樓上層,在樓板縫裏也可以瞧見他,晚上聽他放開了嗓,一個勁直喊「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弄得滿院子的人,差不多都能聽的見。那時,他已竟八天沒吃飯,白天還常常吐膿吐血。
真是有感必有應,夜間,我們叁個人在樓上已竟睡醒了覺,還聽道同學一面唉聲歎氣,一邊還念他的「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念了一會,忽然停住聲不念了,又待了一會,只聽他像很清醒的樣子說:
「岫松師呀!我的病馬上就要好了,剛才我看來一個挺大歲數的老太太,手裏拿一個桃叫我吃,我吃下去之後,覺得嘴裏很清香,心裏也很痛快!不一會就醒了,現在心裏也不難受了。」
「可不是!」岫松師說:「剛才我也似乎看見有位老太太到這兒來,想必你誠心念觀音菩薩念的有感應了吧!」
「唉!」道同學又央告似的說:「岫松師呀!你真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你老看我怎麼辦?我的病現在雖然好了;可是我已經八天沒吃飯,現在覺得肚裏有點餓,想喝點稀粥,你老去給我做一點吧,不然病剛剛好了,再餓壞了怎麼辦!」
這時候,天已經半夜多,各寮的人都睡覺了。這事情如果在小廟裏,或俗人的家庭方面還容易辦;因爲都是自己家裏人,種種東西都現成。出家人住常住的就不然,當清衆的作不了主,要什麼東西都要經過庫房;可是這時候庫房裏和廚房裏都闩上門睡覺了,如果去做的話,還得去叫門要鑰匙,費挺大的事,這事要換別人他絕不答應去做。不過岫松師因爲他是山東人,又是老修行,凡是山東人都性情豪爽,經不住幾句客氣話,只要是與人有利,講義氣的事,就是多爲難也去辦。
雖然他起初聽到道同學的話,還有些猶猶豫豫的,後來一想—可不是,他病剛好,要吃東西,別再餓著,那裏不是行方便救人。于是岫松師就去庫房叫門要米,臨走的時候,道同學囑咐岫松師,做粥的時候,要洗洗手,必須洗四遍,並且對這話千萬的囑咐了又囑咐。岫松師說:
「洗一遍或兩遍還不成嗎?幹嗎還必定洗四遍!」
「唉!叫你洗四遍你就洗四遍好了,這點事還辦不到嗎?」說這話他像很著急。
本來,有病的人,有個謬脾氣,難伺候,岫松師也不懂得侍侯病人的規矩要有耐煩心,其實當他叫洗四遍手的時候,岫松師能夠順口答應他也就沒事了,究竟做飯的時候洗幾遍,他還能知道嗎?不過因爲岫松師是個直性人,他偏不說洗四遍,所以弄得道同學才不高興。後來岫松師看他很著急,也就佯自答應了。
去做飯的時候,連叫門加升火,費了挺大勁,差不多有兩個鍾頭工夫,把飯煮熟了。雖然是黑燈瞎火,岫松師很耐煩,想的很周到,臨給他送粥來,還帶來一碟鹹菜。道同學,端起碗來,臨要喝粥的時候又問:
「你洗過手嗎?」
「我洗咧!」
「洗幾遍?」
「洗兩遍!」岫松師一點也不瞞藏,實實在在地說出來了。
「叫你洗四遍,你爲什麼洗兩遍!」道同學悻悻然生氣了;然而岫松師很忠誠,並沒再言語。道同學一邊喝稀粥,一邊掉眼淚啜泣著說:
「唉!我的命運不好哇!假若我有個好徒弟徒孫在跟前,叫他洗幾遍,他就洗幾遍。」
岫松師山東人,本來很仗義很豪俠,一聽這話禁不住火了!
「你這人太不通情理!你病的很厲害,誰都不要你,我叫你搬到寮房裏來伺侯你,你反罵我,明天你趕緊走吧……」
道同學一邊喝粥,一邊掉眼淚,岫松師在旁邊直嘟囔,到天明,他還是放不下。我們幾個同寮的在樓上,把這事聽的很清楚,妙真法師,禁不住笑了。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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