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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谛老病在垂危的時候
一九二0年春天,谛老講法華玄義講了一大半,到叁月間,就去溫州頭陀寺傳戒。
當時,有人在外面散布傳單攻擊谛老,說觀宗寺原先住十方人,現在改成子孫廟,還有捏造的一些別的言詞。其實並無其事,完全是外邊的人造謠言侮辱他。因爲那時我正在觀宗寺住,目睹事實,他們外面所說的那些話,都是沒有的事。不過谛老已經歲數大,架不住人謗毀,他原來又有個吐痰的病,加之以著急上火,就得了中風,口歪眼斜,病的很厲害!谛老知道我會醫道,拍電報讓我到溫州去看病,等我接電報坐船到溫州的時候,谛老已經回觀宗寺,相差一天工夫,我也從溫州趕回來。
我回觀宗寺給谛老診斷之後,開一劑小續命湯藥方,吃了兩劑,口歪眼斜的病,完全都正過來了。可是還剩一個半身不遂的病,腿腳腫脹,渾身不能動彈。後來又請當地的名醫來治療,究竟也沒治好。原因是:第一谛老歲數大,第二本地人最喜歡吃臭菜,那東西又最能生痰,谛老的病是痰火盛,加之以著急,內裏發脹,氣又不舒暢,所以把他憋的難過。
按醫家來說:凡遇這種病,須用十棗湯(毒藥)倒痰,把痰完全倒出來之後,氣一舒暢,渾身不難過,腫也消下去,病就好了。不過這種藥性太厲害!沒有十分把握,輕易不敢用,萬一用錯的話,往往把命都喪了。我也因爲藥性太強,恐怕谛老受傷以後不能講經,所以也沒敢用。
過一個月後,病又更加厲害!上邊悶的吃不下飯去,下邊腰腿老是發腫,一般人,都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
這時候道同學,自去年暑天鬧肺炎,到今年叁月天,已經好的差不多,早已出屋能動彈,原先他生病的時候,谛老看他去,叫他念佛求往生,現在他好了,谛老又病了,他也去到谛老那裏去問病。見面時先說了一起安慰的話,末了他又說:
「老法師!你不是會修叁止叁觀嗎?病是假的,你老可以修假觀呀!」
谛老在床上坐著,沒言語,只是翻翻眼皮看看他,沈了一會才說:
「哼!觀是假的,疼是真的呀!」說完這話,又對他笑一笑。
道同學本是一番好意,想安慰他的,可是看看谛老的神氣,知道自己的話有些失檢點,說得太冒失了;但也收不回來,就這樣找了個沒趣,也再沒說別的就走了。
谛老的病,一天加重一天,弟子們想不出好法子來,中西醫都束手無策。谛老也以爲自己的病沒有希望,整天盼望趕緊往生。過幾天,來一個賣野藥的先生,因爲他醫理欠通,看病下藥都很武斷,治死了很多人,人們都叫他蒙古大夫。他是谛老的同鄉,自幼就在一起,年紀也差不多,弟子們領他與谛老見面,談了一會話,谛老說:
「我現在求死不得,治也治不好,真是業力所纏!你趕緊給我看一看開個方,看看這病能不能有辦法,如沒有辦法的話,我現在巴不得求往生,省得爲這個色殼子所纏縛!」
吃過飯,他給谛老診斷了一番,據說這是「大腳瘟」。谛老問他「有法子治嗎?」他說「有!我這藥可很猛烈!」谛老說:「不要緊,死活皆可。」于是他從腰裏取出來一包藥,別人也不知那是什麼藥,他也沒讓別人看。又弄半碗開水,把藥和在裏面攪一攪,端給谛老喝下去。大約待一刻鍾工夫,吐瀉交作,弄得渾身上下,滿床滿地,不是痰就是糞,不一會,把谛老弄得不能說話,只翻白眼,眼睜睜快沒氣了。這時候茶房著急,跑到各寮房去叫人:
「壞咧!」驚惶失措的樣子說:「老法師吃這服藥,病得很危險!快去看看吧!」
同學們聽說都相繼跑到谛老屋子裏去,這時還有谛老的一些歸依弟子,在觀宗寺外院住,也都趕到了。藥力使的谛老已竟不大省人事,我和幾位同學幫著茶房把谛老床上的被褥等都抽下來,讓那些女皈依弟子們退出去,給他混身上下擦了一起,也沒擦幹淨;一邊擦,他還一邊往外吐,連痰加糞,除出去兩大洗臉盆。
谛老那些女皈依弟子,老太婆,待一會又回來,看到這種情形,很害怕!用手指著那位蒙古大夫的眼皮,操著滿腔的甯波口音責備他說:
「侬這個東西呀!阿啦不知侬弄的些什麼藥,把老法師藥死咧!將來侬要給老法師償命的!」
待一會,那些老太婆,就指打著他的頭皮呵斥一頓,待一會又呵斥一頓,這個也挖苦,那個也抱怨,嚇得那位蒙古大夫,站在牆角裏,渾身直抖戰!一句話也不敢作聲。
稍微停了一會,我問大夫用的什麼藥,他不敢說實話,只說用的冰糖。其實冰糖的力量那有這麼大,一定是用的甘遂,這原來是一種毒藥,味很苦辣,喝的時候,要用大棗,這樣我一說,把他所用的藥方子揭穿了。他依然站在那裏,像傻了一樣的默而不答。後來我又對他說:
「不要緊!你可以說實話吧!因爲谛老的病,是因氣生風動痰,要想好的話,還必需用這種藥,讓他把內裏的痰積,都吐出來方可。不過這種藥太猛烈,恐怕病人受害,所以普通人不敢用。」我這樣一說,他都承認了。
待一會,谛老已能喘氣很均勻,腿腳的腫脹也消下去不少,真是立竿見影,藥力如神!到最後只往外吐黃水,這時連痰加糞,已除出去差不多有叁洗臉盆。因爲谛老平素喜歡吃臭菜,這種菜最易生痰,又加他前幾天吃東西有沒消化下去的,這次藥力一使勁,都倒出來了,所以一次就吐這麼多。
到晚間,谛老的神氣很清醒,四肢也不再脹的難過。重新又洗了洗身上,把鋪的蓋的也都換上新的,大夫也有功了。可是他從上午還沒吃飯,我又叫人給他做四個菜,打發他吃飯,谛老的病也從此一天一天的好起來了。
第二天,從外邊來了兩個縣府衙役,一進廟門大夥都很驚恐,不知是怎麼回事。差役見人,就問有沒有從臺州來的人。原來這位蒙古大夫,在來觀宗寺的前幾天,已竟把他的老鄉藥死了一個!也是和谛老同樣的病,因爲老年人患痰喘,他也用甘遂,一劑藥吃下去,不一會老頭子就翻白眼沒氣了。後來人家告到臺州縣府,他已竟在村裏隱匿了十幾天,不敢出頭。後來,又偷跑出來到觀宗寺,縣裏的衙役,也追縱趕來,預備抓他歸案。不過因爲他初到觀宗寺的時候,並沒像出家人一樣先到客堂挂單,直接就到谛老屋子裏去了,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問誰都是說沒有這個人。後來把這事告訴給大夫,他嚇的不敢說話,只打抖戰,過幾天,在夜裏,才從後門把他放走。
這是說谛老病在垂危的時候,我想:這都是佛菩薩感應,任何人都治不好的病,任何人都不敢用的藥,不想,來一位蒙古大夫,遽然敢用此藥,遽然也就把病治好了。不是毒藥嗎?然而用的是地方,毒藥也成好東西了。
第十章 離開觀宗寺以後
(一)蕭寺話別懷舊緒
一九一九年,禅定和尚在觀宗寺接座,前後連任了五年方丈。從一九一九年春天,就幫同谛老監修觀宗寺工程,直到一九二0年秋天,才大概修得告一段落。
這一年春天,谛老曾到溫州頭陀寺去傳戒,回來之後就生病,以直到秋天才見好。但身體並沒有完全複原,學校的課程,講法華玄義,由監學法師代講。他講的時候,也不發揮文外的義理,只就字面上念一念正文,同學們大多不高興。
禅定和尚,看觀宗寺工程已經修得告一段落,谛老有病,也不能講經,住在觀宗寺,徒耽誤自己的光陰。同時他看到觀宗寺什麼也不缺,只缺一部藏經,因此他想在他這一任方丈之內,給觀宗寺請一部藏經,做一個紀念,借這請藏經的機會,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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