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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塵回憶錄 上冊▪P25

  ..續本文上一頁可以到他方參觀參觀。主義拿定之後,把這些情形都告訴了我,想教我跟他一塊去。當時我也因爲在觀宗寺已經住了叁年,想借此機會,跟他到各地參參方。可是,恐怕到谛老那裏告假的時候不好說,因爲谛老對北方學人;尤其對我,很重視,巴不得造就出幾個北方人材來,到北方,宏揚北地的佛法,因此見到北方去的學人,就特別親熱。這樣以來,假就不好告了,尤其平素一點事沒有;就想告假走,這更是不許可。

  

  

後來禅定和尚對我說:

  

  

「你無緣無故的告假走,谛老當然不許可,你可以拿你的師叔有病爲借詞,就說讓你趕緊回去,這不就成功了嗎?」

  

  

話雖這樣說,如果沒有正式的憑據,到谛老那裏也是辦不妥。後來我找一個舊信皮,寫了一封假信,裝在裏面,說我師叔病的很厲害!讓我趕緊回去。拿這樣信,到了谛老跟前,把這情形一說,又把那封假信交給谛老看了看,想暫告假走,谛老發出一種很鄭重的聲音說:

  

  

「嗯—不成!出家人爲的了生死在外邊參學要緊!死是小事,如果你師叔該死的話,你回去也替不了他,不該死的話,你不回去,他也死不了。」

  

  

聽這話,我知道谛老是不准假,也不敢再勉強。沈一會我又對谛老說:

  

  

「我還有很多衣單錢,在我師叔那裏存著,如果我不回去的話,我師叔死了之後,我的錢也都沒了。」

  

  

谛老聽了我這話,又沈思了半天才許可。接著問我告多少日子的假,當時我預備告一個月,谛老說:

  

  

「早去早回,用不了一個月,准你二十天吧!」

  

  

這樣我算告下假來了,其實,我去告假走之前,已經把衣單捆好運出去。單上只剩一個小破帳子,臨走的時候,給監學(仁山)法師告辭,他以爲我是溜單走的,一邊笑著,一邊問我:

  

  

「你告下假來了嗎?」

  

  

「告下來咧!老法師准我二十天!」說著,我在人叢裏走出來,離開觀宗寺門口,雇一輛轎子到碼頭,上了江輪。

  

  

我在一九一七年九月間到觀宗寺,到一九二0年九月間,整整是叁個年頭了。這裏是我的僧格鑄造處—受戒—也是我法身慧命養成所—學教參禅—谛老對我的慈愛,諄諄教誨,同學對我的歡洽,濟濟一堂,使我「低徊留之」不忍去。所以我在邁步離開觀宗寺門口的時候,走一會就回頭看一看;走一會就回頭看一看,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總是有些眷戀不舍的樣子。不過那時候因爲我已經四十多歲的年紀,自己出家的目的,是想把自己生死的事辦一辦,學教是次要的事。但並非不願意學,也並不是以爲自己的法師資格已經學成;而是不願拘泥在這上邊。像我這麼大年紀,先學幾年教,嗣後一邊學一邊修就可以了,不然我也不忍離開觀宗寺。

  

  

下過早齋堂,我告好了假從觀宗寺往船碼頭走,在晨光熹微的當兒,就把東西都弄到船上去了,可是船並不當時就開,需到下午四點鍾才開。在這個中間,我把東西交給茶房,自己上岸到街裏去洗澡。上午,在飯館裏吃一頓飯,下午回到船上才一點鍾。茶房見我已竟從街裏回來,就對我說:

  

  

「你上街之後觀宗寺來兩次人找你,待一會他還來。」

  

  

我問他來的是什麼人?茶房不認識,也說不清。待一會果不然人又來了,不是別人,是觀宗寺監院智恒法師。他還帶來些點心和水果,交給我,我很不過意的對他說:

  

  

「蒙你這樣多情,還買來這些東西!我實在不敢當。」說著他又從口袋裏掏出二十塊錢遞在我手裏:

  

  

「這是老法師送你的!」

  

  

本來我對他老所送的吃食品,已竟就愧不敢當,何況又送我這麼許多錢,我就于心有愧,更不敢接受了。不過,無論如何,他要讓我帶去,我不要,他硬往我兜裏塞,橫說豎說他是不能再帶回去。末了,我們倆推辭了一起,他說:

  

  

「無論如何,你帶這二十塊錢作路費吧!不然我拿回去,你不知老法師的脾氣嗎,他一定要責備我,回去我無法交代。」

  

  

兩個人爭執了半天,我心裏很不安地受下了,這真可說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在船上我們倆談了一會,他總對我挽留客氣。

  

  

不一會,妙真法師也趕來送我,因爲我們兩個住同寮,相處的感情很好。他回去看我單上的東西沒有,就知道走後不再回來,所以才跑來送我,兩人見面之後,他說:

  

  

「你走後,叫老法師很生氣,因爲他對你很關心,你走了之後,他以爲你還沒走,自己拿了拐杖,到樓上寮房裏去看你,不想到單上一看,東西都搬光了,氣的撅著嘴去問仁山法師。仁山法師說:『哼!老法師你還以爲他再回來嗎?他早已就要走,在沒告假之前,老早就把衣單搬出去了。』老法師聽了這話,氣的把拐杖在樓板上一拄『喝!倓虛這個東西!告假走了不回來,叫他走吧!我這裏有他也可,沒他也可,我知道他是半路出家,在廟裏受不了這種清苦,又要回家還俗去了。』說完這話,撅著嘴拄著拐杖,邁步龍鍾的下了樓,又回到自己的寮房。待一會,老法師的氣稍微消一消,叫監院師傅買水果和點心,又拿二十塊錢,叫他給你送來,究竟老法師也不知你還回來不回來。」

  

  

我聽到這些話,感慚交並,心裏非常難過,當時我對妙真法師說:

  

  

「老法師既然始終待我這麼厚道,我一定再回來的。」

  

  

我們兩個人一邊談閑話,我在心裏一邊想:我從最初到觀宗寺,老法師就很器重我,處處對我垂青,另眼看待。這一次我假裝告暫假不回來,預備到別處去參方,這是我對不起老法師的地方,老法師爲了我不回來,對別人說了些責備的話,激烈的話,這是對我的一折。末後氣消下去,又送我水果、點心、錢、這是對我的一攝。一折一攝,得算對我盡到了慈心,無微不至!我真感激!直到現在,我腦子裏萦回著他老的神情態度,和那一副慈祥的臉。還有永遠使我不能忘掉的,就是他老對我的那分慈悲和熱心。

  

  

在人生過程裏,沒有比當學生這個階段再痛快的了。我十幾歲時,念幾年書,當了幾年小學生,四十幾歲以後,又當了幾年老學生。這一次離開觀宗寺,在人生舞臺上算是又演過去了一幕。現在回想一下,舊時的同學,能再聚在一塊,過著學生時代的生活,這真是不容易的事。古人說:『水萍雲鳥,聚散無端,別時容易見時難,』的確!別後所感到的,除無情的歲月,像流水般的消逝外,余在心頭的,只有一些舊時的情緒,讓人不時的懷念著。

  

  

(二)悲秋作客住留雲

  

  

九月天氣,在路上走起來,一點也不覺得冷。暖煦的和風刮著,吹在人們的身上,反而覺得有些熱。這時候,如果在北方的話—尤其東北—已竟看到樹葉落下,草色也枯了,四下裏望一望,寥闊的天空,覺得冷落蕭疏得很!記得在焰口上有這麼兩句話:

  

  

『暮雨青煙寒雀噪,秋風黃葉亂鴉飛。』

  

  

這兩句話的本意,是形容人世無常的變化景象,其中有些淒涼蕭瑟的意味,但在世俗上說,如果拿它來形容北方的晚秋維妙維肖,最恰當不過。

  

  

可是江南的氣候,確是與北方不同,雖是九秋天氣,還是熱得很!樹上的葉子,和野地的草,都還湛綠湛綠的。坐船走在江心裏,從遙遠處一望,山色水聲,蓼紅蘆白,江岸上的人家,疏疏密密的,房舍栉比,真像一幅畫圖。就這樣我一邊走,一邊瞭望,從甯波走到上海。

  

  

在我離觀宗寺之前,禅定和尚老早就到了上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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