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可以到他方参观参观。主义拿定之后,把这些情形都告诉了我,想教我跟他一块去。当时我也因为在观宗寺已经住了三年,想借此机会,跟他到各地参参方。可是,恐怕到谛老那里告假的时候不好说,因为谛老对北方学人;尤其对我,很重视,巴不得造就出几个北方人材来,到北方,宏扬北地的佛法,因此见到北方去的学人,就特别亲热。这样以来,假就不好告了,尤其平素一点事没有;就想告假走,这更是不许可。
后来禅定和尚对我说:
「你无缘无故的告假走,谛老当然不许可,你可以拿你的师叔有病为借词,就说让你赶紧回去,这不就成功了吗?」
话虽这样说,如果没有正式的凭据,到谛老那里也是办不妥。后来我找一个旧信皮,写了一封假信,装在里面,说我师叔病的很厉害!让我赶紧回去。拿这样信,到了谛老跟前,把这情形一说,又把那封假信交给谛老看了看,想暂告假走,谛老发出一种很郑重的声音说:
「嗯—不成!出家人为的了生死在外边参学要紧!死是小事,如果你师叔该死的话,你回去也替不了他,不该死的话,你不回去,他也死不了。」
听这话,我知道谛老是不准假,也不敢再勉强。沈一会我又对谛老说:
「我还有很多衣单钱,在我师叔那里存着,如果我不回去的话,我师叔死了之后,我的钱也都没了。」
谛老听了我这话,又沈思了半天才许可。接着问我告多少日子的假,当时我预备告一个月,谛老说:
「早去早回,用不了一个月,准你二十天吧!」
这样我算告下假来了,其实,我去告假走之前,已经把衣单捆好运出去。单上只剩一个小破帐子,临走的时候,给监学(仁山)法师告辞,他以为我是溜单走的,一边笑着,一边问我:
「你告下假来了吗?」
「告下来咧!老法师准我二十天!」说着,我在人丛里走出来,离开观宗寺门口,雇一辆轿子到码头,上了江轮。
我在一九一七年九月间到观宗寺,到一九二0年九月间,整整是三个年头了。这里是我的僧格铸造处—受戒—也是我法身慧命养成所—学教参禅—谛老对我的慈爱,谆谆教诲,同学对我的欢洽,济济一堂,使我「低徊留之」不忍去。所以我在迈步离开观宗寺门口的时候,走一会就回头看一看;走一会就回头看一看,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总是有些眷恋不舍的样子。不过那时候因为我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自己出家的目的,是想把自己生死的事办一办,学教是次要的事。但并非不愿意学,也并不是以为自己的法师资格已经学成;而是不愿拘泥在这上边。像我这么大年纪,先学几年教,嗣后一边学一边修就可以了,不然我也不忍离开观宗寺。
下过早斋堂,我告好了假从观宗寺往船码头走,在晨光熹微的当儿,就把东西都弄到船上去了,可是船并不当时就开,需到下午四点钟才开。在这个中间,我把东西交给茶房,自己上岸到街里去洗澡。上午,在饭馆里吃一顿饭,下午回到船上才一点钟。茶房见我已竟从街里回来,就对我说:
「你上街之后观宗寺来两次人找你,待一会他还来。」
我问他来的是什么人?茶房不认识,也说不清。待一会果不然人又来了,不是别人,是观宗寺监院智恒法师。他还带来些点心和水果,交给我,我很不过意的对他说:
「蒙你这样多情,还买来这些东西!我实在不敢当。」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递在我手里:
「这是老法师送你的!」
本来我对他老所送的吃食品,已竟就愧不敢当,何况又送我这么许多钱,我就于心有愧,更不敢接受了。不过,无论如何,他要让我带去,我不要,他硬往我兜里塞,横说竖说他是不能再带回去。末了,我们俩推辞了一起,他说:
「无论如何,你带这二十块钱作路费吧!不然我拿回去,你不知老法师的脾气吗,他一定要责备我,回去我无法交代。」
两个人争执了半天,我心里很不安地受下了,这真可说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在船上我们俩谈了一会,他总对我挽留客气。
不一会,妙真法师也赶来送我,因为我们两个住同寮,相处的感情很好。他回去看我单上的东西没有,就知道走后不再回来,所以才跑来送我,两人见面之后,他说:
「你走后,叫老法师很生气,因为他对你很关心,你走了之后,他以为你还没走,自己拿了拐杖,到楼上寮房里去看你,不想到单上一看,东西都搬光了,气的撅着嘴去问仁山法师。仁山法师说:『哼!老法师你还以为他再回来吗?他早已就要走,在没告假之前,老早就把衣单搬出去了。』老法师听了这话,气的把拐杖在楼板上一拄『喝!倓虚这个东西!告假走了不回来,叫他走吧!我这里有他也可,没他也可,我知道他是半路出家,在庙里受不了这种清苦,又要回家还俗去了。』说完这话,撅着嘴拄着拐杖,迈步龙钟的下了楼,又回到自己的寮房。待一会,老法师的气稍微消一消,叫监院师傅买水果和点心,又拿二十块钱,叫他给你送来,究竟老法师也不知你还回来不回来。」
我听到这些话,感惭交并,心里非常难过,当时我对妙真法师说:
「老法师既然始终待我这么厚道,我一定再回来的。」
我们两个人一边谈闲话,我在心里一边想:我从最初到观宗寺,老法师就很器重我,处处对我垂青,另眼看待。这一次我假装告暂假不回来,预备到别处去参方,这是我对不起老法师的地方,老法师为了我不回来,对别人说了些责备的话,激烈的话,这是对我的一折。末后气消下去,又送我水果、点心、钱、这是对我的一摄。一折一摄,得算对我尽到了慈心,无微不至!我真感激!直到现在,我脑子里萦回着他老的神情态度,和那一副慈祥的脸。还有永远使我不能忘掉的,就是他老对我的那分慈悲和热心。
在人生过程里,没有比当学生这个阶段再痛快的了。我十几岁时,念几年书,当了几年小学生,四十几岁以后,又当了几年老学生。这一次离开观宗寺,在人生舞台上算是又演过去了一幕。现在回想一下,旧时的同学,能再聚在一块,过着学生时代的生活,这真是不容易的事。古人说:『水萍云鸟,聚散无端,别时容易见时难,』的确!别后所感到的,除无情的岁月,像流水般的消逝外,余在心头的,只有一些旧时的情绪,让人不时的怀念着。
(二)悲秋作客住留云
九月天气,在路上走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冷。暖煦的和风刮着,吹在人们的身上,反而觉得有些热。这时候,如果在北方的话—尤其东北—已竟看到树叶落下,草色也枯了,四下里望一望,寥阔的天空,觉得冷落萧疏得很!记得在焰口上有这么两句话:
『暮雨青烟寒雀噪,秋风黄叶乱鸦飞。』
这两句话的本意,是形容人世无常的变化景象,其中有些凄凉萧瑟的意味,但在世俗上说,如果拿它来形容北方的晚秋维妙维肖,最恰当不过。
可是江南的气候,确是与北方不同,虽是九秋天气,还是热得很!树上的叶子,和野地的草,都还湛绿湛绿的。坐船走在江心里,从遥远处一望,山色水声,蓼红芦白,江岸上的人家,疏疏密密的,房舍栉比,真像一幅画图。就这样我一边走,一边瞭望,从宁波走到上海。
在我离观宗寺之前,禅定和尚老早就到了上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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