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我到上海时,就和他一块同住留云寺。
我初到留云寺的时候,并没把我送到十方堂去,因为禅定和尚是留云寺的退居,而我们两个又是同学,相处的感情不错,在人情方面来说,多少要有些关照,所以我在留云寺住了十几天,都是挂客单。
说到这里,心里惭愧的很!我一辈子有三件出家人的事没做过:第一是没当过侍者,不会伺候人。第二是因为自己岁数大,出家晚,不会敲楗椎。第三自离开学校之后,就随了各种成熟的因缘去宏法,没有挂过单。这是我很遗憾的地方!后来因为岁数大,整天为了法事去忙,也再无暇去学。不过我对这三件事情很注意,因为这是出家人应当要会的事情啊!
在留云寺住十几天,一切饮食起居,都是以客情待我。南方吃的大米饭,比北方大米好,雪白喷香,我一顿吃三碗。因为那种大米油性大,吃了三天,再吃不这么多了,后来只吃一碗。北方人吃大米饭并不很习惯,过几天,我出去溜湾,见留云寺傍边有一个胡同口,距留云寺不很远,里边有一家素混饨馆,化一毫钱,吃一碗混饨,还有五个大烧饼。每天我在庙里吃一顿大米饭,再去下一次混饨馆,虽然才化一毫钱,吃一碗混钝五个烧饼还有剩,可见当时物价便宜!
在这里挂半个多月的客单,禅定和尚把缘簿整理好,我们一块坐船,到南通去找张季直。他是前清一个状元,最初从事实业,毁谤佛法,不信佛。晚年无子,因供白衣观音,一年之后,生下一个儿子,自此之后,才对佛法有了信仰,并且信的很恳切!他在南通一带很有声望,家里也很富足,去找他化缘的人很多,差不多都能应酬。我们找他化缘的时候,正赶他闹疟疾,在缘簿上写壹百元钱,给壹百块现大洋。从南通又坐船到天津,住清修院。后来又去营口,哈尔滨,这几个地方,我原先住过,比较熟一些。从营口又去沈阳,住万寿寺,光绪二十一年,禅定和尚曾在这里当过知客,所以在这里联络起事情来,他就比我熟了。
从沈阳回到北京过年,住平直门外圆广寺。那时候,北京政府是段执政(祺瑞)。他很信佛,我和禅定和尚去找他,还不错,他捐一仟块钱。后来我们又递呈文,呈请印刷藏经,请求政府许可,全部藏经板,都在柏林寺保存,请求印刷藏经的,已经有三四处。
从离观宗寺,东跑西奔,走了好些地方,对印藏经的钱,已经募到五仟多块。请求印刷藏经的呈文,也得到政府的批准,这算都办妥了。过年后,我预备回北塘去上坟,因为我自一九一七年出家,从没回家一次,到现在已竟是四五年之久了,这一次住到北京,距北塘不很远,还可以就便,到坟上祭祭,诵一诵经,报答一下父母的恩。
回家的时候,住到省悟堂公所里,(因为自己的房子都毁于炮火,家眷在营口住。)在北塘住三天,又回北京。
烧纸燎草,这都是随顺世俗人情的事,究竟出家人报孝的事并不在这上边。为人子的,能够出家办道,了生脱死,让父母及过去一切先亡都能借光超出六道轮回,这才算真孝。也才算大孝!不然父母活着的时候,不问他的事,再不然就吃肉吃鱼的,让他造下一些杀业,父母死过以后,又捏着鼻子痛哭,这简直太没意味了。所以莲池大师在他的七笔勾头一条,就说:
『恩重山丘,五鼎三牲未足酬,亲得离尘垢,子道方成就,!出世大因由,凡情怎剖,孝子贤孙;好向真空究。』
如果出家人,在出过家之后,不能办道修行,这样在世俗人情来说,对父母没有尽到生养死葬的心;在出世方面来说,也没能让祖先离苦得乐,超出轮回。这样倒反不如一个俗人。因为俗人,当父母在的时候,早晚能昏定晨省,竭尽侍奉之责,父母还能得到一些好处。出家人,离俗之后,东跑西奔,父母一点受用也得不着,如果再不能办道修行,那简直太辜负出家的意义了。
记得玉琳国师的母亲,在玉琳国师出家之后,曾寄给他一封信说:
『我与汝夙有因缘,始得母子情分。恩爱从此永绝!怀汝时,祈神祷佛,愿生男子,胞胎满月,命若悬丝!生下男子,如珍宝爱惜,乳哺不倦,辛勤劳苦。稍为成人,送入书堂,或暂时不归,便倚门悬望。父亡母存,兄薄弟寒,吾无依靠。娘无舍子之心,子有丢母之意,一时汝往他方,日夜常洒悲泪,苦哉苦哉!既不还家,只得任从汝便,再不望汝归也。不愿汝学王祥卧冰丁兰刻木,但愿汝如目莲尊者,度我生方,如其不然,郁结犹存。』
这虽是短短的百十个字的一封书信,但里面却充分的流露出母爱的至情,让人读起来,从字里行间,都觉得真挚动人!
其次益大师寄给他母亲的信,说得也很恳切:
『甲子正月三日,方外男智旭,敬然臂香,刺舌血,白母亲大人膝下:男幼蒙庭训,少长便道学自任。宁不知父宜葬,母宜养,但生死一事,人人有之,静夜偶思,真可怖畏!如大母舅,宦正浓而忽殒;虞表侄,年未壮而早亡!身命无常如朝露,大限至,老少莫逃。苦海茫茫,谁能免者,念及自身,已觉酸鼻,更念亡父老母,倍觉伤神。亲身既然,众生宁异,倘不早图出世,正恐追悔无及!……』全文大半有三百多字,有工夫不妨翻出来读一读,也能警策自己!
『出家要远俗家,俗家人事如麻,杜绝尘缘烦扰,自然别有生涯。』这是出家三十要则上的,我这次回家,还好,幸而家眷都在营口,家里什么人也没有,回家住到一个公所里,到坟上祭奠祭奠,念念经,在人子分上尽尽心,一点牵制也没有,第三天就回来。
(三)随缘说法在旅途
当我从北塘去天津预备回北京的时候,那正是二月天,北方天气还正冷,我身上穿一件灰棉袄,手里拿一挂草菩提珠子,坐在三等火车上,一边走;一边掐珠子念佛。这时在我对面有一位穿得衣履整齐的先生,看那样子有五十上下岁。挺瘦的面孔,小矮个,他忽然带点藐视人的样子问我:
「老师傅上那去呀?」
「到天津去!」我一边念佛一边无精打彩的答。
「到那里有事吗?」他又不关紧要的问。
「对啦!到那里有点小事。」
「你手里拿的那是什么?」他佯装不懂的问。
「念佛的数珠。」
「你念的是什么佛?」
「我念的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你念错了吧!」
本来我知道他想起哄,拿和尚来开玩笑,所以后来我很郑重的对他说:
「你先生说我念错了,我说我念的不错;而且绝对不错!因我多少年来都是这样念;古今来的大德祖师,从佛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念,你说我念错了,请你先生说应当怎样念才对?」
于是他把民间一般流俗所传说的那个驮佛抱佛的故事讲给我听,并说佛的灵骨当初是在西天驮到中国来的,后来一些学者为了对这事情纪念不忘,就念什么驮佛!语气里带一些奚落人;侮辱人的样子。当时我说:
「你说的这些话,不过是道听途说,无稽之谈,在我们那个乡村里,十几岁的孩子都会说这个。因为这些话本是那些无知识的人,抗长工小放牛的,阴天下雨吃饱了饭没事做,拿这些话来穷聊,今天如果出你先生之口,未免有伤大雅,太有点失身价了!」
经我这么一说,他无言答对,只是在脸上现出来一种苦笑的样子。待一会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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