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神,獨一無二!」
「有什麼憑據,」我問。
「上帝萬能,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他造的!」
「不盡然!」我說:「上帝不能的事也太多太多的了:例如上帝願人不受罪,皆生天,乃分靈降世爲耶酥,教人行好作善;但世上受罪的人和作惡的人,不但沒減少,反而更加增多,這是上帝不能之處。後來他傳道傳了叁年,被惡人把他釘死;這事情,第一:他不能禁止;第二:他不能勸化惡人;第叁:他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第四:他不能有先知之明,收猶大這個壞孩子做使徒。(耶酥被釘死後,有人嘲笑他說:他救了人,不能自救—馬太福音廿七章—)這都是他不能之處。
「天上天下惟有佛爲全能!」我說。
「有什麼憑據呀?」他問。
「以佛爲憑據呀!」
「佛既全能!」他說:「爲什麼還有善有惡,佛何不把那些魔鬼惡人都勸他爲善,現在不但惡人不見減少—反而更加增多呢?」
「這—你還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說:「既曰全能,就是能善能惡,只能善不能惡,何能謂之全能?佛的法身,和衆生的法身,無二無別,具足一切是、非、真、假;善、惡、好、醜;也具足一切色、空、有、無、動、靜、變化;所以叫做全能。佛者、覺也,就是人的知覺性。這知覺性是無形無相的,可是他能遍滿于一切有形有相上:例如佛,從聞思修經無量劫,證得法身遍滿,故到處都是佛的法身。我們衆生,爲五欲所纏,只認色身爲我,故不能證得法身。如果發精進心,將來或現在修行到家,福慧圓滿,也同樣能證得法身遍滿,和佛一樣。例如你先生,是有知覺性的;如果你只做壞事,就「能」墮叁惡道;如果你行五戒十善,就「能」生爲天人;行六度,就「能」成菩薩;自覺、覺他、覺行圓滿,無明破盡,就「能」成佛……這都是你的本知本能,也不是別人送給你的。到了做壞事墮地獄時,你想不墮也不成;可是到了做好事成佛的時候,你說你不成也不成。佛是已成的佛,衆生是未成的佛,人人有佛性,人人都可以成佛。不像你們基督教,只許上帝爲上帝,不許別人爲上帝;只許上帝爲神,不許別人爲神。你想:一個有血性的男子,修了一輩子幾十年,自己卻不能當神;而只能給神做奴役,這未免太沒出息啦!(衆哄笑)神連這點平等心都沒有,何能謂之博愛?何能謂之全能?」
「上帝是獨一無二的,佛是一個是多個?」他問。
「上帝既是獨一無二,爲何又有耶酥?」我這樣問他,他不言語,接著我又說:「佛有叁身(法身、報身、應身」)四智(大圓鏡智、平等性智、妙觀察智、成所作智。」法身遍滿,非一非多,即一即多。」
「每一個教必有一個教主作主宰。」他說:「如果佛多的話誰作主?像一家人,兄弟五六個,沒有作主的人,不爭權打吵子嗎?」
「此言差矣!」我說:「你以凡夫的心理來測量聖人,跟凡人一樣好打架,這連一個明理的人都不如,還能稱得起爲佛嗎?佛佛道同,同證清淨法身,各不相礙。佛無論對任何人,任何事,乃至一切衆生,都是平等的,慈悲的;而且是普遍的。好人、善人、和一些上根利智的人,固然要攝受他,讓他開顯佛之知見,將來同自己一樣;同時對于惡人、壞人、和一些根器惡劣的衆生,不但對他不加嗔恨,反而更加憐憫他;化導他,讓他慢慢走上正道,將來都能成佛和自己一樣,這才叫做真正的平等慈悲!爲了恐怕後人做不到這樣子,佛還告誡弟子們說:勿以牛羊眼視衆生。(見普超經)金剛經上,佛述說他往昔在因地時,作忍辱仙人,歌利王割截其身體,能無我相,無人相,無衆生相,無壽者相,不但對歌利王不加嗔恨,反發願到成佛的時候,先度化他,這種大無畏的慈悲精神,絕不是一般的神道設教者所能及!……」
時間不少了,從北塘到天津一百裏路,我們兩個人整整辯駁了一路子。每逢談到一個問題時,都被我說的他閉口無言。在他以爲一個穿的破衣爛衫的窮和尚,還有什麼了不起;不料想就被這窮和尚說住了。車到天津,我們倆臨下車,他深深的給我作了個揖,還說:「多謝多謝!領教了!」我問他貴姓,他說姓劉,是鹽山人,任鹽山基督教會傳教士。
從車站雇人力車到清修院,時有範成和尚從南方來,也住到清修院,預備到北京去。我們兩個人初次見面,並不認識,談起話來,倒很相契。看那人很爽直,一行一動,都有些天真爛漫的樣子。在談話之間,我告訴他從北塘上墳,坐火車回來的時候,在車上遇見一個基督教徒,兩人熱辯一場,讓我橫說豎說,把他說的默默無言,臨下車還給我作了個揖,道謝領教。範成和尚聽到這話很高興,因此、他聯想起過去在上海時,遇見耶酥教的一段故事。
據說有一次,他在上海,路過一所教堂門口,聽裏面又講又唱的很熱鬧,于是他跑裏面去聽,人很多,一個外國人看他一個出家人去聽,當時就把話頭轉過來說:「世間上惟有上帝是真神,惟有耶酥所說的理爲真道理,不像一些外道魔鬼所說,什麼下地獄轉輪回。須知耶酥所說的道理是真理,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等他說到這裏時,範成和尚抓住理了,馬上立起來對臺上說:「喂!你反教了,朝聞道夕死可矣,這是孔教的話,你是耶酥教,爲什麼也說……」兩個人大聲高嚷的爭辯了半天,洋人堅不承認。範成和尚說:孔教的話,你拿來作憑據,不是反教是什麼?末了弄的那個外國人沒辦法,無話可說,氣的苦喪著臉下臺了,引得一屋子人好笑!
(四)乘願度她到家門
一九二0年,我和禅定和尚,離觀宗寺,一塊回北方,預備到北京去請藏經,路過營口。那時我的家眷還住在那裏,我到營口時,住到佛教宣講堂,那裏邊的人,都是我在家時的老朋友。我走之後,原來開設的那間小藥鋪,就由那些老朋友,接過來暫時維持著。家裏連大人加幾個小孩子,還有六口人,我走後家裏生活無著,多仗一般老朋友,諸多照顧,說起來我很感激他們!
我最初出家的目的,主要是想弘揚佛法,讓世間人都明白佛理,曉得因果,改惡向善,離苦得樂;同時在我離開家預備到天津清修院出家的時候,在路上走著,已有願心在先,將來如果出家成功之後,在佛法中得著一點氣味,再回來度脫妻子眷屬。現在總算出家成功了,在佛法中雖然還沒有深的造詣修證,但總算摸到了一點門路,嗅到一點氣味。現在因請藏經路過營口,已竟走到自己家門上,如果不到家去看看,按情理來說,都是說不過去的。
當初我爲了要出家,佯言回家修茔地走了之後,家裏的人和我一般老朋友,都不知我到那去了,東找西問,始終也沒得到我的消息。這次我一進宣講堂門口,我那般老朋友就向我說:
「喝!你可來了!自你走後,杳無資訊,你家裏那位王大奶奶哭的死去活來,現在正在要找你,你來了怎麼辦?」
我說:「既然來了就有辦法,我要到家裏去看看,不然,像捉迷藏樣,日久亦不是辦法。」說這話時,正是九十月間的一個晚上。第二天,有陸炳南、王志一等、幾位老友,陪我一同回家。臨去之前,他們先給家裏人打了個招呼,當我一進大門到了住房門口時,我內人在炕上坐著,回臉向裏不下炕,見了我什麼話也沒說,哇的一聲,就放聲大哭起來了!
本來女人的哭也是天性,她心裏有委曲受冤枉的事,不哭不痛快,哭一會似乎把心裏的冤曲郁悶都傾吐出來,心裏就痛快了。所以當她最初放聲大哭的時候,我也不攔擋不勸她,等她哭了一會,哭的快沒勁的時候我說:
「我來了你應當發歡喜心,不應當哭啊!哭有什麼用處?」這時和我一同去的幾位朋友也都從旁勸她,良久,她才!泣著說:
「你走了連言語也不言語!」我說:「當初我要言語的話,你還能讓我走嗎?」
「你走了家裏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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