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是佛嘛!所以祖師們大悟後,往往第一個感歎是:“啊,原來是這樣,其實我早就成佛了!”開悟就是這個意思,所以《壇經》坐禅這一品並沒有講怎樣坐禅,而是放在這個“本性”上來講的。六祖千言萬語,就是一句話,只是叫你明心見性,自成佛道,一切都在這裏。
唐代有一位很有名的禅師,叫馬祖。他爲什麼叫馬祖呢?因爲他俗家姓馬,出家後的法名叫道一,所以叫馬祖道一。他是四川什邡人,氣宇不凡,非常用功,後來離開四川到湖南衡山懷讓憚師的廟子裏挂單,一天到晚都在靜坐。懷讓發現他是個人才,很想度他,多次找他談話,但馬祖坐在那裏理都不理。懷讓于是拿了一塊磚,天天在馬祖面前磨,馬祖也不理。不知過了多久,馬祖終于忍不住了,說:“和尚,你在幹什麼啊?”懷讓說:“我在磨鏡。”馬祖很奇怪,說:“鏡子是用銅磨,你用磚磨,怎麼成得了鏡子呢?”懷讓說:“既然磚頭磨不成鏡子,那麼你在那兒坐禅就成得了佛嗎?”馬祖的確不凡,立刻有所省悟,並且請教說:“那怎麼修持才對呢?”懷讓仍然用比喻進一步說:“如果一頭牛拉的車停在那兒,要牛車上路,該打牛還是該打車呢?”馬祖說;“當然該打牛,打車有什麼用!”懷讓說“因此你應當知道,人的身體等于一輛車,心等于是牛。要想成佛,必須以心上用功,不在于坐啊!”懷讓又說“你是學坐禅,還是學坐佛呢?若說坐禅,禅非坐臥;若學坐佛,佛非定相,于無住法,不應取舍;汝若坐佛,即是殺佛,若執坐相,非達其理。”馬祖于言下就大徹大悟了。
在這次學習上,許多同學問我應怎樣用功,從以上所講的道理來看,用功就是多事,本來就是佛,還用什麼功呢?但大家還沒有見性,當然應該用功,而且需要假設一些方法,幫助自己見性。根據六祖大師的主張和我的一些經驗,下面給大家介紹一下用功的方法。
首先,我們也要靜坐,不過必須在生活中隨時用功,不在生活中用功,光靠靜坐,就效果不大。
生活中如何用功呢?大家可以參照六祖的《無相頌》,要時時做到“心平氣和”,要“孝敬父母”,要“上下相憐”,要在生活和工作中學會和養成“忍”,“讓”習慣,要敢于遷善改過,不要護短,等等。這些看起來很平常,但日用之謂道,不要小看這些,這可是基本功夫,如同建一幢大樓要打好基礎一樣,這些全是基礎,有了這些,你一靜坐就得力了。
懂得了一切法空的道理,那麼你對一切事相就不那麼執著了,但這還不能停留在理論上,要在實踐中,自己的身心性命中來實證這一真理,你才會得到真正的受用。這是僅憑靜坐得不到的,要貫穿在日常生活中去,要在自己的喜怒哀樂,在自己的貪嗔癡中去體驗,佛教不是沒有氣功,但佛教講的是正面,背面的東西很少講,怕你執著。我今天把背面的秘密告訴大家,萬法皆空,不空不行,不空你那個陰陽二氣就幹淨不了,就純淨不了,做功要見功夫,要有本錢,頭一個是身上的陽氣要旺,靜坐要見功夫,非有陽氣不可。陰氣要不要呢?許多人說不要陰氣,那就錯完了!陰陽之謂道啊,僅靠陽氣是不行的,獨陽不生,孤陰不長,必須陰陽二氣配合,才能回歸太極。
所以說真陽之氣要旺,那真陰之氣一定要足,這樣靜坐才能見功夫。那麼陽氣從哪兒生呢?僅憑那點深呼吸是不行的,深呼吸是後來作用,與真陽無關。我說一點不知你們信不信,但可以試一試,你幫助了人,做了件好事,心裏就歡喜——這裏就生了陽,陽氣在心上一沖,你就有欣喜的感覺。這不是空的,陽也不是無緣無故生的,吃點補藥也可以生陰生陽,但不是真陰真陽,總有點不純。注意業感緣起的道理,你若能做到佛所說的“諸惡莫作,衆善奉行,自淨其意”,那麼生出來的就是真陰真陽。這裏可是高級氣功。所以把工作和生活搞好了,多作于人有利的事,陰陽二氣在身上就純淨;一身的業行濁亂,身語意都不幹淨,身上哪兒生得了真陰真陽呢!
陽氣,要陽得純,陽得正,不要燥陽;陰氣,也要陰得純,陰得正,不要濁陰。有精神吵架的,陽氣雖然足,而且有余,但那個陽是燥陽,不但不能辦事,而且要壞事。用這種陽氣來用功,就會走火。有的人精神雖不振,成天磕睡,可也成天在心裏計較盤算,陰沈沈的,這是濁陰,濁陰就易入魔。現在一些用功的走火入魔,其原因就是陰陽二氣不純。所以要用功,必須純淨陰陽二氣,要純淨陰陽二氣,最好的途徑就是要在思想上開通萬法皆空的道理,在行動上要做到“諸惡莫作,衆善奉行,自淨其意”。這樣,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洗幹淨了,你那個陰陽二氣就純、就真了。有這個本錢用功,你試試其中的效果!
怎樣靜坐最好呢?坐的時候要看情況,早上坐也好,晚上坐也好。但真正說來,早上坐最好。睡了一夜,就應早點起來,不要貪懶覺。你要想見性,想成佛,如果早上的懶覺都舍不得,怎麼行呢?告訴你,貪懶覺就是沈溺于生死,要注意這點。另外,睡一覺之後,精神就特別好,認懂得其中的道理呢?若說因爲一夜的休息,幫助了新陳代謝,那只是一般的說法,科學對這個問題未必講得清楚,倒是中國道家對這個問題解釋應引起人們重視。
道家是怎麼說的呢?道家認爲,我們身上精力之所以能生生不息,是因爲身上陰陽二氣不斷交替所産生的。我們在天地間所以能夠生存,萬物能得養育,是憑天地間陰陽二氣交媾。人身是一個小天地,你身上所需要的滋養,都是因你身上陰陽二氣融合的結果,産生出的那個東西才把你補充起來。陰陽二氣等于夫婦,陽是男,陰是女,兩個本來是相互需要的,相互歡喜的,但當中一有雜念,有貪嗔癡搗亂——特別是白天,這陰陽二氣就得不到交媾,就使你疲勞,困倦。
晚上睡一覺後(有時白天也可以休息),那時,念頭沈下去了,不搗亂了,陰陽二氣才有機會交合。所以睡一覺後精力又得到了恢複。夜裏睡時如果夢多,夢亂,那陰陽二氣交合得就不好,所以盡管睡了一覺,仍然使人昏昏沈沈的。俗話說“有錢難買早上覺”,早上的覺真是舒服極了,特別是已經睡醒後似睡非睡,朦朦胧胧的那時舒服得不想起來,這是什麼原因呢?這是因爲睡足後陰陽二氣交合後産生的那個東西的作用。那個東西産生出來時,你本應當起來,讓它補養你的精神,可是你睡懶覺,結果身體沒有好好接受,兩者一結合,起來後仍然是昏沈的——那個東西散了,全散在皮膚裏,所以身上倒是舒服,也不想起床,結果是精神沒有得到滋養,所以我提醒大家早上起床應早,5點不行,也不應過了6點,8點就得上班,不然你又有什麼時間來用功呢?
起床後,先把大小便解了再坐,坐時下部墊厚一些,上面穿薄一些。盤腳在佛教裏有幾個方式,一是雙盤——雙跏趺,兩個膝挨地,尾部觸地,會陰穴要懸空,會陰穴很重要,全身的陰氣都彙歸在這兒。雙盤若做不到,單盤也可以。單盤做不到,雙腳自然交叉也可以。
腿擺好以後,就把身子擺正,右手放在丹田上,再把左手背放在右手心上。丹田這個地方容易發熱,兩個手沒有放好就容易心散,所以姿式很重要。再就是舌抵天堂(上腭),伸直脊梁,但不要強勉用力,自然輕松最好。我們五髒六腑都是在脊梁上挂起的,脊梁一正,五髒六腑的位置也就擺好了。眼睛呢?各人隨便,若閉上就瞌睡的人就不要閉。一般是眼觀鼻,鼻照臍,外表姿式大體如此。練氣功的人都知道這些,這傳自于佛教,叫“七支坐法”。坐好之後,吸叁口清氣,吐叁口濁氣。好了,這下你就定了——調身調定了,下面就開始調息、開始用功。
用功,佛教內一般都是止觀雙修、定慧等持。懂得了“萬法皆空”的道理,用功時就應多修空觀,以達到不思善、不思惡的境地,到這個時候,你的念頭不求淨而自淨,自然而然地進入輕安自在,這時你就應該定住,越長越好。若定不住,念頭起來時怎麼辦?禅宗用功,決不去打這個念頭,一打就是妄上加妄了。當念頭起來時,你不去管它,也不隨它發展,你只是心裏明白就行了。這樣,念頭自然而然就去了,輕松得很。你若用力去排除,那就是自討麻煩。還有一種方便,念頭起來時,你可以追問,這個念頭是誰的念頭呢?它從哪兒來,又到哪兒去呢?就這麼去參。不要聽那些“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之說,只要在空觀上功夫到家,這些自然都在裏面。就在這時,如果豁然一念脫落,我就給你道喜!那時精化氣是它,氣化神是它,神還虛是它,虛合道還是它。用不了多大的勁,該周天通時自然就通——只要證了空性,一切功夫自然會來的,何必著急呢!
禅有許多層次,有各種各樣的禅、凡夫禅、外道禅、小乘禅、大乘禅、無上乘禅,這裏簡單作些介紹。
我們先講一講,叁界唯心的叁界。叁界是什麼呢?就是欲界、色界和無色界。欲界的表現就是飲食、男女、睡覺,還有其它種種,但主要是這叁件事,所以叫欲界。色界裏飲食男女睡眠叁者都沒有了,但還有他的身體和環境可以看得見,所以叫色界。無色界則全是精神的世界,沒有身體,也沒有山河大地,所以叫無色界。色界以上又叫定界,沒有禅定功夫的人,是到不了這兩個世界的。
欲界裏有天道、天人,是六道輪回中的一道,不需要得定,只要善因夠了就可以去。天人也在欲界裏,而色界、無色界是屬于定界,必須得了定才能去。欲界裏的六層天是:天王天,忉利天,焰摩天,兜率天,化自在天,他化自在天,都是欲界,都有飲食男女,不過睡眠比我們少,煩惱比我們輕而已,所以仍然是欲界。
色只是裏有四層天:一禅天、二禅天、叁禅天、四禅天,必須得了定才能去。無色界呢?裏面又有四層天:空無天、虛無天、無有處天、非想非非想天。總括色界無色界叫四禅八定,一層天比一層天高。色界四天尚有顔色質礙,而無色界四天則是純精神的世界。
如來禅和祖師禅
不要以爲天上就那麼了不起,要知道,在佛教裏,叁界都是凡夫,這一點一定要弄清楚。一般以爲上了天就了不起了,那不行,那只是福報好一些而已,享受好一些而已。在叁界裏,煩惱並沒有斷,空性也沒有證到,人我法我二執都有,仍然不能出離生死,所以叫凡夫。進入佛法,了脫生死必須得智慧,也就是要證一切法空,否然絕脫不了生死的。所以四禅八定也只是凡夫定,而凡夫定是不能了生死的。小乘裏說的種種定,可以證羅漢,可以了生死,但只是小乘定。小乘定再上去就是大乘定,大乘定有一定叫“如來禅”。還有“祖師禅”又叫無上乘禅,這就是禅宗的專利。關于“祖師禅”,在教下有很大的爭議,但在禅宗裏卻是非講不可,這是禅宗的特色。
什麼是祖師禅呢?下面舉一則公案:沩山、香嚴都是百丈禅師的弟子,沩山靈祐最先出世坐山,但香嚴卻沒有見性。百丈圓寂後,香嚴又依止沩山。有一天沩山對他說:“你在百丈先師處聰明伶俐,問一答十,問十答百,但都屬于分別思維,沒有找到生死的根本,現在我問你一句,但不許引經據典,要用你自己的話來回答——父母未生你時是什麼樣子呢?”香嚴對這樣的問題,若回答呢,心裏盡是經典的,老師的,而自己的卻不知在哪兒,回答不出來,于是歎息說:“畢竟畫餅不能充饑啊。”于是就把平時看的書全部燒了,說:“今後我也不學佛法了,當一個行腳僧算了。”他告別了沩山,就到南陽忠國師的墓前,搭個茅棚過日子。
一天,他在田裏除草,偶然把田裏的瓦片抛開,擊竹有聲,一下就悟了。這時,他感慨流涕,對著沩山的方向禮拜說:“感謝和尚當時沒有爲我點破,不然怎麼會有今天的悟呢?”他作偈一首送與沩山,偈子是這樣的:
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
動容揚古路,不墜悄然機。
處處無蹤迹,聲色外威儀。
諸方達道者,鹹言上上機。
沩山看到這個偈子,對仰山說:“香嚴這次終于徹悟了。”仰山說:“還不行,我要親自勘察,看他是真是假。”仰山找到香嚴,說:“你那個偈子我看了,你再說說看。”香嚴于是又作一個偈子:“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去年貧,猶有立錐之地;今年貧,錐也無。”仰山說:“如來禅,師弟是會了,但對祖師禅,你還未夢見。”香嚴說:“好好,我再給師兄說一點。”香嚴于是又作了一個偈子:
我有一機,瞬目視伊。
若人不會,別喚沙彌。
仰山于是高興地說:“且喜師弟會得祖師禅了,我要向老師報喜。”並于祖師禅,在《五燈會元》中還記載了一則,出于與仰山、香嚴同時的洞山禅師的師兄幽溪和尚的公案。有個和尚問幽溪:“如何是祖師禅?”幽溪和尚回答說:“泥牛步步出人前。”
六祖大師在《壇經》裏講的,可以說全是祖師禅。“我有一機,瞬目視伊”,與唐五代許多機鋒、棒喝,你說這是初禅呢,二禅呢?談不上嘛。道家所講的煉精化氣一類,連如來禅都未到,說什麼祖師禅。如來禅必須講修行的次第,祖師禅則肯定人人都有佛性,這個佛性不是修得來的,只是見與未見的問題。所以在四禅八定,大小乘禅講了那麼多,而禅宗不講這些,“我宗門下,只是明心見性”。單傳直指、向上全提,這才是祖師禅的風範。
《壇經講座 坐禅品第五》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