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自性本「無住」。
叁、就「用」來說:花可隨處生長,亦可讓人欣賞,我們要會善用;盆可放置一邊,也可插花擺設,人人要會利用。其實天下萬物皆有用,端在於自己有無智慧來妙用,故老子言:「人無棄人,物無棄物。」強萬不可妄自菲薄,只要能契入本心,便可生起般若智慧,念念無邪,即是「無念」。
因此,人只要停留在「妄分別」,而不「善分別」,便是自身的障道因緣,它讓我們不能見道;如果事事都能從體、相、用來觀照,您就可以察覺到「諸法平等,緣起性空」的真相了。
但莫憎愛,洞然明白。
「至道無難,唯嫌揀擇。」此段是說明眾生迷失的原因。「但莫憎愛,洞然明白。」本段是教我們覺悟的方法。此四句已把修行的理論與方法,清楚的點出。
前面告訴我們,之所以不悟,就是因爲起分別;一起分別,就會產生愛與恨強烈的感受。我們內心常不自覺的生起喜歡跟討厭,其實這就是分別憎愛。不論是愛與恨,或者喜歡和討厭,這都是貪、瞋、癡在作祟。因不知真心,故見境妄起分別,於相上產生憎愛的執著,這便是大部分人的寫照。
我們常以自我的偏見,來看待這個世間;以個人主觀標准,來評論一切事物的好壞。對於自己喜歡則生貪愛,討厭則排斥憎恨;合我意則生貪,不合我意則生憎;順我則生貪,逆我則生憎;好的則生貪,壞的則生憎;美的則生貪,醜的則生憎……。
老子言:「天下皆知美之爲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爲善,斯不善已。」您認爲美,別人卻不認爲,因爲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所以認知當然不一樣,例如唐朝時,眾人都覺得豐腴的女子最美麗,但現今卻是苗條女人最好看。當白人看黑人,覺得黑人不順眼;當黑人看白人,覺得白人不好看。您說誰的看法對?您覺得善的,他人卻不認同,因爲眾人的立場不同,所以看法就不一致,例如宗教人士覺得放生是善行,環保人士卻認爲破壞生態;有人覺得積極建設是利益大家的行爲,卻有人認爲是毀滅人類的舉動。
四祖道信禪師,對其弟子牛頭法融說過的:「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意思是說,境界本無好壞美醜,之所以會有差別,皆由個人好惡之心的分別。所以大師要我們,面對一切境界,「但莫憎愛」。心若無分別,就不起憎愛;心無憎愛,則對一切現象,「洞然明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如何才能面對一切境界,心不起憎愛呢?
《金剛經》教我們:「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所謂「有爲法」就是生滅法,指的是一切現象。當我們面對一切境界,應拋開個人的成見,作如理如實的觀察,所有的人事時地物,有情無情,外面的世界,內在的身心,時時刻刻皆是生滅變化,正如露珠一下就蒸發,雷電一閃而過,這麼迅速無常,由於它不能常在,故虛妄不實,如夢是假,是幻非真,泡依水有,影借物現。時時觀照,直悟「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時的心,再也不起分別憎愛了。
毫釐有差,天地懸隔。
大師說:「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我們就誤以爲,遇到一切境界,心都不起任何分別感覺,這不是如同草木嗎?如果是這樣的認知,那就「毫釐有差,天地懸隔。」一念之差,永無見性之日。
六祖開示:「莫聞吾說空,便即著空……空心靜坐,百無所思,……爲邪見故。」若把「空」當作沒有,那就大錯特錯;若把「空」當作不起反應,那只徒增愚癡。不明正見,便是邪見。
《壇經》裏有一公案,有僧舉臥輪禪師偈雲:「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師聞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繫縛。」因示一偈曰:「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
「臥輪有伎倆」,道在心悟,有何伎倆可用?「能斷百思想」,心如槁木死灰,又如何生起妙用?「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沈守空寂,菩提何來日日長?故六祖才說:「是加繫縛。」不悟真義,反被法縛。
「惠能沒伎倆」,本無所縛,何用伎倆?「不斷百思想」,佛法是不二之法,豈有斷與不斷?「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應用隨作,應語隨答,菩提覺性,對境起用。
《禮記》雲:「失之毫釐,差之千裏。」差一點點,就天壤之別。我們聽聞佛法,常常誤解佛法;讀經解義,常常錯解經義。此事,不可不慎!很多人學佛許久,爲何一點改變都沒有;修行多年,爲何一點消息都沒有。其實皆源自於,不懂如來真實義,故盲修瞎練,徒勞無功。
那要依止什麼才不會偏差呢?修道者應依止四種正法。
一、依法不依人:行者當以教法爲依,不可以人爲依。其人雖是在家居士,而所說之理契合於正法,則可信受奉行;反之,其人縱然是出家法師,而所說者不契合於正法,則當捨離而去,不可爲依止。
二、依了義經不依不了義經:叁藏中有了義經、不了義經,《法華經》雲:「十方佛土中,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叁,除佛方便說。」一乘法爲了義經,如《法華經》、《華嚴經》、《金剛經》、《六祖壇經》…等了義經,其他皆是佛權巧方便說,爲不了義經,故不可以不了義經爲依歸。
叁、依義不依語:行者當以中道第一義爲依,不可以文字、語言之表現爲依。如無盡藏比丘尼,問六祖曰:「字尚不識,焉能會義?」六祖答:「諸佛妙理,非關文字。」
四、依智不依識:行者當以般若智慧爲依,不可以意識爲依。故經中常教我們要「捨識用根」、「轉識成智」。
欲得現前,莫存順逆。
「欲得現前,莫存順逆。」想要您的佛性現前,就不要存有順逆分別之心。六祖言:「汝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淨心體。」因有順逆之心,所以佛性不能現前;若無此妄想分別,清淨心體自然現前。
何謂順逆之境?合己意,爲順境。不合己意,爲逆境。真實來說,境界本無順逆,而依個人的識心,妄加分別。例如鏡子,本身無障礙,所以「物來則應,物去不留。」我們佛性也是如此,本來清淨,無所染著,何故無端起知見,而產生分別對待之心。
有僧於馬祖道一禪師面前,畫上一長、下叁短,問:「不得說一長叁短,請和尚回答。」禪師乃於地上,畫一長,並說:「您不可道長短,這就是對您的答覆。」人常在概念上分長短,何長何短?《楚辭》裏言:「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說此長,彼更長;道此短,彼更短。長短是一不是二,人各有所長,物各有所用;佛性是一不是二,聖凡雖有迷悟之分,其性無二亦無別。
藥山禪師門下有兩個弟子,一個叫雲巖,一個叫道吾。有一天,大家於郊外參禪,看到山上有兩棵樹,一棵長得很綠意盎然,另一棵卻是槁木死灰,於是藥山禪師觀機逗教,想試探兩位弟子,先問道吾說:「榮的好呢?還是枯的好?」道吾說:「榮的好。」再問雲巖,他卻回說:「枯的好。」此時正好來了一位沙彌,藥山就問他:「樹是榮的好呢?還是枯的好?」沙彌說:「榮的任它榮,枯的任它枯。」榮不一定是順,枯不一定是逆,落葉是爲了長新葉,那您說順逆如何界定呢?
坐禪時不要有「起」、「坐」之分,如有分別,又怎能行住坐臥,動靜語默,都是一直心呢?坐禪時勿有「順」、「逆」之別,若有分別,又怎能心平氣和,常清常淨呢?修行時不存「有」、「無」之差,如有分別,又怎能時時善護其心,念念般若觀照呢?
因此,順逆二境,皆是妄心分別作用,其境也是無常生滅,不會常在。所以二境本是一境,一境亦不存在,此時佛性現前,一切無礙。
違順相爭,是爲心病。不識玄旨,徒勞念靜。
若不明此義,則「違順相爭,是爲心病。」內心互相矛盾、爭鬥、衝突、抗拒……,因此生起無盡的煩惱與痛苦,這便是眾生的心病。
違順相爭,就是內心的掙紮。你在掙紮什麼?到底要學佛,還是不學?決定之後,到底要選淨土,還是禪宗?決定之後,到底要選《金剛經》,還是《六祖壇經》?決定之後,到底要讀經,還是解經?決定之後,到底自己懂,還是不懂?決定之後,到底會不會開悟、成佛?此不是學菩提,而是學煩惱,是一種無明的心病,越學越苦。
前面說「莫存順逆」,所以您就誤解,二擇一法,選擇靜坐修行,其他都不管,這是「不識玄旨,徒勞念靜。」又偏一邊,而非大師之本意。
「不識玄旨」這句話,就是不識本心。五祖爲六祖開示:「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而《頓悟入道要門論》說得更清楚「問:從何而修?答:從根本修。雲何從根本修?答:心爲根本。雲何知心爲根本?答:《楞伽經》雲:『心生即種種法生,心滅即種種法滅。』《維摩經》雲:『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即佛土淨。』《遺教經》雲:『但製心一處,無事不辦。』經雲:『聖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智人調心不調身,愚人調身不調心。』《佛名經》雲:『罪從心生,還從心滅。』故知善惡一切,皆由自心,所以心爲根本也。若求解脫者,先須識根本;若不達此理,虛費功勞,於外相求,無有是處。」
「徒勞念靜」,便是枉費功夫。六祖說:「住心觀淨,是病非禪;常坐拘身,於理何益。」又說:「道由心悟,豈在坐也。」修行修心,離此則差;因心執迷,由心而悟。
唐朝有一沙門,名道一,整日坐禪。有一天,懷讓禪師便問他:「大德坐禪是爲了什麼?」道一答:「想成佛。」禪師不發一言,拿起塊磚,在道一面前的石板上磨。道一覺得奇怪說:「磨磚作什麼?」禪師回說:「磨磚成鏡!」道一答:「磨磚怎能成鏡?」禪師反問:「磨磚既不能成鏡,坐禪豈可成佛?」道一若有所思的問:「那要如何修才正確呢?」禪師答:「如果有人駕馭牛車,車子不前進,您是打車呢?還是打牛?」道一無言以對。禪師接著說:「您是爲學坐禪,還是想學作佛?若學坐禪,禪非坐臥;若想成佛,佛非定相。應無住一切法,不應有所取捨才是。」道一聞後,恍然大悟。禪無形象,佛無障礙,修行不離生活,離開生活即不懂修行。
那又如何識自本心呢?
慧海禪師來參拜馬祖道一,祖問:「來此何事?」答「來求佛法。」祖曰:「自家寶藏不顧,拋家亂走作什麼?我這裏一物也沒有,求什麼佛法?」慧海禮拜,再問:「哪個是慧海自家寶藏?」祖曰:「當下能問我的,就是您的寶藏。一切具足,更無欠少,使用自在,何用向外尋找呢?」慧海言下,自識本心。心非身外有,而是認「識自」己「本」有之「心」。
《信心銘-禅解 第一章 莫起分別》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