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寶雲經(Cloud of Jewels)》對“止”的本質或特性詳盡的描述。《寶雲經》說:如果心有許多念頭,行者就無法專注于禅修的對象上,由于被念頭分散了注意力,心無法專注。如果心能不受念頭幹擾而專一不二地安住,行者就契入了“止”的境界。《寶雲經》又說:“觀”具有了悟的明性,清晰、分明地看見了一切事物;視相對的爲相對的,視究竟的爲究竟的,所以,行者如是地見到事物的真實本性,這就是“觀”。“阿毗達磨”(論藏)大師世親(Vasubandhu,又譯爲“天親”,或音譯爲“婆薮槃豆”)撰寫了《寶雲經》之注疏。世親說:在真正的“止”中,心安住于心。心變得如此放松,以致于能自然地、不爲念頭所分散地安住于心的自身之中。“分散”或“渙散”的藏文是“淹哇(yengwa)”,“被沖走”,含有不由自主地被湍急的河流帶走的意味。同樣的,心無法安定,無奈地被念頭帶走。如果心定住于心,只是在所在之處,心就會變得穩定、平和及放松。《寶雲經》說:““止”是專一的心。”世親的注疏解釋道:“觀”是“辨識現象”,意思是:一切事物都顯現得非常清楚,有別于彼此。這就是“觀”的本質。契入“止”和“觀”之後,行者才能契入心安住入心並明辨的一切現象的真正禅定之中;若沒有“止”和“觀”的基礎,行者無法契入真正的叁摩地或禅定境界。
蔣貢康楚所引用的第叁本典籍出自學者僧人蓮花戒(Kamalasila,亦作蓮華戒,音譯“卡瑪拉希拉”)。他的上師是寂護(Santaraksita),西藏人稱之爲“堪布菩薩(Khenpo Bodhisattva)”或“菩薩住持(Bodhisattva Abbot)”。第八世紀時,寂護前往西藏教授禅修的次第。經由天眼通,他得知自己將不久于人世,所以,他說:“我已經給予了這些法教。在未來,可能會出現一些問題並産生差錯。倘若這種情形發生了,邀請我的弟子蓮花戒從印度來此,他將能夠清楚地解釋禅修法要,並産除任何可能産生的闡釋錯誤。”這是他的最後遺言,接著,他就圓寂了。
後來,有一位名爲大乘和尚(Hashang Mahayana,即摩诃衍)的漢僧從中國來至西藏。他說:“你們從寂護那兒得到這些法教,但是,這些法教屬于漸進之道。這不是甚深的法門,修持起來非常困難,並且需要很長的時間。我的法教是立即的法門,比漸進法門容易及迅速。不論心中升起的是好的念頭或壞的念頭,這都沒有什麼差別。如果天空有一朵白雲,它遮蔽了陽光;如果天空有一朵黑雲,它也遮蔽了陽光。如果一個人被一只白狗咬到了,他的身上將會有齒痕;如果他被一只黑狗咬到了,也同樣會有齒痕,如果一個好的念頭升起了,那並不好;如果一個壞的念頭升起了,那並不壞——行者必須安住在一種完全無念的狀態之中。”這就是他所給予的法教。西藏人變得很困惑,不知道哪一種禅修方法才是正確的。于是,他們想起寂護所交待的話,便邀請蓮花戒自印度來澄清這些誤解。
事實上,除了沒有包括慈悲心的開展及藉由行善而累積功德之外,大乘和尚摩诃衍的法教並沒有錯。在他的系統中,行者只是停止一切念頭而禅修。當蓮花戒抵達西藏時,他想知道大乘和尚是否有才智,如果他並沒有才智,那麼,和他辯論就沒有什麼意義了。西藏的桑耶林(Samye Ling)附近有一條大河叫藏波河(Tsangpo River),實際上是雅魯藏布江(Brahmaputra River)的上遊。這條河非常的寬,兩岸分別站著蓮花戒及大乘和尚。爲了判斷大乘和尚的才智,蓮花戒拿起他的手杖在頭頂上旋轉了叁次,這象徵的問題是:“輪回的叁界從何而來?”才智甚高的大乘和尚將被外衣長袖所覆蓋的雙手舉起,這表示:“它們來自執著于覺知者及覺知對象之二元對立觀的無明。”當蓮花戒看到答案時,他決定在桑耶林舉行辯論。西藏國王列席主持這場辯論,並攜帶花環到場。他說大班智達(mahapandita)寂護以前來過並給予法教:後來,大乘和尚來了,並給予了異于寂護所教授的法教。藏王接著說道:“我只是一位凡夫俗子,無法判斷誰是正確的,所以,我們將擁有一場你們相互提出問題的辯論。如果有一方在這場辯論中落敗了,請將這些花環送給勝利者;然後,他應該優雅地接受落敗的事實,並安靜地、心平氣和的離去。”于是,他們展開一場互相問問題形式的辯論。最後,大乘和尚落敗並將花環獻給蓮花戒。之後,蓮花戒將之記載于《禅定修習次第(Stages of Meditation)》(或譯爲《修習次第》)中的法教。在《知識寶藏》中,關于“止”和“觀”的解說,遵循蓮花戒的法教(注5)。
《禅定修習次第》的第二冊解釋“止”的禅修本質。在“止”的修持中,心不斷地專注于內,因此變得非常平和,一切外在的幹擾或分心之事全部都平息了。“止”的障礙包括形象、聲音及味道等外在的紛擾。當心不斷地往內轉並自然地安住于那種狀態之中時,“止”的境界就開展了。蓮花戒說有兩種特質會自“止”升起:第一種特質是被“止”所吸引,因爲行者覺得它很重要,並由于一種喜悅的狀態而自然地去修持它;第二種特質是心“完全被馴服、調柔了”,意味著行者已經不須與念頭或分心之事抗爭了,行者能夠自在地將心住于他所意欲的對象上。所以,這是“止”的禅修的兩種特質。
總而言之,當行者達到“止”的境界時,他並非處于一種昏鈍或昏沈的狀態中。當“止”的境界開展時,行者淨除了使其無法審察或分析事物的幹擾念頭;去除念頭的幹擾使行者能夠非常清楚、分明地覺受事物,這就是“觀”。這就是蓮花戒如何描述“止”和“觀”的本質。
“止”與“觀”之語源
梵文的“奢摩他”(止)在藏文裏被翻譯爲“息內(shi-ne)”。這是很精確的翻譯,因爲這個梵文字的前兩個音節“奢摩”的意思是“平和”,相對于藏文中的“息瓦”(shiwa)——縮寫爲“息內”中的第一個音節“息”。這種平和表示心不渙散,因爲當心被瞋怒、哀傷、懊悔或渴望所盤踞時,它就變渙散了。但是,住于“止”的心非常放松及自在,沒有任何困難或艱辛之感。“止”的梵文的第叁個音節“他”,意爲“住”、“久留”或“穩定”。在藏文裏,“住”是“內巴”(nepa)。就語源而論,“止”表示心不涉及費力、勉強的活動或困難,自然地停留在一種平和的狀態之中。在藏文裏,這就是“息內”的“內”。叁摩地或禅定狀態有許多種,但是,“止”是一切禅定狀態的基礎;心專一地安住在某個對象上,並保持對它的全然專注。
梵文字“毗缽舍那”(觀)是由兩個部分組成的。第一個部分“毗”是“毗歇薩”(Visesa)的縮寫,意爲“特殊的”、“卓越的”或“顯著的”;第二個部分“缽舍那”的意思是“看見”或“觀看”。所以,“毗缽舍那”的意思是“以一種非常直接、特別清楚的方式觀看事物”。“觀”就是以智慧之眼來看事物。“觀”的藏文譯是“拉(格)恸”(hlagtong),其中,“拉(格)”的意思是“特殊的”、“恸”的意思是“看”。
“止”與“觀”雙修之必要性
行者或許會認爲單獨修“止”,或只修“觀”而完全不修“止”是可能的。事實上,不論行者修的是佛教的哪一乘或派別,一定要同時修持“止”和“觀”。西藏人過去用來照明的酥油燈是一個很好的說明例證。酥油燈的光非常清楚、明亮,要放出亮光,一盞燈必須具有穩定、不被風吹的特質;如果燈的火焰不光亮或不穩定,我們就看不到黑暗中的事物。同樣的,要看見現象的真實本性,行者必須有清晰的了解,並能將心持久地專注于對象上;如果其中任何一項缺失了,事物的本性就無法被覺受到,行者必須同時具有“止”(不動蕩的光)及“觀”(明亮的火焰)。若兩者兼具,行者就擁有專注于任何事物的全然自由,能淨除一切煩惱染汙,並開展所需的智慧;倘若行者只修持“止”而不修持“觀”,行者將無法了解現象的真實本性,僅只能將心安住在某種事物上。這就如同渡假,在渡假的時候,我們感覺到平和,但是無法從中得到任何持久的結果。如果你只修“觀”而不修“止”,你將無法淨除必須加以淨除的惡業及惡習,因爲缺乏“止”的“觀”是不穩定的。所以,縱使你了解“觀”,你的心仍然會被攪動。因此,你必須同時擁有“止”和“觀”。佛陀在經典及密續法教中都如此開示。
禅修之漸進次第
下一個問題是:行者應該從“止”或“觀”,或兩者同時開始修持?答案是從“止”開始,然後再做“觀”的修持,因爲“止”是禅定的基礎,且“觀”是基于“止”。在酥油燈的例子中,“止”就像是酥油,“觀”就像是置于酥油中的燈心,如果我們沒有任何的油而試圖點燃一盞燈,我們將得不到強烈的火焰;可是,如果我們的燈裏有油,我們將得到強烈、穩定及明亮的火焰。同樣的,行者必須有紮實的“止”做爲禅修基礎,然後開展“觀”的禅修。
寂天(Santideva)是印度一位偉大的學者暨成就者(梵文“悉達(siddha)”)。由于文殊菩薩(Manjusri)的加持,他撰著了《入菩薩行(A Guide to the Bodhisattva”s Way of Life)》。在此著作中,他分別敘述了六波羅蜜多(six paramitas,即六度)。寂天說:行者必須具有以紮實的“止”之禅修——行者已全然熟悉及習慣于極爲平和的“止”境——爲基礎的“觀”。如果我們的“觀”具有這種甚深之“止”境,我們將能克服煩惱障。因此,我們必須先由“止”的禅修開始。在討論禅修波羅蜜的那一章中,寂天說道:“觀”的精要本質是毫不渙散、極爲清晰的觀見一切現象。這種辨識的智慧——妙觀察智(梵文 pratyaveksanaprajna)——視相對現象爲相對的。
所以,具有妙觀察智之後,我們能夠見到心的真如本性。但是,我們必須先馴服我們的心,才能做到這一點。馴服的心表示:若我們想遣送它到某個地方,它就會去那兒;若我們想要它留在某一個特定的地點,它就會留在那兒。可是,我們從經驗中得知,通常我們的心表現得仿佛它不屬于我們,老是擅自徘徊到他處。所以,我們必須能完全控製自心,才能具有“觀”的體悟而見到事物的本性。
注:
1、藏文是拼音文字,即藏文字是聲音的記錄。本書中,藏文字以實際發音方式拼寫,所引用之藏文發音及意譯列于書後。
2、“禅修”之藏文音譯是“(絲)貢木(sgom,梵文bhavana)”,發音是“貢(木)(gom)”,“貢(木)”前面的“絲”不發音。“使習慣于”之藏文的拼音是“貢(木)(絲)(goms)”,發音爲“控(木)(khon)”,“貢(木)”後面的“絲”亦不發音。
3、譯按:《解深密經》是印度瑜伽行派及中國法相宗的根本經典之一。其中,“解深密”是梵文“珊地尼摩洽那(Samdhinirmcchana)”的義譯。本經廣涵大乘境、行、果之深妙奧義,相傳梵文廣本長達十萬偈,但現今流傳之譯本多爲略本,取名不同,著重點也有差異。《大正藏》第十六冊收有北魏菩提流支(Bodhirutchi,或譯爲覺希)所譯之《深密解脫經》、唐朝玄奘所譯之《解深密經》、南朝陳代真谛所譯之《佛說解節經》及劉宋求那跋陀羅(Gunabhadra,或譯爲往光)所譯之《相續解脫地婆羅密了義經》和《相續解脫如來所作隨順處了義經》爲異譯本。其中,《深密解脫經》含有〈彌勒菩薩問品〉。
4、這個字的藏文音譯是zhi gnas,在英文中的常見拼法是shi-ne。
5、有些學者相信大乘和尚的教法和禅宗有關。我不認爲如此。在藏文典籍中沒有關于大乘和尚之教法的記載。一些西藏學者認爲這是傳播至中國扣國傳承,可是,我相信這是大乘和尚的特殊教法。“大乘和尚”是一個人的名字,“和尚”則是佛教僧衆的通稱。在西藏,關于十六羅漢的故事提到,他們在一起做了許多神奇的事,而他們的護持功德主是和尚。此外,有些學者則將和尚描述爲阿賴耶識或根本識的一種象征。六識如同六位頑皮的小孩,時時刻刻在四處亂跑。想像有一位老人坐在六位蹦蹦跳跳、一刻也安靜不下來的小孩之中,這群小孩在他身上爬來爬去的,但是他只是帶著微笑、平靜地坐在那兒。這是根本識不受六識幹擾的象征。就此而言,“和尚”是一種象征。
在西藏曆史中還有另外一位和尚。這位和尚的畫像特征是攜帶一個大布袋。他是彌勒菩薩的化身暨佛法上師,將佛法傳播到中國。這位彌勒和尚看起來像和十六羅漢在一起的和尚。然而,他和前往西藏教導禅修的漢僧大乘和尚(摩诃衍)完全不同。
《止觀禅修·止觀禅修之簡介》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