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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峰明本禅師傳 第九章 放舟京口又還山▪P2

  ..續本文上一頁僧問玄沙(師備)禅師:“學人剛入叢林,請師指個入處。”玄沙禅師說:“還聽到這溪水聲麼

  ”那僧說:“聽到了。”玄沙禅師說:“就從這裏入!”那僧當下領悟。此不是痛快的領略又是什麼?如果狂心不能自歇,縱是我佛如來具百千萬億種莫測的神變,以至旋乾轉坤,碎山竭海,都不能使衆生的狂心有須臾的休歇。此事如果不是當人自肯休,自肯歇,自肯超越,自肯照了,雖有那佛性,卻是曆經萬劫也不得歸家穩坐。”說到這裏,明本禅師閉目不語。

   普福等法師聽聞,悲泣伏地,說:“弟子等研習經論多年,從未如此用心。現在聽了和尚開示,如睹青天,日後一定照和尚所說用功,方不負今日因緣。”從此,這雲南叁比丘朝夕參請,俱有悟入,把明本看作如活佛一般。

   卻說明本回到雁蕩幻住庵的消息,早由陸學究帶到杭州,趙孟頫與馮子振得聞,立即相約而來。見面之後,馮子振說:“弟子已將和尚那梅花詩一一恭書在此,和尚若能認可,弟子便可勒石刻碑。”說罷,便把所書的詩冊呈上。

   明本打開一看,說:“海粟居士豪俠,曆來好用行草,今日怎麼用楷書來抄寫

  ”子振說:“子振生性疏野,血脈散亂,聽了和尚的開示,已覺悟其非。爲和尚操筆,自當凝心濾志,恭敬寫出,所以用楷書,不敢用行草。”說罷,望了趙孟頫一眼,卻笑出聲來。

   趙孟頫對明本說:“海粟兄自聆教以後,心悅誠服,禮佛更勤。他是福祿中人,生性天真直率,哪像孟頫心志委屈,我真羨慕他哩。”明本說:“這六十首梅花詩暫且不要勒石,待幻住他日圓滿百首之後再煩手筆不遲。”于是彼此說些閑話。

   趙孟頫想起一事,對明本說:“脫歡丞相對和尚極是禮敬,說要在杭州辦萬僧齋,一定要和尚前來主席。”明本說:”這脫歡丞相在我江浙,倒知禮敬賢能,寬徭減稅,民始得安。若說江北諸省,情形便不敢恭維了。沖他這分功德,幻住倒是允他,不過應在明年,今年幻住當回天目山一住,好爲先師掃塔。”

   趙孟頫說:“和尚離開天目山,如今已八個春秋,自然應當回去爲高峰和尚掃塔。不過如果回到天目,鴻沙又要懇留和尚,那時又該怎麼辦

  ”陸學究說:“這倒不會,上次鴻沙已與布衲和尚和好,並立誓不問大覺寺寺務。如今了義和尚權攝大覺已快一年,東西二天目山倒也平靜得很。”

   明本倒是不放心趙孟頫,問道:“松雪公近候如何

  ”趙孟頫正想討教,見明本反先問他,心中感動,說:“孟頫幼習儒業,中好佛道,只是如今還不能明白聖人之學與佛法能否會通。曆朝大儒崇敬佛法者多,但程朱爲什麼斥佛法爲異端

  ”

  明本說:“松雪公此問,也是儒佛兩家未解的公案,幻住將竭其所能,爲松雪公說個一二。他日定當手書奉上,以不負今日之問。”

  說到這裏,馮子振說:“對于二程朱熹道學諸公,子振雖然禮敬,卻不敢恭維。我平生最重二人,一爲東坡翁,一爲稼軒翁,一者胸能包容,飄逸不群;一者勃郁英發,仗劍橫秋。大丈夫在世,雖不敢如和尚那樣爲人天之師,也當如此二翁,快吐胸中之氣。”明本笑著說:”海粟兄倒是快人快語,松雪公有友如此,又有何憂。不過須知爲道日損,我有一偈,今贈與海栗。”說畢,便與子振:

  

  功夫未到方圓處,幾度憑欄特地愁。

  今日是叁明日四,雪霜容易上人頭。

  

   子振稱謝禮拜,趙孟頫見天色不早,還要趕回杭州,于是與明本禅師拜別。到庵中,明本心想:“這松雪公乃前朝貴胄,今日屈身外族,雖生性淡和,卻有暗傷之緒。若不爲他化解,郁郁成疾,豈不唐少李杜,宋少蘇黃了麼。且他幼習孔孟,慣于程朱之說,還是效法黃龍和尚對濂溪(周敦頤),靈源和尚對伊川(程頤)吧。”于是提起筆來,寫了一篇《防情復性》書,以答趙孟頫。書中以南宋初年大慧宗杲禅師答張九成性命《中庸》之問爲題綱,配合佛教禅宗相應的見地,詳爲闡說。

  趙孟頫收書閱後,感慨地說:“我雖自幼喜好《中庸》,卻從來沒有這樣深思過,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宏論。中峰和尚真是菩薩應世。”

   眼看坐夏已畢,西風漸起,臨近中秋,布衲祖雍終于翩翩而至。明本高興地問道:“師兄此去一年,此時如何

  ”祖雍說:“謝師兄成全,得往五臺朝聖。不過北方山水,哪有天目山秀麗。五臺雖好,如今卻是番僧居多,加之蒙古色目皆小視我漢人,一般人很難忍受。不過,我在那倒是心平氣和,頤養不少。”

   明本聞後,也爲他感到歡喜,說:“佛法平等,衆生平等,原無高下。漢人呼他們爲鞑子,他們視漢人爲南蠻,相視如同吳越。你我出家之人,豈能有這等心胸

  當用菩薩大慈大悲之心化解。師兄能屈尊忍辱,僅此一條,也就是親見文殊菩薩了。”

   絕際、靈叟、明叟禅師及陸學究見祖雍歸來,都很歡喜,說:“祖雍禅師遠道辛苦,且歇上幾日,再回天目山不遲。”那祖雍卻瞪著眼睛說:“我並未說要回天目山,你們要趕我走麼

  ”絕際等人自知失言,忙說:“我等哪裏敢趕雍師兄走,這庵是你師兄作主,你們是同胞手足,哪有我們說話的分。”明本笑著說:“無妨,我這師兄卻從不撒野,今就在我庵內一宿,明早我陪師兄回天目。”

   祖雍見明本禅師願與他同回天目,心中大喜,說:”你若不回去,獅子院與大覺院兩處反不如幻住庵風光,小心師父不饒你。”此話雖出自無心,但明本禅師心裏卻暗地一驚,想道:“若天目山道場不能宏大,將來我有何面去見師父!”于是一宿之後,便帶著惟則,與祖雍向天目山而去。

  回到大覺禅寺,卻見氣象一新。了義等僧見明本與祖雍歸來,都大感歡喜,說“二位師兄恰好歸來,甚好甚好,這昭明太子殿剛好修複完畢,正等二位師兄回來開光哩。”

   原來,這大覺寺之址,是梁昭明太子分疏《金剛經》之處,曆代都在此建有太子殿。了義權攝大覺寺務,見太子殿頹朽,遂去信與瞿鴻沙商議重建。瞿鴻沙說:“老夫已明言不幹預寺務,禅師自己辦理好了,如果需用銀兩,可派人來取。”于是先送白銀百兩,讓來人帶回大覺。大覺寺原有積蓄,加上這百兩銀子,只一年,便把太子殿建得金碧輝煌。

   明本說:“梁武帝父子實大有功于我佛教。昭明太子仁厚靈秀,又首弘《金剛經》,這段功德足享千秋。何況由他所編的《昭明太子文選》,把漢魏晉宋諸多賢達的文章收錄在裏面,後人方得睹其風采。可惜天不假壽,英年而逝。雖然這樣,能有廟享祀如昭明太子者又有幾人

  ”衆人聽了這話,無不贊同。次日太子殿開光,明本爲之手書四軸,贊曰:

  院立昭明額,令人憶有梁。與其行過越,何似守平常。

  心華開佛屋,道韻啓禅房。不上東天目,難教物我忘。

  昭即明之體,明時不昧昭。理于言外得,悟向坐中消。

  遠憶麻充腹,翻思石墜腰。流光毋把玩,生死不相饒。

  西峰高崒嵂,東殿更巍峨。乳鹿趴岩穴,花禽啄薜蘿。

  繞欄霜竹老,緣砌雨苔多。未肯忘心境,區區擬若何

  

  道心昭且明,安用苦論評。枯坐無閑日,凍居絕異情。

  雲粘斷石疏,樹倚危屏晴。到東天目頂,前塵分外清。

   祖雍、了義見明本不僅歸來,而且還爲大覺寺寫軸增輝,心中更是歡喜。那山上的僧衆也久盼明本歸來,因此個個上前請安問法,明本說:“布衲師兄既已歸來,丈室有主,我卻不須唠叨了。現在我與了義師兄回西天目爲師父掃塔,日後如果有事,布衲師兄盡管吩咐便是。”

  祖雍見明本歸來,心中快然,說:“與師父掃塔乃是大事,師兄盡管前去,不要爲這裏操心。如果有難以決斷之事,我再向師兄請教不遲。”明本見祖雍儀態一新,心中寬慰,當下告別,帶著惟則禅師,與了義一起回到西天目山。

   回到獅子禅院,明初早已帶著全寺僧衆在叁門外迎候,見明本歸來,明初笑著說:“當年藥山老和尚說:“雲在青天水在瓶。”師兄遨遊青天多年,如今也該回到瓶裏來歇歇了。”明本說:”功夫無一日可廢,念頭無一日可懈。師父當年之訓,如今猶在耳邊,我哪裏敢逍遙。雖是這樣,還是師兄操持祖庭辛苦。”

  明初說:“你我師兄不必客氣,你是大鵬,自當有九萬裏之舉;我乃燕雀,宜于這蓬蒿之間。”明本說:“你說不必客氣,怎麼卻是如此的客氣。”

   既已歸來,明本顧不得歇息,備好香燭,帶著惟則便上了獅子岩。在高峰和尚塔前,明本默默祝禱:“師父,弟子明本今天回來看您老人家了。您的徒孫惟則,也來看您老人家了。”惟則久聞高峰和尚與死關之名,響往已久,剛上了獅子岩,早已點燃香燭,在塔前禮拜起來。

  祝禱之後,明本與惟則用掃習帚將塔上的浮塵掃去,便在塔邊坐了下來。明初說:“師兄,回院去吧,這岩上風大,且中秋已過,不要著涼了。”明本說:“我已離開師父八年,雖念念不忘,但今天須伴師父一夜。”明初知他心情,也不強他,就任他二人坐在塔邊,下去帶了兩件袍子讓他倆披上。

   哪知明本在塔邊守了一夜,第二日卻不見下去,明初只好上來,說:“師兄已辛勞一夜,怎麼還不回院歇息。你我都是四十的人了,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哩。”明本說:“我這次回來不容易,怎麼能離開師父。我就在上面築一便庵,今冬就與惟則住在這裏吧。”

   明初不敢拂他,只好下去,叫了幾個僧人,帶上建庵的工具,爲明本在塔前建了一座小庵,明本與惟則便在庵裏住下。獅子院僧衆見明本歸來,紛紛上獅子岩問法,想效高峰和尚當年故事。明本說:“先師在此,明本何須多言。直翁早已將師父語錄印出,你們都有,何不自己去好好參究。”僧衆見明本如此說,都紛紛退下,不敢再來擾他。

   幾天之後,直翁也回到獅子院,見明本已經歸來,便上獅子岩與明本禅師見面。明本見直翁雖然仙健,畢竟是快八十的人了,龍鍾之態已是難掩。

  相見後,兩人相互問候,在天目山,明本與直翁交誼最厚。直翁說:“禅師回來,估計尚不得長住,明年有何打算

  ”

  明本說:“不瞞直翁,明年須得到錢塘一趟。那脫歡丞相想辦萬僧齋,定要請我主持。我想脫歡丞相善根深厚,坐鎮江浙,百姓不敢說豐裕,卻比北方少了不少磨難。我當玉成此事,也好爲他省作個榜樣。”

   直翁說:“你此行當還有大收益。”明本說:“因緣的事很難說。不過明年還得應松雪公之邀,到他府上一訪。聽說松雪公的夫人也非常賢明,且詩書字畫才藝與其夫正堪匹配,公子也是好手。加之趙府藏書極豐,爲江南第一,若得主人之允,也該去觀瞻觀瞻。”

   直翁說:“這倒是一樁美事,不過老夫此來,尚有一事求你。”

  明本禅師見直翁面色莊重,說:“直翁何出此語,有什麼要明本辦的,盡管吩咐就是,這“請”字明本可擔當不起。”直翁說:“老夫想在你這庵側建一山舟,當老夫故化之後,即當盛入舟內,好在這裏陪伴老和尚。”

   明本聽他說得稀奇,不由感慨說:“師父這死關乃天下之奇事。在下幻住于江湖之上,以舟爲居,尚算不得什麼。直翁想造山舟于這天目山獅子岩上,可真的是天下第一奇聞了。”直翁說:“我這算什麼奇,這山中還有一秘密之事,我今說給你聽。高峰和尚平生唯有一友,平生不報姓名,不見形骸,也住在這西天目中。”

   明本禅師聽後心中詫異,說:“這西天目中還有高隱,我爲何不知

  ”直翁說:“豈止你不知,我也只見過一面,還是老和尚剛到之時,是那人將死關送與老和尚的。他自稱活埋庵主,老和尚稱他爲和庵主。以後他就在西天目絕頂之上安居,除老和尚外,無人知他落腳之處。”

   明本說:“直翁說的和庵主,我倒記起來了,師父當年曾爲我吟過他的詩,“竹笕二叁升野水,松窗五七片閑雲。道人活計只如此,留與人間作見聞。”師父常誇他的胸懷志趣,當年我也極其感慕,不知和庵主竟在這天目山之中,枉自我在這山中十年,竟毫無知覺。”

   明本又想了想,說:“直翁爲師父寫的行狀,不是有“甲戌(公元一二七四年)遷武康雙髻峰,蓋和庵主攀緣,又上一稜層之意也”。我怎麼忘了。”說到這裏,想起這兩位遁世高人,不覺長歎說:“師父與和庵主的風範,明本是萬不能及的。”惟則在側聽了,心中也是仰慕不已。

   直翁和明本又談了一陣,方回到獅子院去構思那“山舟”之事。明本與惟則就守在塔邊,雖是思緒如潮,卻又定如死水。

  這年冬天,明本與惟則二人便守在這裏,只有明初與了義二人常來問候。第二年剛到,入山禮佛的人便越發的多了起來,到了正月十五那天。竟有千余人上獅子岩,在高峰和尚塔前上香。明本給明初留下一書,便帶著惟則悄然離去。到了下午,明初與了義上獅子岩,想在這裏與明本同聚元宵,哪知明本已經走了。明初在庵內見有一書,遂拆開來看,只見裏面有一首詩,題爲《冬倚師岩》:

  師子岩前路,崩騰壓半山。老禅和雪立,孤衲帶雲還。

  冰磴懸千仞,霜鍾撼兩間。擁爐思佛日,曾與死爲關。

  

《中峰明本禅師傳 第九章 放舟京口又還山》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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