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煩惱了!如果這樣的話就完了。不起煩惱的人,沒有。菩薩未成佛時,以菩提爲煩惱;菩薩成佛時,以煩惱爲菩提。菩薩一樣有煩惱。所以起心動念的時候,我們千萬別光看到“這個”,一定要在看“這個”時候,把“那個”也要看到。學理的時候要看到行,行的時候要看到理,這樣才是“正中妙挾。”
那“敲唱雙舉”呢?什麼叫敲?棒喝是敲,畫龍點睛是敲,一劑猛藥下去是敲。唱是什麼呢?唱是指平常的講經說法,講道理,循循善誘。提倡八正道,提倡修行,提倡念佛都是唱。唱是普及性的,是日常性的,是日用性的。敲,是特殊的手段。正如《道德經》所說:“以正治國,以奇用兵”。敲,可以喻爲“以奇用兵”;而唱,可以喻爲“以正治國”。我們看祖師大徹大悟的公案裏,好多都是出其不意而來的。“棒喝”——當你有准備了,“棒喝”就沒作用了。它往往都是措不及防,迅雷不及掩耳的那一下。雲門祖師所用的“截斷衆流”的方法,只有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情況下,才能截斷你的分別思維,使你進入言語道斷的狀態。這就是敲。但是只敲不唱,沒有平時的功行,沒有平常的積累,敲能起作用嗎?在社會上隨便遇到一個人,哪怕他是大學裏的知識分子,一見面你就“喝”他一句、“棒”他一下,那人家肯定會說:這人精神病!所以“棒喝”一定是要面對那些真參禅用功上路的人。
4、回互之中的深妙作用
“通宗通途,挾帶挾路”,大家都知道,這裏的“宗”是特指禅宗,天臺、華嚴、唯識、中觀一般都稱爲教。我們的學修的根本目的,最根本、最終的道理即是宗。“通途”這裏的“途”,是指次第、方法。比如我們要到靈山去,出發之前肯定要買一張導遊圖或是找一個導遊,如果沒有這張地圖或是沒有人帶路,我們就會迷路。而我們想到西方極樂世界,去見老佛爺,也需要有張地圖,要看清路線,有人帶路。
叁法印、四聖谛、八正道、叁十七道品等等這一系列的東西,都是指引我們達到最終目的地的指路標。漢傳佛教的天臺止觀、華嚴法界觀,禅宗的各種教法等等,都是方法。我們不能只講目的不講手段、方法。一個學生沒有好的學習方法很難成才。孔夫子提倡“因材施教”的教育方法,面對不同的學生要因人而異,采取恰當的方法,循循善誘,如此才能培養出優秀的學生。學修佛法亦是如此,要明確目的,亦要有正確的、恰當的方法。
我們平常起心動念的時候,參禅用功的時候,一定要注意“挾帶挾路”。大家都知道進入考場,挾帶是違反紀律的。現代人“挾帶”的技術很高明啊,考試答案可以通過手機短信發過來,也發現過傳紙條、抄答案作弊的。有一年,某地發現幾十個學生同時有挾帶作弊的現象,全部取消他們的考試資格嗎?不行,那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這也叫“挾帶挾路”,大開方便法門。當然,學修佛法的“挾帶挾路”,就不是指這種讓你違反規矩的做法。既然是出家人,進入佛學院,所學所得都是自己的衣食飯碗,平常就要用功,要成爲一個優秀的僧人,優秀的法師,以後當家當住持都得從現在的用功開始。但是,自己一方面要有勇猛精進的幹勁兒,另一方面,還要有點悠哉遊哉的心態。
這裏的“挾帶挾路”就是這種不松不緊的用功方法,也是曹洞宗重要的回互,在教和學上都很管用的。當然,如果天天悠哉遊哉懶惰成性,也不行。
其實,回互這個提法還不是曹洞宗的發明,六祖在《壇經》裏面就已經有叁十六處回互了。說到底,中觀裏邊講的也是回互。只不過呢,禅宗把這個理上的東西變成行上的東西,這就叫知行合一,修和行不二,這樣才是我們自己的法身慧命。我們在修行之中應大得其樂,不要盲修瞎練,修得自己很清苦,身如枯木,心如死灰,那不是一個真正修行人的形象。
真正修行人的形象應該是人天之師。人天之師是什麼樣子,就是要有龍象之姿,給人一種生龍活虎的氣象。有的師父,修行修得如枯木死灰一樣,當然,能這樣死下一條心來修行還是不錯的,但要把生機煥發出來就更好。這就是曹洞宗裏邊的“挾帶挾路”。回互之中就有這麼一個深妙的作用。
5、完全的光明與完全的陰暗是一樣的
“錯然則吉,不可犯忤”,實際上這幾句仍是對回互的反複強調。從“重離六爻,偏正回互”到“正中妙挾,敲唱雙舉”再到“通宗通途,挾帶挾路”,其實都是在講“錯然則吉”。
“錯然則吉”,《易經》六十四卦,每一卦都有錯卦,每一卦都有綜卦。“錯綜”是《易經》裏的一個重要方法。像現在講辯證法,辯證法的核心就是對立和統一。對立與統一講矛盾,我們講對待,講不二。因爲有個二,才有不二之說嘛。如果二都沒有,你拿什麼去講不二?所以我們所看到萬法都是在“錯然”之中啊!有成功、有失敗、有道法、有魔法、有錯有綜、有生有死,一切都是在相對應的關系之中運行。我們舉心動念,也是一個能,一個所,一個能知,一個所知。如果有什麼東西是完全正確的,百分之百正確的,那也可以說它是百分之百的妖怪了。
《菜根譚》中有句話說得妙,叫做“完名美節,不應全貪”——好的名聲不要全用在自己身上,分些與人,大家歡喜嘛!還有一句“辱行汙名,不應全推”——錯誤缺點也別全扔了,分些歸己,這樣可以韬光,可以養德,這也是“錯然則吉”的體現啊。完全的光明與完全的陰暗是一樣的。一本書黑字白底分明,翻開之後我們才會看得清楚明白。說話是這樣,有惡語才有美言;走路是這樣,一只腳在前,另一只腳必然在後;時間也是這樣,有過去,有未來,一切都在“錯然”之中。
所以我們在修行時候,一定要善于觀照,正反、前後、上下、得失、利害,要善于分析這些,然後才是“錯然則吉”。你不要只站在一面,站在一面不是好事。你總是站在正確的那一面不是好事,總是站在錯誤一面也不是好事。要有差別,兩頭蹦,這樣才真正地生機無窮。吃虧長智,沒有煩惱就沒有菩提,真正是這樣,沒有煩惱的話,智慧是談不出什麼的。有些人在社會中混了幾十年,經驗豐富,飽經滄桑,慢慢融入道中,才會有更深的體悟。
以前在佛學院裏有人問,什麼是大般若?我說學曆史,看看中國曆史,讀讀世界曆史,世事變幻無常,這就是真正的般若。只看《大般若經》不能有真正的感覺,要從理論到實踐,再結合自己的人生經曆,才能感覺出很深很深的法味。
“不可犯忤”,很多的人不知道錯然要回互,老是要走到一邊,盡在一個邊上轉,這不是好事。所以洞山祖師在《寶鏡叁昧》裏反複強調“錯然”,要回互,而且要大家“不可犯忤”。那麼這個之後,我們的真如佛性是怎麼樣的呢?是什麼樣的風光呢?下邊就說“天真而妙,不屬迷悟。”
你說我們的真如是迷嗎?它不是迷,它很清醒;是悟嗎?它也並不以悟自居。前幾年在佛學院上課,我都在講這個事——迷悟與真如無關。迷和悟只是我們心裏邊對一個具體事物的感覺。
這個字我認識,那個字我不認識;這個道理我懂,那個道理我不懂。這個道理我懂,真如不會因爲你懂而增加一點了;這個道理我不懂,真如也不會因此而減少一點點。因爲懂和不懂之間有一定的因果關系,是我們能知和所知之間的因果關系,通過一定的因緣,我們可以從不懂到懂,從不會到會。這個屬知識範疇,它是緣生緣起的,是真如自身顯現的幾個波浪而已,不是真如自身。可以說它跟真如沒有什麼關系。你說沒有什麼關系吧,但這一切又都在真如的掌管之中。那真如是怎麼回事?洞山祖師就說了,它是“天真而妙”的。看見一個天真活潑的人,大家都會覺得他很可愛。爲什麼是天真?老天爺賦予我們的真性,本自具足,不假外緣。天作之真,沒有人爲的成份。
莊子《馬蹄》裏邊說:“馬,蹄可以踐霜雪,毛可以禦風寒,吃草飲水,跷足而陸,此馬之真性也。”牛鼻子上本來沒有繩,人給它打了個洞,它就被人牽著走了;馬背上本來沒有鞍,人給它安了個鞍,它就被人騎在背上了。這都是人爲的。現在社會上有很多人爲的東西。人們想吃到純天然的食品都很難了。農藥加多了,化肥用多了,對身體有害無益,還是純天然的好。人也是這樣,人性本然,都是赤條條的來去無牽挂,本來就是很天真、很純潔的。
6、明辨入微而後得體起用
“天真而妙,不屬迷悟。因緣時節,寂然昭著。細入無間,大絕方所。毫忽之差,不應律呂。”
在《寶鏡叁昧筆參》中,對這幾句是這樣表述的,原文如下:知權則當明變,明變必先入微,入微而後得體,得體則妙用生矣。般若之性,如是而已,何勞修持,何須文飾。本天之真,純性之樸,若有絲毫附會,即屬汙染而失其真矣。唯真而能妙,唯直乃能曲,否則僞也,離道遠矣。此真妙之性,不爲迷,不爲悟;不因迷而有減,不因悟而有加;不因迷而有染,不因悟而得淨。獨行獨來,即事而真,隨緣而明,遇機而顯。因緣時節,錯落而致,一一應酬,一一照了。何耶?因其直故,見了就做,做時亦不著于事理,已入理無礙事無礙矣。故寂然,故昭著。不舍一物,不著一物,寂然空寥而萬化順應。是順亦順、逆亦順,無細不入,無大不周,而入文殊普賢之境界,緣華藏世界而卷舒自在。若有毫忽之差,則宮商亂矣。此無相之圓融也,學人自當省鑒,于己如是,于人亦如是。若有絲毫未安穩在,定須善自調伏。不爾功虧一篑,是爲憾矣。古德雲:一翳在目,空花亂墜。又雲:“毫厘系念,叁途業因;瞥爾情生,萬劫羁鎖。”當張商英初悟入,兜率悅曰:“參禅只爲命根不斷,依語生解。如是之說,公已深悟,然至細微處,使人不知不覺,墮在區宇。”今人之習禅更應以此爲戒,乾乾而惕欤!且看一代大師雪峰的曆程。
雪峰初與岩頭至澧州鳌山鎮阻雪,頭每日只是打睡,師一向坐禅。一日喚曰:“師兄,師兄,且起來。”頭曰:“作什麼?”師曰:“今生不著便,共文邃個漢行腳,到處被他帶累。今日至此,又只管打睡。”頭喝曰:“噇!眠去。每日床上坐,恰似七村裏土地,他時後日魔魅人家男女去在。”師自點胸曰:“我這裏未穩在,不敢自謾。”頭曰:“我將謂你他日向孤峰頂上盤結草庵,播揚大教,猶作這個語話?”師曰:“我實未安穩在。”頭曰:“你若實如此,據你見處一一通來。是處與你證明,不是處與你劃卻。”師曰:“我初至鹽官,見上堂舉色空義,得個入處。”頭曰:“此去叁十年,切忌舉著”。曰:“又見洞山過水偈曰: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頭曰:“若麼舉,自救也未徹在。”師又曰:“後問德山:“從上宗乘中事,學人還有分也無?”德山打一棒曰:“道什麼!”我當時如桶底脫落相似。”頭喝曰:“你不聞道,從門入者不是家珍。”師曰:“他後如何即是?”頭曰:“他後欲播揚大教,一一從自己胸襟中流出,將來與我蓋天蓋地去。”師于言下大悟,便作禮起,連聲叫曰:“師兄,今日始是鳌山成道。”(《五燈會元.卷七》)
岩頭與雪峰劃卻了什麼?又證據了什麼?“一一從自己胸襟中流出,將來與我蓋天蓋地去。”此即“天真而妙”欤?此爲迷、爲悟欤?均不相涉。然其間時節因緣,卻也寂然昭著。雪峰未安穩時,不敢自肯,不敢以少得爲足,乃有鳌山成道之功。其後門人開雲門、法眼二宗,其功亦偉矣。
《雲門說寶鏡 之六 密不透風的曹洞綱宗》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