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門說寶鏡 之四 獨彰佛心之不二法門
1、禅師用什麼來接引學人
下面再看“意不在言,來機亦赴”。禅宗強調的是“不立文字,教外別傳”。我們看一篇文章,字是字,意是意,文以載道。但是要知道語言所表達的東西,只是冰山一角。
我在成都講課的時候,也經常講到語言的表達。我們說出來的話往往都是經過包裝,經過修飾的。我們貪、嗔、癡的種種念頭,你敢時時都表達出來嗎?不敢。我的那些貪、嗔、癡的念頭想要表達出來,我得給它化化裝,穿穿衣服,打扮打扮,把它美化一下才說出口,對不對?說出來的話其實已經變了,變味了。哪怕是說好話、談好事、一副好心腸、一個好的藝術創作,你都很難完美地把它表達出來。非常善于說話的人能表達個五、六分已經不錯了,如果不善于說話不善于表達的人,那就更說不清道不明了。比如我說這個蘋果非常好看,味道好極了。但“非常好看”、“味道好極了”,到底是什麼意思?你能完完全全把它表達出來嗎?生活之中,我們心裏面有很多的東西不是語言能夠清楚、明白地表達出來的,何況佛祖對真如的闡述,所以“意不在言”。
我們常說真如,真如到底是個什麼?釋迦牟尼佛睹明星而見道,他悟到了什麼呢?佛陀說法,四十九年呀,叁藏十二部說了多少啊!最後佛陀說,我所說法如恒河一粒沙,未說之法有如大千恒沙。這就是意不在言,但言又不離意。我們一定要明白理論、文字跟我們身心性命的關系,跟我們法身慧命的關系。到底意是什麼?言是什麼?肯定是先有意,然後才有語言,才有文字。大家仔細琢磨琢磨,你所運用的語言文字能夠把你心裏的那個意表達得清楚嗎?能夠表達得准確嗎?所以我們學邏輯學的、學語言學的、學心理學的都會遇到這樣頭疼的問題。涉及到社會生活,涉及到行爲活動,涉及人生煩惱,那可不是加減乘除那麼簡單呀!所以我們說“意不在言”。禅宗的禅機、禅意就更不是語言文字所能說明白的。
盡管如是,但要“來機亦赴”。對禅門老和尚而言,所說所行往往是意不在言,但是面對來參學的人,他是“來機亦赴”啊!有這樣的人來向他請教,有那樣的人來向他請教,那你說這些老和尚老祖師不要語言行嗎?他還是要慈悲接引。接引,用什麼來接引呢?盡管是“意不在言”,但“來機亦赴”,還得用語言。那麼用棒,用喝,用機鋒用轉語行不行呢?行。老和尚自然是根據來者的因緣和具體情況,隨機應對。如果初入佛門的人,要先跟他講叁皈依,對不對?之後再要求他學習叁法印、四聖谛、八正道、叁十七道品,中觀、唯識、天臺、華嚴等基本理論,這些基本功夫要打牢,再之後他不滿足于這些理論,還要行,要證。禅宗是行門,而且是證門,那就需要參話頭,到祖師門下老老實實的去學,去修,按照祖師的指示,按照老和尚的開示如法修行。
在這個地方一定要相信,用臨濟祖師的話說是一定要相信自己,相信師父,不能起疑心。至于禅宗所說的“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那是另外一回事,不是我們這時所說的“疑”。所以說“意不在言,來機亦赴”,它包含了多種層次的內容。
2、般若到底是怎麼回事
“動成窠臼,差落顧伫”。爲什麼會“動成窠臼”?“窠臼”這裏是指教條主義。而教條主義在學修佛法中是“食古不化”,是文字障、知見障、理障等等的代名詞。怎樣使自己學活,學妙呢?以前研究孔老夫子學問的人,很多學來學去學成了書呆子,就像魯迅文章中描寫的孔乙己一樣。學佛的人也有學成佛呆子的,爲什麼呢?沒開智慧。佛法是智慧的法門,我們天天講般若,全部是講智慧。這個智慧是活的不是死的。
愛因斯坦說過一句話:“與知識相比較,智慧更重要。”爲什麼呢?因爲知識是智慧産生的,智慧在一定因果範圍內産生一定的外在積澱,這就叫知識。能對應因果而産生知識的才是智慧,而智慧是無形無相的,我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般若。如果看見別人怎麼樣,我也怎麼樣,就像社會上的“追星族”,你追我也追,見到明星偶像興奮得要瘋掉一樣,人不由自主地就跟著潮流走了。所以關鍵是我命在我,我的法身慧命在自己的身上,千萬別去瞎摻合,更不要成爲教條主義。
“動成窠臼”就是要善于回歸呀!回歸自己,不要走得太遠,走得太遠的話就不能回頭了。我們經常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什麼叫回頭是岸,就是指我們的覺照性要像燈一樣,隨時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所行照一照、看一看。如果沒有這樣的覺照,不能回歸自己,那就成了教條主義,陷入窠臼,落進陷阱裏邊去了。到那個時候看見別人修行成功了,自己還沒戲,走入歧途了,那就只有“差落顧伫”,望洋興歎,徒自煩惱啊!
般若到底又是怎麼回事呢?“背觸俱非,如大火聚”,大家學習中觀的時候經常會讀到這樣的句子,比如:“般若如聚大日之火,近之則燒,故不可觸”、“太末蟲處處能泊,唯不能泊于火焰之上。衆生心亦爾,處處能緣,惟不能緣于般若之上”等等。太末蟲是指很小很小的細菌、病菌、病毒等,它什麼地方都附著,唯獨不能附著于火焰。我們的心意識,來來去去的念頭如影隨身,但它卻不能附著于般若之上。般若如大火一樣,不留也不載。同時離它遠了不行,離它近了也不行。爲什麼呢?近了,你就把般若當成了文字,而實相般若並非文字般若。你背離它,遠離它行嗎?也不行。若把真理比作太陽,人離它近了,就像生活在水星金星上一樣,會被灼熱的太陽燒死;可離它遠了,就像生活在木星火星上一樣,零下幾十乃至零下一百多度,也無法生存。
從“背觸俱非”我們可以看出中道的意義。這邊是有,那邊是空,到底是空對嗎?還是有對?實際上空不異有,有不異空;空就是有,有也是空。我們要用智慧去領悟“這個”,而不單單是在語言上、在邏輯學上去感受。語言、邏輯上的感觸那還停留在書本上,跟自己的智慧沒有關系。“背觸俱非”,怎麼是觸?我天天死背一個教條是觸嗎?我不背教條就是背嗎?
不是這樣。這裏的意思是說,我們既不能違背它也不能將就它。處在這兩難的境地之中,怎麼能讓自己轉身?如何向上一提?這就要用禅宗的方法去參了。
3、切莫冤枉老佛爺
“背觸俱非,如大火聚。但形文彩,即屬染汙。”真如永遠是真如。大家都知道《寶鏡叁昧》是曹洞宗的寶典,是洞山的師父雲岩傳給洞山的。雲岩有位師兄叫道吾和尚,還有一位同門叔伯師兄叫夾山善會。夾山善會參船子和尚的公案大家都知道,他爲什麼去參船子和尚呢?
夾山善會原本在南京京口一個廟裏當方丈,每天還給幾百號人講經。一天,有人問:“如何是法身?”他說:“法身無相。”那人又問:“如何是法眼?”他說:“法眼無瑕。”回答得對不對呢?很正確。如果佛學院的老師來打分,肯定是一百分。但他身後有個老比丘笑了,這個老比丘是誰呢?就是洞山禅師的師伯道吾和尚。夾山很謙虛,他走下講法臺,問:“師父爲什麼笑我?是不是我什麼地方講得不對?”道吾和尚說:“你講的不但沒錯,而且很正確,因爲按照經教義理來講的確是法身無相,法眼無暇。但你沒有師父啊,你沒有開眼啊。”沒有師父?沒有開眼?夾山于是又很謙虛地問:“那你可以當我的師父嗎?我拜你爲師。”道吾和尚說:“我不是你的師父。”夾山繼續問:“那誰是我的師父呢?”道吾和尚說:“華亭有一條河,河邊上有個船子和尚,他是你的師父,你去找他,他肯定跟你說”。
後面的公案大家都很熟悉,我就不往下講了。依這個公案,大家體會一下“但形文彩,即屬染汙”的意思。唐朝就有這樣的說法,“依經解義,叁世佛冤”啊!我們拿著經書,在這講經說法,實在是冤枉老佛爺了。老佛爺不是這樣說法啊!
但是,另一方面又有“離經一字,如同魔說”的說法。你依照經講,錯!你不依照經講,也錯!怎麼辦呢?那就得你自己開眼了。禅宗就是要你在這樣的麻煩之中,在夾板之中破參開眼。不然的話,就會像那些稍微有點文化的大學生、研究生、乃至博士生、教授等等一樣,特別是那些搞佛教研究的教授們,誰敢稱他們是菩薩?他們也不敢稱自己是菩薩。他們稱自己是研究佛教的知識分子,連佛教徒都不敢說。他們不是佛教徒,他們說自己是研究佛教的,研究佛法的,研究佛學的,是佛教學者。你問這些佛教學者請教佛經裏面的意思,他也許什麼都知道,但同時他又什麼都不知道。爲什麼?“但形文彩,即屬染汙”。他們用知識來說,真如能說得清楚嗎?用他們的方法來說佛性,能知道佛性是什麼味嗎?他能把一個梨子說得天花亂墜了,但誰也不明白這個梨子是什麼味。要知道梨子是什麼味嗎?你自己咬一口,不就知道了嗎?如果想知道禅宗是什麼味,那你就得用心去參。有一天,參透了,破參了,那你就知道老佛爺的話、祖師們的話還真是這麼回事,不再隔行如隔山了。
禅宗講“不立文字”,並不是說我們不要文字,而是不要執著文字,要看文字背後的東西。這背後的東西在什麼地方?在我們的心裏,心才是我們實實在在的東西。如果不把自己的心結合起來,我們經常說唯識學,六根、六塵,十八界、五位百法,如果我們把它當成佛教的術語來講,講個十年八年你也不會知道那個“五位百法”裏邊講的是什麼意思。但是如果結合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把自己的五位好好的琢磨琢磨,把自己的八識好好的琢磨琢磨,就會品味到其中的滋味。
這樣就不是在看詞典、看法相了,那是在看我們自己的法身慧命。所以“但形文彩,即屬染汙”,我們一定要在這個事情上回光返照,要善于回機,不然的話呢,障礙太多,反而不知道佛法是怎麼回事了。
4、鏡子裏的那個人是你嗎
接下來是“夜半正明,天曉不露”,這裏又給我們開了一個玩笑。昨天我們談到什麼叫做夜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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