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老走路……也要留個神呢!”
虛雲長老道:“我自當留神,你不用念我,安心休息是了,今晚盡管睡個安穩覺。”
虛雲長老掌燈緩至大悲殿後,不料一陣旋風卷熄手中的蠟燭,正暗自詫異,細辨風聲知一人已然出手撲面抓來,側頭躲過,心想:好狠毒的鷹爪功,如被抓中,眼珠兒沒了不算數,只怕臉上還要留下兩個窟窿!他左手遞出,右手抓著偷擊者的右手腕,倘一端,手必折斷,心不忍,改爲一招“順水推舟”,把偷擊者送出六、七尺遠,想,此人必是暗算觀本法師之人!當下氣沈丹田,立定不動,果然,偷擊者旋風般返身一招“黃狗射尿”飛腿踢向虛雲長老胸部……虛雲長老運氣硬生生接了這一腿,偷擊者一聲慘叫跌在地……
虛雲長老道:“年輕人,你只不過是腳崴了一下,回房多休息幾日就沒事了;出家之人,不習武爲好,習武會培養你爭強好勝之心,有了這份心,易生殺性……你走吧,等一下我就要點燈了,我想,我也不願認出你來,免得雙方都尴尬。”
偷擊者走後,虛雲長老重新點燈,掌燈回丈室,望了一會兒天,望了一會兒天上那幾顆稀疏孤寂的星,若有所思……
早上的鼓山仿佛從甜美的夢中醒來。站在鼓山看山,別有一番新意在心頭:心像剛剛洗刷過,上面還粘有一點濕,讓你生出歡喜;遠山山巅,一朵绯紅的雲彩似一俏皮的女子翩跹而來,把山當成久違的小哥;漸漸,绯紅的色彩戀戀不舍離開山巅,山巅像被一位氣吞山河的畫家塗抹成淡紅,在淡紅的深處,一輪紅日,噴礴而出……虛雲長老陶醉其中,觀本法師來到他身後,低喚道:“大和尚……”
虛雲長老在沈思,竟未察覺。
“大和尚——”觀本法師提高了聲量。
“哦,噢噢!” 虛雲長老見是觀本法師,感歎道:““一日之計在于晨”、“一日之計于晨”啊!”
觀本法師也頗受感染,凝神遙望遠方,道:“朝陽無限好,轉睛人已老!”
“美的東西注定不可永恒,因爲短暫,又才讓我們感受到了美的永恒啊。” 虛雲長老喃喃道,“比如,生命……”
觀本法師道:“佛說無常——難怪他要說無常了,據說佛是睹明月悟道,我想,那時一定是在與明月對視時,明月告訴了他什麼是“道”吧。”
虛雲長老問道:“何謂道?”
觀本法師道:“平常心是道,道是無常。”
虛雲長老道:“平常心是道,這是針對執著而言,你既知無常,對你而言,道便是“執著”。”
觀本法師道:“朝陽無限好,夕陽何曾老?”
虛雲長老看看已過六十的觀本,再望望遠方那如新生嬰兒般的紅日,重複著觀本法師的話:“朝陽無限好,夕陽何曾老?”
觀本法師收斂笑道:“大和尚……”
虛雲長老道:“你既尋我到此,有何事相告?不妨直說。”
觀本法師道:“我以爲,寺製的改革,不可急于求成,要一步一步來……”
虛雲長老問:“第一步是什麼?”
觀本法師道:“出家之人,一百個人有一百個不盡相同之目的。俗話說,“甯願帶一千兵,不願帶一個僧。寺中自是少不得有世俗者,他們爭名奪利,自會不擇手段!依我之見,寺製改革,第一步當是不許任何人在寺內私收徒衆——不私收徒衆,可減免派性之爭,派性之爭,爲禍事之首,倘大家一心修行,名有何用,利有何益?”
虛雲長老歎道:“有許多出家之人,自己尚不能“放下”,又如何去渡人?……更有甚者,不怕背負因果!我記得同治年間,鼓山監院,常住福山關帝廟,與出家人妙來最相契,那時,妙來師在鼓山充飯頭,六月,監院要回關帝廟,就把房門鑰匙交給妙來師代管,數日後,妙來師夜夢監院來告曰,“我貪汙寺廟財物,請將房中所有物什變賣代爲填還。”言訖,淒然似牛哀號而去。次日下午,大衆于寺前見監院歸來,黃袍僧鞋,與平常一般,其寮房原在佛殿東側,今見他進寺後,竟由殿西而入,久不出,大衆甚感奇怪,進去尋找,見牛欄中已生一小牛,黃色可愛,小牛看見妙來師,忽然走上前來,用嘴銜住妙來師衣角,直引向監院寮……衆人不解,當即差人到關帝廟探視,監院于是日亡矣,乃確知其牛再來償債者,有人向牛叫道,“當家師”,“當家師”似解語俯道作愧戚狀……”
觀本靜聽。
虛雲長老又道:“還有一件事,發生在光緒年間,寶華山副寺,死後,寺中母馬産出小馬,小馬即進生前所住寮房,頭一個勁兒地擦撞牆壁,衆人詫異,打開牆壁,洞內私藏有銀八兩,乃知馬是副寺後身,稱其名,則貼首以應;這馬長大後,自知勤苦,爲衆馬首領,常率衆馬赴句容南京等處各棧房馱運糧物,所經道路,自然熟習,不需人照管,大家都稱這馬叫“馬副寺”!……唉,眼下有些出家人,貪圖名、利,有名、利之心,就有自私之心,敦不知,舍家出家,家都舍了,還要名、利何益?觀本法師啊,寺製改革,我認爲只要是符合叢林製度的,都要維持、恢複——否則這算哪門子改革?”
觀本法師道:“大和尚言之有理,只是……大和尚年高,得罪了人,恐怕……”
虛雲長老道:“生、死乃在呼吸之間,人生無常,生死何懼?”
觀本法師問:“大和尚從何著手?”
虛雲長老道:“我想從叁個方面著手。第一條已經說了。第二,不准開小鍋小竈,改爲平等大鍋飯——開飯時間到,大家一齊過堂吃飯,任何人不得特殊——老衲九十多歲的人能與大家同吃,我相信少數人慢慢會習慣;第叁,把許多無用執事減掉,做執事與社會上做官不同,做執事是給自己種福田,只講奉獻,不計報酬,以前的七、八十個知客,最多留四、五個,以前有二、叁十個當家、首座,選二、叁個足矣!”
觀本喜道:“倘這叁條能執行,鼓山可成名副其實的修行道場!”
虛雲長老道:“還鼓山以本來面目,是我等義務;倘荒廢鼓山,是我等罪過!”
虛雲長老整頓鼓山,直中原先一批不守規矩僧人之痛處,他們無處發泄心中的憤懑,就以身體不適爲由不過堂吃飯,故意與虛雲長老作對,偏要開小鍋小竈。
觀本法道:“師父,這樣的人,不如請他們另謀高就吧,留下,也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虛雲長老道:“觀本師,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們在此尚且如此,離開又何嘗不是如此?阿彌陀佛,我佛慈悲,他們以爲我要大家一起在齋堂吃飯是有意刁難,其實是爲出家人好啊!——“叁餐常念農夫苦,一飯不忘佛祖恩”——大家一起坐于齋堂,念“供養咒”後再吃飯,是警醒我們時刻生感恩心,不要忘了吃的是如何來的,有了感恩心,即生慈悲心,就知道怎樣去報答別人、奉獻社會。當你覺得別人給你的多而你始終給別人少時,會生慚愧心,心中慚愧,方知忏悔、生忏悔心——一個出家人,要時時裝下“感恩心”、“慈悲心”、“慚愧心”、“忏悔心”才象話呢!算了,我們也不要去沾惹他們,俗話說,“打鐵還須自身硬”,只要我們不開小鍋小竈,與大家同吃同住,時日一長他們自會回頭!”
卻說日子一天天過去,那些吃小竈的僧人見九十多歲的虛雲長老一直吃大鍋飯,對他們一如平常……漸漸地,他們被虛雲長老的人格所感化,遂慢慢走近虛雲長老……親近虛雲長老……
這年元旦,虛雲長老被大家恭敬地請上堂,說法。虛雲長老拈香祝聖畢,喝一喝,道:“即此時節,便是去年今日的消息。前年今日也不出這個消息。後年今日也不越這個消息。乃至年年今日亦未離這個消息……
話說公元一九叁二年,年蓋九十二歲的虛雲長老不顧年高體弱,忙著傳戒講經、辦學戒堂、辦佛學院,建平楚庵、西林庵、雲臥庵等院宇。
翌年,虛雲長老九十叁歲。是年春期傳戒,忽來一老者,須發皓白,容貌清奇,直入丈室,跪在長老面前求戒,長老問姓名,老者曰:“姓楊,福州南臺橋人。”至受菩薩戒畢,給戒牒後,不見蹤迹,後有妙宗師至南臺龍王庵,見神像與受戒老人形貌相同,戒牒又在神像手中,人皆稱籠王受戒,南臺哄動,成爲奇事。
說的是寺裏少數既得利益者原本盼望虛雲長老早日離開,他們等來的卻是湧泉寺日漸紅火,眼見願望落空,他們終于坐不住了。這年入冬以來少雨,氣候幹燥,一個晚上,天寒地凍,朔風飒飒,虛雲長老正在禅堂打坐,忽聽外面有異常動靜。細聽之下,是兩個熟悉的聲音在說話。一個道:“沒事,老和尚睡了,可以下手了。”另一個道:“聽說老和尚就是睡了也能知道外面的動靜。”先前那個道:“別信,他要是有那樣的本事早成神仙了,還用得了來這裏當和尚?”
隨之外面的對話停了。虛雲上人正思忖他們要幹什麼,忽聽得外面有“畢畢剝剝”的聲音,接著就是一片沖天火光。不好了,這幫人要放火燒死我!長老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已的性命,而是房子。他披上衣,開門步出房。房外火光連天,他奔進侍者的房叫醒侍者,虛雲長老吩咐侍者去撞鍾,自己縱入延伸到方丈室外的火中滅火。
大火像一個可怕的魔鬼,熊熊的火焰似是要卷人入口的長舌,噼噼啪啪的響聲分明似掩飾不住的狂笑……虛雲長老一手提一只水桶,帶領著幾百僧人,單薄的身影在火光中飄忽……
天亮的時候,火勢已得到控製,回龍閣被大火吞噬,地上只有一堆堆焦炭。虛雲長老歎息不已!觀本法師安慰道:“大和尚,水火無情,不要往心裏去。”
虛雲長老文不對題道:“怎麼沒有把我燒掉,偏偏就燒掉了回龍閣呢?祖宗家業,毀于我手,罪過!罪過!”
觀本法師道:“大和尚法體無價,區區一個回龍閣,怎麼能和大和尚法體相提並論?”
虛雲長老反問:“虛雲有回龍閣大嗎?”
觀本道:“大和尚雖然法體遠不及回龍閣大,但大和尚心中可容無數個回龍閣!”
虛雲長老喝叱道:“屁話!”
觀本法師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虛雲長老瞪眼道:“鬼話!”
觀本法師道:“死人才說鬼話。”
虛雲長老畢竟年事已高,先前在火光中穿梭,這回一靜下來,腿肚兒顫,腰口兒酸,背脊兒…
《大和尚 虛雲長老傳奇 第十六章:重回鼓山》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