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複興曹溪
話說虛雲長老夢到六祖要召他回去,以爲大限將至,遂喚來觀本。
觀本法師道:“鐵樹開花,乃吉兆,斷無凶事,既是六祖托夢要你回南華寺,必是要你去中興祖師道場,大和尚不必多慮。”
及後,虛雲長老又連續叁次夢到六祖惠能催他去南華寺。果然未過多久,粵中來電,禮請虛雲長老入主南華寺。虛雲長老心道:“六祖惠能大師幾番托夢于我,定是六祖道場有興修之必要。”
虛雲長老接電,遂將湧泉寺交予圓瑛法師,帶著觀本即刻啓程南下。一九叁四年農曆八月初二,這日正好是六祖惠能大師的聖誕日,虛雲長老由福州湧泉寺迎至曹溪南華禅寺,夾道缁索數萬人香花迎香花請。
南華寺地處廣東韶關曲江縣曹溪的上流,群山環繞,一水潆回,山勢自庚嶺分脈,蜿蜒數百裏而融結寶林山。象嶺爲山之主峰,恰如大象駝經負寶之狀。寺南,山峰奇異,形態飄逸,稱羅漢峰。在北天王嶺前,有一石,名“拜石”,相傳六祖惠能大師在此拜佛而得名;在象山之麓,六祖日日必來此打坐,故名“坐石”;在寺南五裏,有一石,名“避難石”,當年有人追殺六祖,六祖避于此石之後,僥幸脫險。南華寺後有九龍泉,水清涼甘甜,六祖常在此清洗袈裟,蘇東坡在此題有泉銘……
說到南華寺,此處不能不提禅宗、不提六祖惠能。
禅宗,是中國佛教八大宗派之一。不立文字,觀照心地,見性成佛,爲禅宗之基本特點。
據傳,釋迦牟尼佛在靈山會上拈花示衆,一言不發,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所雲,只有迦葉尊者會心微笑。佛見了,說,“吾有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诃迦葉。”——禅如是示現。
如是示現的禅“教外別傳”、“不立文字”、“以心傳心”,到菩提達摩爲止,在印度傳了二十八代,大約在公元五世紀,達摩大師東來,成爲中國禅宗的初祖。此後,達摩傳二祖慧可,慧可傳叁祖僧璨,僧璨傳四祖道信,道信傳五祖弘忍,弘忍傳六祖惠能。
且說惠能如何成六祖?這裏說來話長。
六祖之父親籍貫範陽,後因降職流放到嶺南,淪爲新州貧民。一天卯時,六祖降生,天亮時分,兩個和尚忽至。六祖父親問和尚有何事,一和尚說,給孩子送名字而來;父親問叫何名,另一和尚道,叫“惠能。”說完即走。不久父亡,年幼的惠能自小和母親相依爲命,生計所迫,遷移南海,母子靠打柴度日。
某日,惠能上街賣柴,惠能遵囑把柴挑到柴房,收了錢正要離去時,忽聽見有人在房裏誦經,他聽了幾句,特別受用,所念經文有似曾相識之感,遂走上前去問客人。
那人道:“我念的是《金剛經》。”
“請問客官誦持的《金剛經》從哪裏來的?”
客人道:“我是做生意的,從蕲州黃梅縣東禅寺那裏來。東禅寺的方丈和尚是五祖弘忍大師,在他處參學者逾千,五祖經常給他們講經說法。那天我去湊熱鬧,弘忍大師囑衆人平素多念《金剛經》,還說,只要淨心誦讀,日後因緣具足時自能見性成佛。”
惠能道:“剛才我在門外聽客官念誦《金剛經》,心裏總有一種感覺,這感覺告訴我,“是這樣!”“是這樣!””
客人吃驚道:“你能聽得懂《金剛經》?”。
“我也不知是否聽得懂《金剛經》,只是聽客官誦讀,我全身上下都感動並有舒服快感的感覺。”
客人道:“如此你何不到弘忍大師那兒去參學?”
惠能道:“我打柴爲生,家有老母,無閑心到蕲州黃梅縣聽經,就算有閑,也沒有盤纏錢去!”
客人道:“我送你十兩銀子,你安頓好老母後再去黃梅縣。”
惠能推辭道:“無功不受綠,這麼大筆錢,我打半輩子柴也賺不回來,怎敢收你的?”
客人道:“樂善好施,是人本份,再說,幫助別人成佛作祖,也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我把錢給你,就是給自己種一份福田,我一番真心誠意,你也要拒絕嗎?”
惠能謝了客人,回家安置妥母親,即向蕲州黃梅縣進發。約叁個月,至蕲州黃梅縣東禅寺。其時,正值五祖弘忍大師講經,惠能從人群裏走上前去,不住磕頭。
五祖弘忍吃了一驚,見是一粗野漢子,喝問:“你是哪裏人?何故拜我?”
惠能道:“弟子名惠能,嶺南人,遠道而來拜倒在大師腳下,一切皆不求,只求成佛。”
五祖道:“嶺南是蠻荒之地,你是嶺南人,又一副狨獠樣子,我教你如何成佛?”
惠能道:“大師錯了!人雖有南北之分,但佛性不分南北;邊遠山民雖粗魯,與和尚不同,但佛性一樣,祈望大師慈悲,收下惠能。”
五祖見他出囗不凡,遂道:“好吧,你我自是有緣人,留下來吧。”
五祖吩咐惠能去做事。惠能道:“師父,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離自性,即是福田,惠能千裏而來求成佛,不知大師要我做什麼事……”
五祖叱道:“你這葛獠,根性太利!閉上你的臭嘴,到槽廠去。”
(《西遊記》中孫悟空拜師學藝一章即取材于此)
惠能到了槽廠,卻是安排他劈木柴和碾米。幹了八個多月,一日,五祖悄悄到後院與惠能道:“你的悟性與衆不同,爲師因怕有人嫉妒,才不與你多說,你可明白?”
惠能道:“弟子明白大師的苦心。”
某日,五祖忽然反常地召集徒衆,道:“芸芸衆生,在生死苦海之中浮沈,這是世人所應解決的一件大事,出家人更不例外!可是,你們只貪求眼前福報,把生死大事撇在一邊,這豈不是忘了出家初衷?你們身在寺廟,心在塵世,不能“放下”,這就是說還是讓無明束縛著呢!只求福田,是指只修人天福德而言,福德與功德可不一樣!外修事功者有漏善才是福德,內證佛性者無漏智才是功德。福德、功德俱修俱足,才不至于在生死苦海中輪回!人生苦短,生命在呼吸之間,出家人不認真修行,你們不感到痛惜嗎?現在我要考考你們,你們回去後看看各自的智慧,看自己本心的般若之性,各作一首偈頌呈給我看,如果有人確實開悟了,我就按照祖傳規矩,把衣缽傳授于他,接受衣缽的人,他就是六祖。大家回去後速度要快,遲滯、思量,皆不中用!如是見性的人,一言之下即須得見。這樣的人,即便在揮刀作戰千鈞一發時刻,也能于言下立見自性。”
大家回到寮房,竊竊私語:“我們是何人?能繼承衣缽麼?只有神秀大師兄才是繼承師父衣缽之人。”
“除了他再無別人,他學問、德行都好,師父要大家作偈,無非裝裝門面而已,何必我們枉費心機?!”
這話被牆外路過的神秀偷聽到了,心下道:師弟們說的也是大實話,他們中確無人能勝我,師父爲了服衆,當然要考一考我。看來,這偈頌由我作定了!不過,偈意的主旨應放在求法上,而不是想承襲衣缽上,免得師父與師弟們誤解我貪圖功名,出家人只爲功名,那地獄之門離他也不遠了!
神秀按時作好偈頌,自覺偈頌達到了一定高度,心想師父見了一定生歡喜心,可每一次真要送交時,又懷疑自己了:這偈頌真是最好的?……如此反複,終于想出一個兩全其美之法兒——把偈頌寫在法堂牆上。神秀心想:師父每日經過,必會看見,他看了,說好,若問,我就承認;說不好,不問,我就不吭聲,只怪自己學道不得要領。
主意一定,于是叁更時分,神秀一手執燈,一手執筆,在牆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了憋在心中多日的偈頌:
身是菩提樹,
心如明鏡臺。
時時勤拂拭,
勿使惹塵埃!
五祖起床極早,走廊牆上的偈頌他自然看了,早課後,他要大家在偈頌前留步,說偈頌很好,要求衆人好好念讀,再依此偈頌去修行,將來可免墜叁惡道。衆僧聽了五祖的話,自是偈不離口,都猜得出出自神秀大師兄之手,皆佩服得五體投地。
深夜,五祖喚來神秀,問道:“那首偈頌是你寫的吧?”
神秀道:“偈頌實是弟子所作,弟子作此偈頌,不敢奢攀衣缽,只求師父點撥。”
五祖道:“你這首偈頌,粗略地看,是很適合修行人修行,不過,若真修行人,尚以見性爲本,這樣看來,你尚站在“見性”門外,還未入門見到“自性”,見不到自性,也就談不上證得無上菩提,無上菩提是見自本性,不生不滅,于一切時中,念念自見,萬法無滯,一真一切真,萬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實,若如是見,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神秀師啊。你隨我二十余年矣,當在“見性”二字上好好斟酌。你再在一、兩天內作一首偈頌讓我看看,若能入得“自性”之門,我便將衣缽傳授于你。”
神秀唯唯是諾,作禮退出回房。可兩天之內,神秀始終琢磨不透“見性”二字。人也弄得恍恍惚惚,哪裏還作得出跨入見性之門的偈頌?
恰在此時,惠能聽到一個小沙彌邊走邊背誦神秀的那首偈頌,他聽了就向小沙彌打聽:“師兄,你剛才嘴裏念的是什麼經?”
小沙彌譏笑道:“你當然不會知道,這乃是神秀上座新作的偈頌,師父要我們時常誦念,說依此修行,就可以不墮叁惡道呢!”說著,不無賣弄地把五祖要大家作偈傳衣缽的事說與惠能聽。
惠能道:“小師弟,我來山上八月有多,每日忙于砍柴碾米,習佛機會甚少。神秀師兄的偈頌,我也想學,你能帶我去看看那首偈頌麼?”
“當然可以!”小沙彌引惠能到偈頌前,手指牆上道:“就在這。”
惠能看著牆上自語道:“可恨惠能從小沒念書,不識字,是個睜眼瞎,要是有人一字一句給我念一遍就好了……”
湊巧,旁邊站著一個叫張日用的中年漢子,他是江州別駕,聽惠能看著牆壁長籲短歎就自自告奮勇道:“我來念給你聽吧。”
惠能用心聽罷,心中顫顫一動,似有水越堤而湧,倏然也想出一首偈頌,他拉著張別駕道:“我這裏也有一偈,你能幫我寫在牆上嗎?”
這時,那小沙彌給張別駕遞一個滑稽的眼色,搡他一把,道:“他大字不識,走吧,別理他。”
張別駕鄙夷道:“你以爲作偈跟往嘴裏喂飯一樣容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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