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往去說服他們。”虛雲上人遂與文龍去見衆頭領。上人曉之以理,衆即放棄攻城。賓州之圍遂解。
過了叁日,張度宴請虛雲上人,上人道:“方外之人,豈可入俗?”
張度道:“佛法不離世間法,上人應比我清楚,要不,在兩軍相持之際,上人就不會挺而走險了!上人造福賓川百姓,下官爲全縣百姓宴請上人略表謝意,名正言順。”
虛雲上人道:“善哉,佛法不離世間法。知縣可知衙門廟門爲何要“坐南向北”呢?”
張度坦言:“不知。”
虛雲上人道:“此乃含“濟蒼生”之意矣!——出家人爲衆生解除苦難猶如父母官爲民辦事,何以言謝?”
張度似有所思,明白上人乃是借拒宴之勸他,當下慚愧告退。
一日,戒塵于寺外夜觀星象,稍後惶恐不安地回禅房對上人道:“師父,賓川百姓雖則免了一次兵災,恐怕……。”
上人道:“何出此言?”
戒法道:“適才弟子在寺外觀星,見有黑雲自雞足山頂過去,這不是災禍之象麼?”
上人略作沈思,然後道:“賓州百姓無虞,恐怕雞足山尚有一劫。” 戒塵道:“出家人與世無爭,誰會爲難我們呢?”
上人之言果然應驗。起因乃是辛亥革命後,各方勢力爲籌措經費,將手伸向了全無抵抗能力的和尚,各省驅逐僧人強奪寺産之風盛行。一日,久未露面的的朱子葉突然來到雞足山,出于禮節,虛雲上人將其請至禅房客套地問到:“你家老太爺、老爺可好?”
朱子葉歎道:“老太爺因老爺之事已含恨去了,至于老爺,好在老天有眼,這清朝倒了,估計出頭之日不遠矣。”
上人道:“那就祝賀了。”
沈靜片刻,朱子葉神秘兮兮地對上人道:“上人知道如今滇省最有勢力者是誰麼?”
上人道:“不知。”
朱子葉道:“是新上任的協統李根源,此人乃新派人物,不信鬼神,最恨菩薩、廟宇——上人要當心啦!”
上人露出疲憊狀:“謝謝提醒。”
朱子葉沒有要走的意思,又道:“不過……我家老爺與李協統私交甚秘,萬一有爲難的一日,可來找我們。”說罷拿出一名片遞上,“這是我們的住處,近段時間不會離開。”
朱子葉離去不久,果然傳來李根源親督隊伍赴諸山逐僧拆寺之消息。上人遂尋出朱紹政的名片要戒塵去拜會。戒塵去後很快就一臉不悅地回來向上人報告道:“姓朱的是個騙子。”
上人道:“此話怎講?”
“他說可以幫忙,但要錢——而且囗開得很大。”
上人明白,道:“那就聽天由命吧。”
及後,朱子葉又來到雞足山私會虛雲上人,一見面就道:“上人大事不好了,恐怕連我們老爺也救不了你了——李大人每到一處都聽到有人言及上人,他很生氣道:一個和尚,何以如此得民心?還點名要捕上人。”見上人沒有反應,又道,“其實我們老爺是真心幫上人的……花錢消災,這道理上人心裏是最清楚的……”
虛雲上人道:“我一介和尚,哪來錢消災?”
朱子葉打量四處道:“這麼大的道場,怎能說沒錢呢?”
上人道:“道場都是菩薩的,老衲不過是代爲保管罷了。”
朱子葉道:“既然上人不聽勸告,我就無爲力了……再說了,就算寺廟是菩薩的,一旦真讓李大人搗毀……那可不是一點點錢可以修複的……”他見上人不爲所動,只好悻悻離去。
朱子葉離去不久,李根源要來雞足山捕人的消息傳來,一時衆僧惶恐,皆勸虛雲上人暫避風頭,以防不測。虛雲上人釋然道:“如是業報,避又有什麼用呢?我要留下來代衆生受苦。”
戒塵打聽到李根源是雲南騰沖人,光緒二十四年(1898)中秀才,二十九年(1903)畢業于昆明高等學堂。次年留學日本,學習陸軍軍事,先後畢業于振武學堂與士官學校。光緒叁十一年(1905)加入同盟會,宣統元年(1909)回國,任雲南講武堂監督兼步兵科教官,旋升總辦。武昌起義後,與蔡锷等發動新軍響應,成立大漢軍政府,任軍政總長兼參議院院長,繼任雲南陸軍第二師師長兼革民軍總指揮。
戒塵怕師父遭遇不測,對上人道:“李某乃新黨要人,不信神靈,恐怕要動真格的。”
上人道:“他是個讀書人,讀書應懂道理。”
衆僧見虛雲上人如此鎮定,寺中百余人無一人離去,抱定以身殉佛之心!
及數日李根源果殺氣騰騰率兵闖入雞足山,令士兵封山,自住悉檀寺,又令土兵毀佛殿、金頂山雞足大王銅像,僧值告知虛雲上人,虛雲上人要下山,戒塵法師道:“師父,俗話說;“槍打出頭鳥,何況李根源此行正是沖你而來,此去必定凶多……吉少……”
虛雲上人道:“僧人以寺廟爲家,以護寺爲榮,毀廟毀佛如剮我肉我心,我必去!”
戒塵法師道:“我陪你去!”
虛雲上人道:“如能阻之,一人足夠,如不能阻之,傾巢出動亦無益!”
虛雲上人獨自下山,詣軍門,出名貼請谒,守兵上下打量虛雲上人,看到虛雲上人一身衣褲補丁連連,有點不信:“你是虛雲上人?”
虛雲上人道:“阿彌陀佛。”
守兵道:“虛雲和尚連泰國國王都想供養他,怎的是你這號人物?”
虛雲上人道:“貧衲乃是。”
守兵再仔細看看虛雲上人,見他有仙風道骨之概,遂道:“你若真是虛雲老和尚,我勸你趕快離開,免惹殺身之禍。”
虛雲上人道:“我爲免殺身之禍而來,豈可避之?既來這是非之地,煩請通報李協統。”
守兵慈悲,還是不願意通報,上人徑直前行,至大雄寶殿,見殿中一人在衆人簇擁下一邊指手劃腳一邊訓示,心下明白此人必是李協統根源無疑,疾步上前,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
李協統不屑一顧地問虛雲上人:“你是何人,膽敢擅自闖進?”
虛雲上人道:“貧衲虛雲。”
李協統臉色一沈,叫道:“捆起來!”
刹時一群士兵一湧而上將虛雲上人捆綁。
李協統道:“我正要抓你,你可知?”
虛雲上人道:“知道!”
李協統道:“既知我要抓你,還敢送肉上砧?!”
虛雲上人道:“隨緣。”
李協統道:“你好大的膽子!”
虛雲上人道:“爲業。”
李協統道:“你們和尚,成天好吃懶做,迷惑百姓,佛教何用?有何益處?”
虛雲上人道:“聖人設教,濟世利民,爲善去惡……從古政教並行,政以濟民,教以化民……佛教教人治心,心爲萬物之本,本得其正,萬物得以甯,而天下太平矣!”和尚猶如爲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
李協統臉色稍有緩和,問:
“要這泥塑木雕菩薩作什麼?——空費錢財!”
虛雲上人道:“佛言法相,相以表法,不以相表,于法不張——這泥塑木雕菩薩,令人起敬畏之心耳!有敬畏之心,猶如佛菩薩降生;人心若無敬畏,將無惡不作,無作不惡,禍亂以成。即以世俗言,泥山塑聖,丁蘭刻木,中國各宗族祠堂,以及東西各國之銅像等,亦不過令人心有所歸,及起其敬信之忱,功效不可思議……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李協統畢竟是讀書人,經上人一番話語,心有所動,繃緊的臉隨之松懈,臉上浮現笑,親爲虛雲上人松綁讓坐道:“有一事討教上人,如今和尚不做好事,反做許多不叁不四的怪事,成國家廢物,又做如何解釋?”
虛雲上人道:“和尚是統稱,有聖凡之別,不能見一、二不肖僧而棄全僧——豈因一、二不肖秀才而罵孔子?即今先生統領兵弁,雖軍紀嚴明,其亦一一皆如先生之聰明耿直乎?!海不棄魚蝦,所以爲大。佛法以性爲海,無所不容,僧秉佛化,護持叁寶,潛移默化,其用彌彰,非全廢物也。”見李根源低頭思忖,又道:“佛門慈悲,社會上諸多無家可歸、無飯可食的人走進佛門,只能使國家少廢物矣,否則,他們在社會誰擔保不作惡呢?”
李根源半晌才道:“和尚每日都做何事?”
虛雲上人道:“我們每日早晨4點鍾前起床上殿做早課近兩個鍾頭,白日各負其責,晚飯後上殿做晚課又將近是一兩個鍾頭,還要坐禅、誦經,一個修行人爲求了脫生死一日哪有半時空閑?”
……
李協統疑難盡解,眉毛舒展,聽虛雲上人演說佛法,法喜充滿,下午五點鍾時虛雲上人要回寺,李協統根源強留之,天色向晚,二人秉燭深談,由釋迦牟尼佛說到孔子、老子、莊子,由因果分明說到業綱交織,由業果因緣說到世界相續、衆生相續……言愈暢而理愈深,李協統根源聽著下意識喟然長歎曰:“佛法廣大如此,我殺僧毀寺,業重矣!如之奈何?”
虛雲上人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風氣使然,非公一人之過。此後多行善事,自是功德無量矣!”
虛雲上人要回山,李根源道:“我已安排好住宿,夜已深,明日回可否?”
虛雲上人道:“我不回,寺不甯——他們都在焦急地盼望我啊!”
李根源道:“也罷,我送你回寺去。”
虛雲上人道:“來日方長,協統不必客氣。”
李根源安排士兵送來火把,虛雲上人也不要士兵送,獨自一人回寺。
已過子時,祝聖寺百多僧人無一人能安心去睡,在戒塵的率領下齊聚大雄寶殿合掌念佛……當上人出現在他們面前,僧衆喜出望外!
翌日,李根源移住祝聖寺,與衆僧同吃同住同勞動同念經,午時,雞足山大現金光,白山頂至山麓,草木皆染成金黃色。相傳,山上有叁種光——
一佛光,二銀光,叁金光。
佛光連年皆有,銀光與金光則自開山建廟以來屈指可數,李根源內心驚異感動,跪在虛雲上人面前,行弟子禮,請虛雲上人擔任雞足山的總住持。
李根源又住數日,方引兵去。
送走李根源協統,時有上海佛教會新定章製,以諸方抵觸之事來電。虛雲上人接電不敢怠慢,火速北上,與寄禅和尚(八指頭陀)、冶開、太虛、谛閑、楊仁山諸公斡旋,之後于南京與太虛法師晤孫中山先生,商討訂會章製。事畢,與寄禅和尚(八指頭陀)同往北京晤袁世凱。寄禅和尚(八指頭陀)因常年辛勞奔波在北京法源寺坐脫。虛雲上人爲其料理後事,扶梓南歸,及又後回滇晤蔡锷,組織滇黔佛教會支部,辦佛學院…
《大和尚 虛雲長老傳奇 第十五章:風雲激蕩》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