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視如無物,嘴裏不肯吐出半個字。虛雲上人拜後也不問多話,與老者相向對坐……第二天早上四更的時候,老者做飯,虛雲上人即幫忙燒火,飯、菜熟了,老者也不招呼,自顧自大吃起來……虛雲上人即自取缽盂盛飯……二人默默吃過早飯,老者荷鋤,虛雲上人負箕,同往未修好的路段搬石挖土鋪沙……如此約十余日,二人照舊沒說一句話,卻配合得異常默契。
太陽沈下去了;月亮升起來了。倆人收工回來,老者在茅屋打坐,虛雲上人在屋外大石上打坐……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其時,老者見虛雲上人閉目而坐,遂輕移雙腳至上人背後,突然聲如雷吼般喝罵道:“鬼!在此做什麼?”
虛雲上人緩聲應道:“看月。”
老者問:“月在何處?”
虛雲上人道:“大好霞光。”
老者道:“徒多魚目真難辯,休認虹霞是彩霞。”
虛雲上人道:“光含萬象無今古,不屬陰陽絕障遮。”
老者握著虛雲上人的手,關切道:“夜深易涼,請回吧。”
二人把茶歡然敘話,老者道:“老衲乃湖南湘潭人氏,名禅修。”
虛雲上人道:“後學乃湖南湘鄉人氏,號虛雲。”
禅修道:“老衲癡長八十又叁矣!”
虛雲上人道:“後學空活六十又五也!”
禅修告之虛雲上人,稱自己朝山到西藏,由緬甸回國,路過此地,見此路崎岖,人馬可憐,便獨修此路,大約已有叁十年矣,不曾遇一知已,今幸有緣,始一傾吐。
虛雲上人亦說自己出家之因緣,此行之目的……
禅修道:“上人任重而道遠,明日個盡管往前趕路是了,倘若上人要留下乃爲老衲之罪過啊!”
倆人一問一答,聊到東方魚肚白,索性也不睡了,起身做早飯。飯後,二人相望,大笑數聲而別。
到達騰沖,住湖南會館,行李還沒放下,就有七、八個穿著孝服的人闖進來叩禮,道:“恭請和尚去家裏念經。”
虛雲上人道:“我不是趕經忏的和尚。”
孝子道:“是爲你們和尚念經。”
虛雲上人道:“此地聽說並無和尚。”
湖南會館館長爲之解釋道:“大師要去念經,事甚巧合,今日來者,皆稱,吳老太爺大善人今壽八十余矣,兒孫數十人,秀才更多。日前去世時,自言和尚,遺囑以出家衣殓,不許哭泣,不許殺生,不許請巫師誦經,並謂將有高僧來爲之超度,盤腿坐脫,數日面目如生,今日師來,得法緣也。”
又有人道,吳老爺原藉福建泉州,曾在浙江做生意多年,後有緣與和尚認識,皈依昆明西山岩樓和尚,一心念佛,常持《金剛經》,工畫蘭草螃蟹,人爭藏之……某年其早年回祖籍省親,初到杭州,忽憶起前生爲西湖瑪瑙寺和尚,並說及寺中景況,他所住的寮房之陳設,及庭院中花草樹木……大家只當他胡說八道,嬲之到寺,果然被他說中了八、九不離十,他還告訴大家,他的妻林氏前生爲瑪瑙寺旁木魚鋪一掌櫃婦,曾供奉袈裟一領,以致結下了今生的緣份。“姻緣前五百年修”,要結爲夫妻須修上五百年,只因二人前生種下的善根很多,故今生結爲夫妻後福報也很大,不僅自己事業有成,而且子孫興旺……
虛雲上人聽後甚異,不再回絕,到其家中,迎跪者白茫茫一片……禮畢起身時,爲首者一見上人便大叫“德清師”,這名號上人已棄之多年,至此處竟還有人如此叫他。定睛看時,原來是吳則平!
分別多年,如今二人在此重逢,可見這緣分乃是個神奇之物,更奇的是,這吳南河老大人不偏不倚死在上人途經此處之時。卻說虛雲上人在吳家專心誦經,放施食七日,阖邑官紳士庶鹹來隨喜,隨之皈依者一千多人,大家一齊拜倒在地,挽留虛雲上人在騰沖講經,虛雲上人道:“我爲修雞足山來此募化,不能住也。”大家惋惜,于是踴躍捐款。虛雲上人攜款回山,建造廟宇,立定規約,坐香講經,重振律儀,傳授戒法……
如此,山中諸寺香火冷清,悟化等人自覺不妙,亦漸效仿:著僧裝,吃素菜,做早、晚功課且允許挂單……
光緒叁十一年(1905年)春,石鍾寺寶林老和尚親自來請虛雲上人赴石鍾寺傳大戒,求戒者八百余人。傳戒畢,虛雲上人回缽盂庵,有雲南李提督在庵裏等候多時。這一次,李提督在虛雲上人面比先前表現得更爲謙恭。談話中,他反複說到岑春煊,稱其是當今朝中最灸手可熱的重臣。
原來自從那年八國聯軍攻占北京他因護送慈禧、光緒出逃有功,就受到慈禧的重用,先授陝西巡撫,後調任山西巡撫。光緒二十八年,調任廣東,未及上任,因四川總督奎俊鎮壓義和團不力而去職,岑春煊遂赴川署理總督。在任期間,他嚴肅吏製,建立警察製度。岑春煊這人嫉惡如仇,在代理四川總督時,一次彈劾叁百余名地方官員。一個四川便有數百名官員去職!岑春煊後任兩廣總督,更是雷厲風行,將一千四百余名去職,讓他們乖乖地回家種田。一時間弄得大小官員皆談“岑”色變。有好事者給他送了一個綽號“官屠”,與“士屠“張之洞”、“人屠”袁世凱並稱“清末叁屠”。
上人對李提督的話題毫無興趣,出于禮節也不便言明。李提督似乎也看出來了,很快轉入正題道:“近日岑大人到雲南來了,他很想見上人,不知上人……”
虛雲上人此刻總算明白了李提督的來意,遂道:“岑大人遠道而來,老衲本該去看望,只是如今的岑大人正如你所言,已然是今非昔比,事務繁多,老衲就不去打攪了。”
李提督一聽大爲不悅,說道:“岑大人確實很忙,才令下官看望上人。”
虛雲上人道:“老衲與岑大人也算是朋友,既然是朋友老衲就不見外了,我有一言李大人代爲轉達。”
李提督意識到上人要說的話不會是好言,遂道:“岑大人乃是下官上司,上人有話還是……”
虛雲上人二話沒話就提筆寫了幾個字遞上。李提督一看臉色大變,當即告辭。
稍許戒塵入內問上人道:“師父剛才和李提督說了些什麼?”
上人道:“老衲猜到了,他在罵我吧?”
戒塵道:“是。”
上人說起剛才與李提督的談話,對岑春煊的得意忘形深表憂患,隨後歎道:“良藥苦囗,不知岑大人聽得進否。”
戒塵問到:“師父給岑大人送了哪句話?”
“做官之道在于夾著尾巴做人。”
“你這是下猛藥啊,人家正紅極一時,當然會聽不進去。”
上人道:“岑春煊曾與老衲結緣,這算是給他的回報,他能否接受,就看他的福報了——不說他罷,戒塵,你跟了我也有些年頭了,在修行上應有長進才是。”
戒塵道:“是……請師父開示……”
上人道:“自明日起就照老衲所授閉關苦修,只要下了苦功,必有所獲。”
戒塵道:“我早有此意,只是我一閉關,誰來照料師父?”
上人道:“我的事自有安排,不用你操心。”
“師父欲何往?”
“老衲在出家之始就曾立下宏願,將來開悟了就要度更多的人脫離苦海。從明日始,老衲就外出播道,你就在家好好閉關吧。”
卻說戒塵在缽盂庵閉關後,虛雲上人即行走南洋,由南甸循千崖蠻,越野人山。上人此番播道之行極不順利,在翻野人山時所中瘴毒,在新街瓦城發作,病倒在路邊棚廠,晝夜發燒。他支撐著勉強扶病走進柳洞觀單寺。
寺內有一僧人,虛雲上人向他行禮,他只露出鄙夷的眼神看看,並不吱聲,虛雲上人也不言語,在殿下趺坐。向晚,他鳴馨上晚殿,虛雲上人掙紮著起身敲鈴鼓,晚課做完叁拜時他竟連喊叁聲“殺!殺!殺!”第二日早課畢依然如此,虛雲上人不解。每日早、中餐、晚餐,牛奶、雜食中還拌有蔥、蒜,虛雲上人心道:“蔥、蒜爲葷,乃出家人禁吃之物,他怎的破戒?”——虛雲上人不吃,只喝水充饑,過二日,雜食中未下蔥、蒜,虛雲上人才端碗吃飯,飯後,他請虛雲上人吃茶,虛雲上人問:“敢問和尚上下?”
他道:““上下”不敢,法名定如。”
虛雲上人道:“拜佛當棄殺性方起恭敬心,你口中爲何念念不忘“殺!殺!殺!””
定如道:“我這是殺鬼子。”
虛雲上人道:“鬼子何在?”
定如道:“我祖藉寶慶,父在滇任武官死。十年前,我由香港到星州,船中備受洋人虐待,他們剝我衣服百般戲弄,要我爲他們端屎端尿……此恨刻骨銘心卻報仇無門,只好出家……每次早、晚功課畢待到叁拜時殺性總是憋不住冒起,嘴裏就要喊出“殺!殺!殺!”否則就難受。”
虛雲上人道:“出家人忍辱爲先,“一切唯心造”,心靜則身靜矣!”
定如道:““士可殺不可辱!”——我受辱至今,恬不知恥,雖生猶死耳!”
虛雲上人開示道:“眼無一物,心無一物。”
定如道:“一腔男兒血,一顆男兒頭,何處可灑,何處可抛?”
虛雲上人道:“你塵緣未了,未了自有未了時。”
定如道:“如有時機,死而無憾。”說著不能抑止內心的平靜站身長吟——“怒發沖冠,憑欄處,潇潇雨歇,擡眼望,仰天長嘯,壯懷激烈,叁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虛雲上人道:“出家人當抱濟蒼生之懷,如把一已之仇溶進報國之恩,仍不偏佛陀之教誨。”
隔幾日,虛雲上人病稍愈,要走,定如送他到車站,幫他買車票,又發電報到仰光,囑高萬邦居士接車。
到仰光, 高居士全家及龍華寺監院性源等到站迎接。虛雲上人要隨監院性源去龍華寺,高居士怎麼說也不肯,道:“妙老和尚常念師苦行,幾十年未知消息,今師來,不亦樂乎?如不給我一個臉面親近法師,乃爲終生之悔。”
監院性源道:“高居士也是龍華寺護法居士,他如此盛情,上人還是客隨主便的好。”
住在高家,一家老小,極爲殷勤,連日陪虛雲上人遊大金塔、仰光各名勝之處,虛雲上人要趕路,不敢外留,高居士全家送虛雲上人上船,並電告槟榔嶼極樂寺接船。船到埠,因船中有患瘟病死者,懸旗“打限”——要求船上人等在遠處山上接受檢驗。山上已聚一千余人,無有遮蓋,任憑衆人日曬夜淋。每日官府發一碗小米養命,…
《大和尚 虛雲長老傳奇 第十四章:廣種福田》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