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樂寺,知客師同樣不予挂單,遂在屋檐下過了一夜。二十二日天微明,德清專心念佛,出城禮拜……
一日,德清在一不知名的鎮上,中午向人討食,居然乞得幾個棕子,才知已是端午節。後面跟來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馬車緩行不越,德清避開,車上官人下車,問:“跪拜的可是德清大師?”
德清見來人有點面熟,一時又想不起是在哪裏見的,遂道:“正是。”
官人道:“我是泉州西郊人士,你父親做了一件大好事,把罪大惡極的余南府殺了,我們都記得。早知道你要來,故在此打聽你多時了,今日終于等到你了。”
德清問到:“敢問官人遵姓大名?”
官人道:“下官吳則平,吳南河是家父。”
德清道:“難怪我說有點面熟,多年前我去你家你還沒長大呢。他是個好人啦,身體可還好?”
“前幾年過世啦,臨終他一再囑咐要記得你家的大恩,我雖有心,這個機會我可是等了多年啊。”
德清道:“余居士如何到的這裏?”
吳則平道:“一言難盡,下官現住峨口白雲寺,你去五臺山必經此處,你的行李,不如我代你先送到吧。”說著,不由分說提了他的行李往車上扔,扔完跳上車,揚鞭而去。
白雲寺在峨口鎮東村和西村的交界地,因之又名東西寺。寺院依山而建,下臨潺潺溪水,背腹巍峨群山,樓聳白雲,瓦耀穹廬,鍾樓相交,山鷹回旋,景色十分壯觀。初建于何時,已無可考,據傳爲古代一位蒙古王爺所建。據說這位王爺能征善戰,驕悍異常。一次得勝後,入關朝拜五臺山,路徑此地,恰好日暮山幽,見山上有一寺院,便令兵士上山歇息。第二天日上叁杆,王爺睜開眼,山上哪有寺院?衆皆驚駭。王爺似有所悟,遂用所帶金銀依照夢中所見修起這座氣勢宏偉的白雲寺。奇怪的是,王爺也在寺院落成那一天坐化成佛。
白雲寺的秀美景色和悠悠禅意曾迷住了乾隆帝,並留有詩篇作證——
雪中斯過晴斯返,
山色溪聲惬重尋。
卻是白雲占勝義,
無心亦不曰無心。
五月中旬,德清拜行到了白雲寺,正要打聽這附近何處有軍營,早有一放哨官兵迎上前來道:“來人可是德清大師?”
德清答:“貧衲的是。”
兵道:“我們營官已經等你多時,請跟我來。”
德清以爲這兵要帶他去軍營,誰知是徑直把他往白雲寺裏帶。他心存疙瘩又不便多問,只能老老實實跟在士兵屁股後面。
過大雄寶殿轉到不俗精舍,士兵敬禮報告,得允許入,德清看到坐在中央太師椅上的正是吳則平。
吳則平見了德清,起身合什道:“我日日派士兵在外巡邏,如有發現和尚即帶來見我,今日終于等到大師了,請上坐,請上坐。”
德清落座,忐忑不安地:“余營官……”
“對了,你不是要問我何故到的這裏?你也知道,我自少愛好使槍弄棍,長大後就從了軍。早些年父母在不敢遠遊,如今都不在了,就來到這個遠離家鄉的地方。”
德清道:“我……我是說余營官……怎麼住在廟裏?”
吳則平道:“哦,大師有所不知,先前這廟爲匪所占,我驅後暫借住在此。”
德清點頭:“原來如此。”
吳則平道:“大師遠道而來,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先不急著走,住上一段時間再說,反正五臺就在眼前了。”
德清在白雲寺小住二、叁日,不顧吳則平苦苦相留執意要走,吳則平只好問到:“大師下一站可是顯通寺?”
德清道:“正是。”
吳則平命人擡出禮物,德清不受。營官生氣曆聲道:“不收也得收!”——當下派士兵將行李銀物打馬送往前路顯通寺。
顯通寺在五臺山內臺懷鎮北側。建于東漢永平年間(58~75年),原名大孚靈鹫寺,後魏孝文帝再建,名花園寺。唐太宗時重修,名華嚴寺。名太祖朱元璋重修後賜額“大顯通寺”。
五月二十日,德清拜香至顯通寺,剛到前臺,一個出家人迎出,並打招呼:“德清師,你終于來了,我在此等你兩年多了。”
德清擡頭看時,接他的出家人原來就是叁年前和他一起發願朝五臺山的悟性,遂道:“悟性師,你如何也在這裏?”
悟性道:“自從和你分手,我走路來到這裏,覺得這個地方還不錯,就留下來了——應該說這也算是緣分吧。”
德清道:“你走後,快到黃河時,德悟師也先走了。”
“我知道,他來過我這裏。”
“知道他去哪了嗎?”
“他也留下來了,如今在“小五臺”任執事——要不我通知他過來看你?”
德清搖頭:“不用了,反正也要去朝小五臺。”
原來五臺山分爲“大五臺”和“小五臺”,大五臺分散在五處地方,而小五臺就在一座山頂上。普通香客只須用半天時間拜了小五臺就算上了五臺山,不必耗費數天時間分別去五個地方拜五尊文殊菩薩。五臺山有五尊文殊菩薩散落在五個不同的地方,這是天下人共知之事,爲何還要另在一個地方再塑同樣的五尊菩薩?此處按下不表,留在後面再說。
“前些天有人送來行李,說是一位從普陀山叁步一拜過來的師父,我就知道是你。”悟性慢慢跟在德清身後問到,“德清師,我正要問你,你來朝拜,要帶那麼多東西幹嘛?”
德清道:“不是我要帶這麼多行李,是有人硬要塞給我的。”于是將自己和吳則平遇見的事說了一遍。
悟性道:“原來如此,看來這善惡有報是個定數,誰也違背不了。德清師,這五臺山的廟宇很多,依我之見不如以我這裏爲據點,再一一拜諸位菩薩。”
德清道:“那不是吵煩你了?”
“你我是什麼交情?還說這種見外的話。我們方丈是個很有慈悲心的人,他聽了你的事,甚爲感動。等你拜完了菩薩,我再領你去見他。好吧,你慢慢拜,我去通報方丈,完了你來方丈室。”
德清見悟性要走,又問到:“打聽個人,你認得一個叫文吉的人麼?”
悟性搖頭:“沒聽說過這個人,一會問方丈,他准知道。”說完轉身去了。
德清繼續往前拜。寺有七處九會殿,是明代萬曆叁十四年時,神宗命妙峰法師用磨磚砌成的華嚴道場。寺宇規模宏大,爲五臺山五大禅處之一,寺之曆史甚古。德清拜完了菩薩,就來到方丈室。
顯通寺方丈名叁學,他聽說德清要來拜訪他,早在此等侯。見禮後,德清又向叁學打聽文吉,叁學亦說不知有此人。德清道:“這就奇怪了,他自稱五臺山人人識得他,誰知連你都不知道有此人。”
叁學道:“老衲在此多年,五臺多數人沒有我不識的,實實在在沒有文吉這個人,不知德清師爲何要打探他?”
德清道:“學人在拜香路上,兩次生命垂危,皆是文吉相救,他曾說,五臺山人人識得他,待我來一問,哪裏認識他?——人人都不認識他。”
老和尚合掌道:“阿彌陀佛!文吉者,文殊菩薩也!”
德清頓悟,頂禮連連叩謝:“謝老法師開示。”
德清感歎不已,又與叁學說起在大田縣遇險前夢見田一俊托夢提醒;走火入魔時,在仙霞山遇樵子文紀指點。叁學道:“這就對了,田一俊谥號文潔,文紀、文潔、文吉,其實都是文殊菩薩化身者。德清師,看來是你的誠意打動菩薩了。”
兩個又談了許多佛法之事,末了叁學又問到:“德清師下一步如何安排?是只拜小五臺?還是所有寺廟都要拜?”
“後學遠道而來就是爲了拜菩薩,當然是要拜所有的菩薩。先按東南西北中的順序拜完五大寺,是後還得上小五臺。”
“哦……只是這許多行李…?”
“想寄存寶刹,不知方便否?”
“行李可放在這裏,銀兩等貴重物不可。”
德清道:“這些銀錢就捐給寶刹,我帶在身上也不方便。”
叁學道:“老衲聽悟性說那是人家謝你的,你還是帶在身上爲好,說不定還有用得著之處。”
德清說錢物十方來十方去,悉數捐贈,次日辭過叁學,就開始按計劃去各寺進香拜佛。
五月二十二日起香,兩日拜至東臺。月朗星輝,進石室上香,在室內朝夕禮誦,禅坐七日,下臺拜那羅延窟。六月初一日回顯通寺,初二起香,上華嚴嶺,過夜;初叁拜北臺,在中臺過夜;初四拜西臺,過夜;初五回顯通寺,德悟聞訊過來看望,與悟性叁人敘舊,不勝感慨;初七拜南臺,在南臺打七。
十五日,德清下南臺回顯通寺。中途,想起還有一座萬壽寺未拜。萬壽寺又名玉花池,是五臺山較爲古老的寺院之一。寺址在大白塔西北十余裏處,依山面水,環境幽雅。寺北一百步處有一石池,故此寺以玉花池爲名。此寺的正殿俗稱羅漢殿,相傳,此寺原有鐵羅漢四百九十九尊,五百正好缺一,所缺的那個羅漢到哪裏去了呢
這裏面還有一個故事。
說的是明洪武年間的某一天,玉花池老和尚外出參學,行前把弟子叫到跟前說:“我要到外地行腳去,你們好好在家誦經念佛,潛心修行。”
老和尚懷著一片誠心,一路辛苦,在山西盂縣遇到一個有緣的財主願意捐一大堆生鐵,于是便請當地匠人在盂縣鑄了五百個鐵羅漢。由于運送不便,只好用毛驢馱運,馱一個有些輕,馱兩個又有些重,老和尚緊鎖愁眉,自言自語地說:“這些羅漢要能自己走就好了!”不想,他這話一說出囗,五百羅漢真的就能自己走了。老和尚遂領著五百羅漢浩浩蕩蕩回五臺山玉池。途中,有一個羅漢掉隊,當他走到柳院鄉寺溝村,已是夕陽西下時分,見一個漂亮女子在井邊浣衣,就動了凡心,他走過去搭讪道:“敢問大嫂,這裏距五臺山玉花池還有多遠
”
“六十裏!”婦女回答。
“大嫂,今天天色已晚,我不便趕路想在你家裏借個宿,行個方便吧!”
“我家裏沒有地方,你就在這井邊上過夜吧!”婦女說。
羅漢叽咕道:“井邊上怎能過夜
”
“你是鐵打的怕什麼
”這位羅漢一聽“鐵”字,犯了忌諱,立即現了原形,僵坐在井邊上不能動了。原來這位婦女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在這裏把關,不許心懷不端的羅漢去玉花池,後來人們把井墊平,玉花池的五百羅漢因此少了一個。
卻說德清拜了玉花池不敢擔擱,即刻趕路,但還是晚了,到清涼界時已近傍晚,路上已少見行人。走了好遠一段路,才遇到一隊巡察官兵,爲首者他認得,正是吳則平的部下。那官兵也認出了他,翻身下馬道:“這位不就是德清大師麼?”
德清道:“正是。”
官兵道:“天晚了,你還是隨我們一路走吧。”
“謝謝好意,你們先走吧,不用管我。”
官兵不再相強,叮囑道:“這清涼界自古以來就不是個幹淨地方,德清大師小心爲妙。”
德清謝了,仍一路跪拜,目送官兵遠去。
那位官兵說的沒錯,清涼界確實不是幹淨之地。有詩雲:迷裏清涼生地獄;悟時地獄化清涼。
古時,此處強盜甚多,官府規定過往客人必在山下湊齊五百余衆鳴金持械才敢通行。官兵幾次捕獲,幾次有去無回,再沒有人提半個“捕”字。有一個和尚,號“南泉”,生得又高又大,兩眼裏放出的光像閃電一樣逼人,一看就知道是個武功高強的人,他帶一幫僧衆在山上搭了幾間茅棚住下來,有好心人勸他不要在山上住,他答:“易處不住,住處不易。”某天他下山回來,茅草屋全給掀倒了,有叁、四個受傷躲起來的僧人看見南泉回來,從草叢裏鑽出,向他哭訴,最後一齊勸他趕快離開。南泉仰天長笑道:“死生有命,強盜是些什麼狗東西?自古只有怕死的強盜,沒有怕死的和尚!”話剛落音,一群埋伏在四周草叢中的強盜手持大刀長予呐喊一聲團團圍住南泉。南泉手無寸鐵,一掌摧破身邊的水缸,抓兩把碎水缸片,一個旋轉,碎水缸片撒開幾乎同時插入強盜咽喉,有五、六個人當場死去,這時強盜頭子喊道:“憑他一個人,我們今天吃也要把他吃完。”說著舉槍當胸刺來,南泉身一歪讓過,手抓著長槍正欲繳槍,十數杆槍同時刺到,南泉長嘯一聲,縱身一躍竄起人把高,落地時左脅還是中了一槍,他從強盜手中奪過槍,飛起一腳,把刺他的強盜踹飛一丈多遠,強盜駭退,他低頭一看,腸子都出來了,他撕一片衣縛住,挺槍道:“害人之輩,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說著,反守爲攻,追趕盜賊。
會龍泉關鄭兵統與南泉平素關系蠻好,聽說南泉與強盜交上了手,不說二話當即趕來,這時,山上靜無聲息,看不到一個強盜也看不到一個出家人,只有山茅草在風中輕輕搖擺,鄭兵統吩咐手下人四處尋覓南泉,哪裏找得著?第二天早上在深山溝裏看到一個血人,鄭兵統走近細看,竟是南泉!鄭兵統大哭:“奈何天喪此英雄也!”用手探胸,竟還有一脈氣息,喜極道:“沒死!血迷心竅耳!”
旋即掰開他的牙齒往內灌水,良久,南泉嘴唇噏動,鄭兵統令人擡回去,調治五日方始康複,從此,南泉得“莽會首”名頭,強盜們聽了,個個心驚。
偏偏“哪壺不開拎哪壺”,天下就有這麼巧的事,德清正想著時,林子裏沖出一條漢子擋住去路,囗稱:“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從此過,留下買路錢!”
德清停下,見此處在深山之中,前不著村,後不巴店。欲知後事,下回有分解。
《大和尚 虛雲長老傳奇 第十章:朝拜五臺》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