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教他一直不離不舍地堅持下來……
鹹豐四年,古岩與常開約定的日期臨近,對古岩來說當務之急是找一個合理的借口離開家裏。肖家每年八月都要上南嶽進香,這規矩是早年就定下來的,老太爺去世後,就由肖璞堂來執行。本來,古岩利用叔叔上南嶽的機會離家是最好的,但他等不及了,他要在農曆七月十四之前趕到泉州,十四日是地藏王菩薩生日,這是出家的最好日期。眼見日子一天天臨近,古岩正爲找不到離家的理由苦惱時,父親從泉州來信了。肖璞堂看後又把信給了古岩。這是一封很平常的家書,肖玉堂在信裏問古岩及家裏的田租情況,末了又順便稱可能是年紀老了的緣故,最近身體有點不適。古岩看了信情不自禁流下了淚,隨後趁機提出想去泉州看望父親。肖璞堂一時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遂打發家仆鄧雙發隨古岩出門。
古岩很早就估計到一旦出門,叔叔定會安排人陪同,因此他早有這方面的准備,現在他的預計果然應驗了。
古岩在老家悶了叁年,出得門來,一股清爽怡人的空氣迎面撲來,感覺與家中大不一樣。這時候,他最擔心的是叔叔突然改變主意把他追回去,因此,他一再催促鄧雙發加快步子。
終于走出了湘鄉地界,古岩本能地回過頭,確認沒有人追來,才如釋重負般松了囗氣。他放眼四望,刹時,他發現連景色都變得自由和清爽了……仿佛他自已也變成了一只剛剛飛出籠子的鳥兒,正自由自在地飛翔在無邊無際的天空中……外面的世界是多麼美啊,飄逸,寬廣,無拘無束……想想他都後怕,不明白這叁年自已是如何熬過來的。一路上連鄧雙發都說他變成了另一個人。
主仆二人一路曉行夜宿,半月後便抵達了泉州地界。
這天中午,二人在一小店打尖吃飯,順便向店家打聽路程。當掌櫃的告訴二位此處離泉州城只有十裏路時,鄧雙發就要趕路。古岩以太疲勞爲由不願走動,鄧雙發也只好依了。
古岩很清楚,一旦見到父親有可能生變故,那時候或許就出家不成。至半夜,古岩趁鄧雙發熟睡悄悄起床,把一封信和一包銀子留在床頭櫃上便蹑手蹑腳離開了夥鋪……
次日午後,古岩終于來到了觀音廟。
此時廟裏`已經沒有香客,正在打掃香灰的沙彌悟性老遠就看到了他,主動打招呼:“肖居士遠道而來,吃過了麼?”
古岩與悟性答話,眼睛卻在四處張望:“常開老法師可在禅房?”
悟性道:“啊呀,居士你來得不湊巧,早來一天我師父還在,昨天他有事出去了。”
古岩一聽,心涼了半載:“他去哪了?什麼時候回來?”
悟性搖頭:“不知道。”
古岩刹時心裏明白了幾分,就問悟性:“叁年前我和他有約,莫非他年紀大了,把事情都忘記了?”
悟性道:“他沒有忘記,昨天臨走他還說起你,說他和你可能是沒有緣,近段時間有要緊事他非得外出一趟不可。”
古岩道:“他既是這樣說那就算了。”
悟性見他要走,就說:“不等他回來了?”
古岩搖頭:“不是我不等,是等不了,他沒有歸期,你敢保證他什麼時候回來麼?”
悟性搖頭:“那我不敢。”
“那我等他還有何意義?實不相瞞,不是與他有約,叁年前我就出家了,用不著等到今日。”
“那是……請問居士現在做何打算?”
古岩長歎一聲:“去別的地方找個寺廟出家——具體在哪裏我自已也說不准,那得隨緣。”
“說的是。阿彌陀佛。”
古岩下得山來,想著該投身何處,心裏又茫然起來。他明白拜師父很重要,尤其是入門的第一個師父可以讓徒弟少走彎路。古岩早就知道,在佛門,除了融鏡,常開法師算是一個難得的高僧了。古岩是個辦事認真的人,投師之事更不願草率。他來到一個無名小鎮天已向晚。他想著先住下來有個落腳處,就算這境內沒有高僧,再上他處尋訪不遲。他選准了一家客棧正要投宿,冷不防後背沖上來一個人緊緊地扯住他的衣衫不放。古岩吃了一驚,回過頭方知是鄧雙發,就說:“老鄧你快放開我,兩個大男人在這裏拉拉扯扯的不好看。”
鄧雙發道:“我不會放你了,除非你答應跟我去見大老爺。”
古岩見開始有人圍看,只好答應了。兩人到了一僻靜處,鄧雙發這才松開手道:“我總算找到你了,你害得我好苦,如果不是老天保佑,你說我如何向大老爺、二老爺交代?”
古岩道:“你要向他們交代什麼?我在信上不是說得好好的。”
鄧雙發道:“你打發我銀子讓我遠走高飛,這不是要置我于不仁不義的境地嗎?我在你家幾十年,方園幾十裏沒有人說我的不是,你這一走等于把我一生的名聲全毀了。你想出家這跟我沒有關系,但你不要害我,今天無論如何你要跟我走,否則我是不會依的。”
古岩道:“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我也有條件。”
“什麼條件?”
“這事不能讓老爺知道,就當任何事情都沒有發生,”古岩說到此處伸出手,“老鄧把東西還給我。”
鄧雙發道:“錢到了家我一定還給你。”
“我說的不是錢,是那封信,”古岩見他有點不太願意,就說,“看樣子你還是想留著交給老爺,那好,我不爲難你。”
鄧雙發怕古岩不跟他走,只好把信交了出來。
主仆兩人到達泉州城已是天黑時間,肖玉堂見了兒子很是意外,看了弟弟寫給他的信才有點動容地摸著已漸禿頂的頭說:“只怪我多事,一點點小毛病讓你跑這麼遠……唉——也難得你有這份孝心……”
鄧雙發見狀就對肖玉堂說:“依我看不如就讓古岩留在老爺身邊,這樣也好有個照應。”
肖玉堂道:“這事再說吧,這年頭兵荒馬亂的,我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告老還鄉那是早晚的事。”
“要不讓古岩在這裏待一些日子,我先回去,家中很多事還離不開我。”
肖玉堂看了一眼古岩說:“看看再說吧。”
如果說古岩對這個世界還有牽挂的話,那就是父親。這一次古岩在泉州府待了五天,就歸心似箭要回家,他盤算著一定要在叔叔上南嶽之前出家。在這五天裏,古岩發現庶母王氏對父親照顧得十分周到,這讓他更加了無牽挂,可以安安心心出家了。肖玉堂本想和兒子多待一些時日,無奈公務繁忙抽不出更多的時間來,見兒子和仆人都想走,也只好同意。
卻說肖古岩回到老家已是八月上旬,叔叔已經做好了上南嶽的准備。古岩總算松了一囗氣,並在暗中寫了一封信,等叔叔一走就交給富國——這一次他不想把鄧雙發扯進來。
農曆八月初十,這天肖璞堂起了個大早,香湯沐浴穿戴齊整後來到堂屋裏,他讓傭人喚來古岩和富國,然後很莊重地說:“我們家能有今天,都是菩薩保佑,你們爺爺早年就立了規矩,每年農曆八月的廟會都要上南嶽拜彿。現在我們這一輩人年紀大了,總會有走不動的時候,從今年開始,你們兄弟二人都要隨我上山。”
叔叔的決定令古岩始料不及,未等他反應過來,就有家仆催促二人去沐浴。
南嶽即衡山,又作衡嶽,爲中國五嶽之一,位于湖南衡山縣西北十五公裏處。標高一二○○公尺。周圍四○○公裏內有七十二峰、十洞、十五岩、叁十八泉、二十五溪、九池、九潭、九井。湘江環繞于其南、東、北叁面。據唐開元十八年(730)李邕所撰麓山寺碑記載,法崇至此開山,于西晉泰始四年(268)草創麓山寺。陳代太建二年(570),慧思入南嶽講般若經典、中論等,稱爲般若道場,故慧思又稱南嶽大師。唐代先天二年,懷讓入南嶽,住于般若寺觀音臺叁十年,使南嶽禅風高張。唐代天寶元年(742),希遷入衡山,于石上結庵,人稱石頭和尚。佛教史上著名之高僧名士走訪此山者無以數計。山中建有諸多寺廟,如法崇之麓山寺(後改名萬壽寺)、承遠之勝業寺(祝聖寺)、慧思之故地(福嚴寺)、馬祖道一從懷讓得法之故地(傳法院,即磨鏡臺)、石頭希遷之故地(南臺寺)、慧思之叁生塔院等。山之東南麓爲嶽廟,即南嶽聖帝之廟,香火旺盛。此外附近有道林寺,爲佛果克勤之參禅之所。
南嶽是佛教聖地,古岩很早就對那裏十分神往,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已是在極不願意的情形下去那裏朝聖……
一路上肖富國十分活躍,不停地說南嶽的菩薩如何如何靈驗,村子裏誰誰病了到處請郎中都治不好,最後上了南嶽很快病就好了。肖古岩內心郁悶,一路都不說話,他覺得看似簡單的出家,對于他卻是如此艱難,他有點懷疑此生或許與佛無緣……他們一行來到南嶽,這裏正是廟會盛期,各地來燒香者絡繹不絕。
臨近南嶽,但見所有客棧飯店皆賣素食,家家戶戶堂屋上首供奉香案。相逢處,人人囗稱“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肖璞堂好像知道古岩心思似的,一路上看得很緊,到了山腳他也不離開半步,只差使家仆去購買香燭祭品。
入得寺內,滿目盡是菩薩香客,空氣裏彌漫著浸人心脾的檩香味,到了這樣的處所,古岩很快就將煩惱忘得一幹二淨。在此起彼落的佛號聲中,古岩如涸轍之魚遇到了雨露,然後引他進入蓬萊仙境……
肖璞堂在大殿開始忙碌起來,就讓富國陪伴古岩。富國先是跟得很緊,但畢竟這南嶽山上新鮮事多,古岩趁著他看熱鬧之機悄悄走開去看自已感興趣的景點——磨鏡臺,古岩久久注視,這裏正是道一禅師成道的處所。據說當年道一在此處不分日夜坐禅苦修。一位名叫懷讓的和尚怕他走火入魔,就上前問他:“大師天天在此枯坐,不知你想幹什麼?”
道一答道:“坐禅。”
懷讓又問:“你坐禅又是爲了什麼?”
道一不耐煩了,沒好氣地說:“成佛。”
懷讓不再多問,從附近尋來一塊磚坐在道一的旁邊沒完沒了磨將起來。道一感到懷讓有點不可理喻,但也沒把他當回事。
自此一個坐禅一個磨磚,日複一日……一段時間過去,道一終于坐不住了,忍不住問懷讓:“這位禅師,你日日在此磨磚,是爲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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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和尚 虛雲長老傳奇 第五章 艱難出家路》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