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己的感知力,反以身體與心理的我爲我,而迷失了梵我。
梵本來爲明,但幻現爲萬有以後爲生理和心理所限,形成無明。衆生不識自己本來即梵,反而以幻爲真、以虛爲實,執著貪愛自己的身心,由此無明而造種種業,隨業輪回于善惡諸趣。奧義書認爲,人體中寓含了一種靈魂(阿特曼),它是永恒不變的,當人的軀體死亡時,阿特曼繼繼在另一個身體存活,這就是輪回轉世。一個人轉世的去向,取決于他過去的行爲,也就是業。如《廣森林奧義書》說:“一個人歸于哪一類取決于其業,善業歸善人,惡業歸惡人,原我由其欲所成其人,有欲必有志,有志必有業,有業必有果。”[ix]
婆羅門教的輪回理論,同時也指示了解脫之道。所謂解脫就是擺脫輪回、靈魂回歸于梵,即梵我同一,“如河水之注于海,失其名色;聖者亦離名色入于最高我”。[x]如何親證“梵我同一”?奧義書指出,認知我的本性即梵是解脫的必要條件,“你知最高之梵,你就是梵。”因爲作爲遍在的,宇宙的終極原因的梵和作爲內在的、人的本質的靈魂(阿特曼)在本性上的同一的。此外,在理論上通達後,還需要依理起行,需要經過道德行爲和禅定修持,只有這樣才能擯棄情欲,擺脫對塵世的貪戀和業報規律的束縛,從黑暗走向光明,從生死走向永生,從虛幻回歸真實。[xi]
佛陀批判地繼承了婆羅門教的業報輪回思想,剔除了其作爲萬物主宰梵和梵我,汲取了輪回和業的觀念,把佛教業報輪回思想是建立在緣起論基礎上。依佛陀的實證,緣起論是宇宙萬有的普遍法則,任何事物的起滅都是緣起法則的作用體現,自然現象如此,社會人生現象也如此,生死輪回不離緣起,涅槃解脫也不離緣起。不能把緣起法則理解或孤立、靜止的抽象存在,實際上它揭示的是事物之間的相互關系。真正弄清了這些,就是認識了該事物的規律,就是對該事物的如實了知。緣起論的根本精神,與近現代的發現規律和運用規律的科學研究非常相似。只是佛教緣起論的旨趣在解決人生問題。 大正藏2/94。
[ii] 大正藏2/95。
[iii] 徐梵澄譯《五十奧義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年,第372頁。
[iv] 轉引自李志夫 《中印佛學比較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55頁。
[v] 轉引自龍達瑞《大梵與自我》,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年,第31頁。
[vi] 轉引自《大梵與自我》,第31頁。
[vii] 轉引自《中印佛學比較研究》,第57頁。
[viii] 轉引自《中印佛學比較研究》,第58頁。
[ix]《五十奧義書》,第620頁。
[x]《門達克奧義》,轉引自《中印佛學比較研究》,第60-61頁。
[xi] 關于什麼是道德行爲,奧義書中有不同說法,如《聖德格耶奧義書》,主張奉行五戒:苦行、慈善、正行、不殺生、說實話。《推提利耶奧義書》以不斷家系、不害健康、守祖祭、考親、敬神等爲道德行爲。
從釋迦的傳記,人們知道釋迦出家修道的根本動因是爲解決生老病死的人生問題。人間若沒有苦惱就沒有成正等覺的如來,《雜阿含經》(卷十四)說:“以世間有老、病、死叁法不可愛、不可念,不可意故,是故如來應等正覺出于世間。”但人間有生死苦惱,並不是佛教的獨家認識,因爲當時印度的婆羅門教、耆那教等都承認人生是苦這一現實,也有業報、輪回的思想,並依自己對輪回的理解,提出了自己的解脫方案。那麼與外道相比,佛陀對輪回的認識,有什麼獨到高明之處呢?
釋迦佛從老死苦惱入手,指出無明是衆生生死輪回的根本原因。據《雜阿含經》卷十二記載:
“世尊告諸比丘:我憶宿命未成正覺時,獨一靜處專精禅思。作是念:何法有故老死有?何法緣故老死有?即正思惟生如實無間等,生有故老死有,生緣故老死有。如有、取、愛、受、觸、六入處、名色。何法有故名色有?何法緣故名色有?即正思惟如實無間等生。識有故名色有,識緣故有名色有。我作是思惟時,齊識而還不能過彼,謂緣識名色,緣名色六入處,緣六入處觸,緣觸受,緣受愛,緣愛取,緣取有,緣有生,緣生老、病、死、憂、悲、惱苦,如是如是純大苦聚集。
我時作是念,何法無故則老死無?何法滅故老死滅?即正思惟生如實無間等。生無故老死無,生滅故老死滅。如是生、有、取、愛、受、觸、六入處、名色、識、行廣說。
我複作是思惟,何法無故行無?何法滅故行滅?即正思惟如實無間等,無明無故行無,無明滅故行滅,行滅故識滅,識滅故名色滅,名色滅故六入處滅,六入處滅故觸滅,觸滅故受滅,受滅故愛滅,愛滅故取滅,取滅故有滅,有滅故生滅,生滅故老、病、死、憂、悲、惱苦滅,如是如是純大苦聚滅。
我時作是念:我得古仙人道、古仙人徑、古仙人道迹。古仙人從此迹去,我今隨去。譬如有人遊于曠野,披荒覓路,忽遇故道古人行處,彼則隨行,漸漸前進,見故城邑、古王宮殿、園觀浴池、林木清淨。彼作是念,我今當往白王令知。即往白王。大王當知,我遊曠野,披荒求路。忽見故道古人行處,我即隨行,我隨行已,見故城邑、故王宮殿、園觀浴池、林流清淨。大王可往居止其中,王即往彼,止住其中,豐樂安隱,人民熾盛。
今我如是。得古仙人道、古仙人徑、古仙人迹。古仙人去處,我得隨去,謂八聖道:正見、正志、正語、正業、正命、正方便、正念、正定。我從彼道見老病死、老病死集、老病死滅、老病死滅道迹。見生、有、取、愛、受、觸、六入處、名色、識、行、行集、行滅、行滅道迹。我于此法自知自覺,成等正覺。爲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及余外道沙門、婆羅門、在家、出家,彼諸四衆聞法正向信樂,知法善,梵行增廣,多所饒益,開示顯發。”
經文開示了無明、行、識、名色、六處、觸、受、愛、取、有、生、老死等十二因緣關系。從無明緣行,乃至生緣老死,能大苦聚集,這就形成了緣起的流轉。緣起的流轉攝于緣起法則的生門: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染因染果,苦因苦果,相當于四聖谛的苦谛和集谛。如《長阿含經》說:“緣癡有行,緣行有識,緣識有名色,緣名色有六入,緣六入有觸,緣觸有受,緣受有愛,緣愛有取,緣取有有,緣有有生,緣生有老病死悲苦惱。此苦盛陰,緣生而有,是爲苦集。”
佛陀證悟緣起的經過,就是理入和行入,用今天的話說是發現規律和驗證規律。首先,釋迦在未成正覺前如實思維(正思維)人生現象,以揭示其規律。人爲什麼有老死呢?他發現老死依生而有,若生無故老死無,如是他發現了老死、生、有、取、愛、受、觸、六入處、名色、識、行、無明之間的相依關系,而無明有故行有,無明滅故行滅,行有故識有,行滅故識滅,乃至生有故老死有,生滅故老死滅。一個生死流轉與涅槃解脫的因果關系鏈條在釋迦心中明確了,但這只是理入的過程,還須行入,對它進行驗證,否則,就只能停留在理論猜想階段,不能算是發現了客觀規律。釋迦把他思維的人生法則比喻成“古仙人道,古仙人道迹”,譬如有人行于曠野,搜荒覓路,忽遇故道古人行處。這條道路能否引向最終目的地呢?他循此而行,漸漸前進,見故城邑,古王宮殿、園觀、浴池、林木清淨,達到最終目標,即依此法,自知自覺成等正覺。
因此,十二因緣揭示了人生的真相,釋迦正是根據對人生規律的如實了知,發現人生解脫之道路並循之獲得解脫。那麼,佛陀徹悟的只是人生真相嗎?顯然不全是,當他循此路漸漸前進的時候,沿途有“故城邑,古王宮殿、園觀、浴池”等,這證明他不但發現了人生的真相,同時還發現了人所依存的世界的真相,他發現人生是緣起的,人所依存的世界同樣是緣起的,二者密切相關。他將自己發現並親證的宇宙人生真理表述爲緣起法則:“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宇宙萬有都是緣起的,不同的事物有不同的因緣關系,在衆多的因緣關系中,佛陀最關心的是人生的因緣關系,故他每次談到緣起法則,總是具體展開爲人生的染淨因果關系,這是佛教的命脈所在。重人生解脫,反映了佛陀的救世本懷。在佛陀看來,解決了人生問題同時順帶地就解決了宇宙問題。若明白了要走的路而不肯實際走上去,妄談道路旁有無園觀林木,這是愚不可及的戲論,故佛陀對于世界的有邊無邊等無記問題,總是沈默不答。
十二因緣所展示的人生法則表明,由于無知,人的身、口、意會造種種惡業,由業而感生死苦果,無始以來,在叁界六趣中沈輪生死,如車輪一樣循環不絕,苦不堪言。人爲什麼會求樂得苦呢?原因在無明。對于無明不同的經論有不同的诠釋,但基本內容是指不明白人生依緣而起,無常計常,無我計我,認爲人有一個常一不變的精神主體——神我(靈魂),因此執著自我産生貪愛。佛教以無我論否定婆羅門教的梵本論,正因爲諸法是緣起的,所以既不存在作爲造物主的大梵,也不存在作爲人的本質的靈魂(梵我)。佛陀認爲婆羅門教的梵本論是無法被證實的理論虛設。在人生價值上,承認創世主的存在無疑降低了的人在宇宙間的地位,梵與人的關系成了主與仆、本與未的關系;在人生解脫上,梵創了人,人又回歸于梵,這是毫無意義的決定論陷井。在人生倫理上,承認梵是人的本源和主宰,則梵應該爲人的行爲負有一定的道德責任,也就是說人爲其自己的行爲負有不完全責任,這反映了婆羅門教業報輪回思想的內在矛盾。
與此不同,佛教的十二因緣說,真正肯定的人的個體生命的自主性,在人的當下一念,人有完全的意志自由,依意而起身業和語業,對自己的生命和別的生命造成相應的影響,因此,人對自己的行爲負有完全責任。佛教所說的人生無常,在人生倫理的層面上講,是人生去向的衆多…
《早期佛教緣起思想要義(孟領)》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