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寺廟,印度人心目中的聖河———恒河正流經這裏。印度教徒人生四大樂趣———“住瓦拉納西、結交聖人、飲恒河水、敬濕婆神”,有3個要在瓦拉納西實現。
玄奘法師在《大唐西域記》記載:“婆羅痆斯國,周四千余裏,國大都城西臨殑伽河,長十八九裏,廣五六裏。闾閻栉比,居人殷盛,家積巨萬,室盈奇貨。人性溫恭,俗重強學。多信外道,少敬佛法。氣序和,谷稼盛,果木扶疏,茂草霍靡。伽藍叁十余所,僧徒叁千余人,並學小乘正量部法。天祠百余所,外道萬余人,並多宗事大自在天,或斷發,或椎髻,露形無服,塗身以灰,精勤苦行,求出生死。”
今天在瓦拉納西,人們會發現,曆史真的在這裏停滯,一千多年過去了,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
瓦拉納西或許是太嘈雜髒亂了,滿地的糞便,隨地躺著等待死亡的老人,此起彼伏的婆羅門手中的法器聲與誦經聲,空氣中迷漫著焚燒死屍的氣味,一切都不是讓人很舒服。但是,兩次都來這裏,依然是那麼激動,因爲它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印度人的生活傳統。穿行于瓦拉納西迷宮一樣的小巷,觀賞恒河邊林立的印度教寺院,或租一條小船蕩舟恒河,看印度人的日常生活,看每天必然上演的各種宗教儀式,看一對對新人牽手從大街走過,看一個個生命在此走向終點,人世間的生與死會在這裏同在。
在印度,慢慢會習慣晚睡晚起,這是印度人的生活習慣。但是,在瓦拉納西則完全相反,淩晨五點鍾,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都會前往碼頭,本地的印度教徒也會到恒河沐浴。于是,在昏暗的街燈與彌漫的煙霧中,瓦拉納西一早就喧鬧起來。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熱鬧的樂器聲,只見樂隊後面有一男子騎馬,另外便是身著鮮豔的紗麗的女子也騎在馬上,原來是結婚隊伍。紅紗麗像團火,熱烈而奪目,精美的刺繡上還綴滿珠片,在街燈照耀下發出光芒。我看不清新郞和新娘的表情,只有那些器樂聲代表著喜悅與歡樂。恒河是印度教徒的聖地,讓它見證生老病死是每個印度教徒都想得到的幸福和永恒,婚禮也不例外。恒河邊舉行的婚禮儀式,當然具有宗教意義。因爲結婚的目的是完成種種宗教職責,而男子必須結婚生子才有資格向祖宗供奉祭品。因此,在結婚儀式上,夫婦雙方爲此念咒、祈禱、發誓,丈夫還對妻子明確說道:“我爲了得到兒子才同你結婚。”可見,像婚姻這樣的世俗生活,仍然是宗教生活的延伸。
靠近碼頭的街道兩側,老老小小的乞丐靜靜地蹲著,見到遊客只是伸出一只只漆黑的手,令人不忍再多看一眼。路邊偶爾會發現一些等死的老人們,身邊放著一堆破爛的行李。依照這裏的習俗,死在恒河岸邊能免費火化,最後把骨灰倒入恒河,以終止無休無止的人生輪回,抵達極樂之境。能在天堂門口死去是幸福的。在恒河西岸有衆多的焚化場,印度教徒死後,屍體以白布包裹成木乃伊狀,覆蓋著鑲金線的黃紅綢緞,被四五名大漢以竹擔架擡到焚化場的木柴堆旁。在暮色將臨時,婆羅門舉行儀式後,便可以火葬了。肅穆的氣氛、騰空的濃煙和空氣中彌漫的刺鼻氣味,最後將一切都倒入恒河,岸邊已經積了一堆黑灰色的物質,水面上飄浮著鮮花,偎依岸石,徘徊不去,十分淒美。但是,一切都如幾千年以前,按部就班地進行。因爲生死就是如此輪回不息———何等平淡,又何等匆匆;何等公平,何等莊嚴,何等快樂又痛苦地啃蝕我們。
坐上船,馬上會上來兩叁個賣花燈的小女孩和小男孩,一小盆花中間,放置著一棵蠟燭,每盤十盧比。大家都紛紛買了花燈,船在恒河的中央時,點燃放在河面上,祝願帶來幸福與和平。船慢慢地駛向東岸,西岸是擁擠的城鎮和悠久的曆史,沐浴的人們越來越多,船也經常相互碰撞,在灰蒙蒙的迷霧下,一切都顯得迷離而又神秘。時不時有銅鍾輪流拉響,叮叮當當,叮叮當當,一聲緊似一聲,不休不止,像招魂,像趕路。看著油膩的河水,想想這些無盡的灰燼中,或許有我們哪一世的身體。無論美、醜、窮、富,一切都會成爲恒河邊飛揚的一抹沙,一切沙土都曾經是我們自己。
喧囂漸漸遠離我們而去,便到了恒河的東岸。這裏渺無人煙,只有大片裸露的沙地,蔓延至目力不可及處。想起佛陀經常在經典中以恒河沙舉譬喻,用雙手掬起河沙,似乎一切變得十分神聖。我們都紛紛買了小販手中的瓶子,裝上滿滿的恒河沙,畢竟這是恒河沙啊!我一個人沿著沙地往前走,河沙白茫茫一片真幹淨。看著這些平常都是各種角色的人們,在這個時刻,手上都提著裝恒河沙的瓶子,仿佛是天真的孩子。或許在大地的懷中,無老無小;我們都曾經是孩童,恒河顯出我們的赤子之心,再老的人也會有童稚的微笑。
有人說,印度教一直在恒河岸邊徘徊,仿佛一個憂郁的思想者始終伫立在河畔,不忍離去;而瓦拉納西就像一個耿直的老者,精神矍铄,沒有一絲頹然的迹象。漫步在街道上,有種害怕踩到牛糞的恐懼,又有種好奇的興奮,這便是我們對印度文明的感覺吧!
《同在與缺失——印度朝聖之旅的感悟》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