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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祖道一禅法評析▪P2

  ..續本文上一頁,用非心非佛來引導修行者。在《語錄》裏,有這樣一斷話:

  大梅山法常禅師初參祖,問:“如何是佛?”祖雲:“即心是佛。”常即大悟,後居大梅山。祖聞師住山,乃令一僧到。雲:“和尚見馬師得個什麼,便住此山?”常雲:“馬師向我道即心即佛,我便向這裏住。”僧雲:“馬師近日佛法又別。”常雲:“作麼生別?”僧雲:“近日又道非心非佛。”常雲:“這老漢惑亂人,未有了日。任汝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其僧回舉似祖,祖曰:“梅子熟也。”

  法常與馬祖的話都很巧妙,反映出兩人“心心相印”。馬祖用“梅子熟也”來稱贊法常,說明了非心非佛仍然只是破除修行者的妄念執著,是方便施設而已。如果大家仍然不解一片苦心,那就是法常所說的“這老漢惑亂人”了。在法常看來,既然所有言說只是方便,即心即佛、非心非佛也都是“虛妄假說”,沒必要理會它“是”與“非”--這是用雙否定的方式,來顯示心靈的自由無礙。這與馬祖的本意是息息相通的。從《語錄》中另一段話可以看出馬祖的“老婆心切”:

  僧問:“和尚爲什麼說即心即佛?”祖曰:“爲止小兒啼。”曰:“啼止時如何?”祖曰:“非心非佛。”曰:“除此二種,人來時如何?”曰:“且教伊體會大道。”

  十分清楚,馬祖的意思是要求人們“體會大道”,自己在實際修行和生活實踐裏體會、契合即心即佛、非心非佛的道理,不執著于祖師們的言論。所以,當人向馬祖請教如何修行時,他作了一番議論:

  僧問:“如何是修道?”曰:“道不屬修。若言修得,修成還壞,即同聲聞;若言不修,即同凡夫。”又問:“作何見解,即得達道?”祖曰:“自性本來具足,但于善惡事中不滯,喚作修道人。……對迷說悟,本既無迷,悟亦不立。一切衆生從無量劫來,不出法性叁昧,長在法性叁昧中。著衣吃飯言談,只對六根運用,一切施爲盡是法性。不解返源,隨名逐相,迷情妄起,造種種業。若能一念返照,全體聖心。汝等諸人各達自心,莫記吾語。縱饒說得河沙道理,其心亦不增,縱說不得,其心亦不減;說得亦是汝心。

  在回答“修道”的問題中,馬祖從一般衆生談到聲聞等修行中人,批評他們因爲迷妄執著而不得解脫、不得頓悟本性。論述的要點一是佛性本來具足,長在自己的法性叁昧中,因此,修行者不要向外追求形式上的東西;二是祖師的言教乃至叁藏教典等種種教法都是隨機說法,隨類而解,不能生搬硬套,不求甚解,不切實際,還固執己見、自以爲是--這正是衆生、修行者乃至聲聞人煩惱、沈淪的最關鍵原因;叁是只要一念回轉,徹見本性,不隨名逐相,不迷情造業,力行菩薩道,就能夠轉迷成悟、消解煩惱。總之,“破執”是非心非佛的最終目的。

  應該說,馬祖提出“非心非佛”是有針對性的,也標志著禅宗佛性學說理論發展到了更高的階段。第一,傳統的所謂“即心即佛”之說,是一種簡單的肯定,缺乏辯證邏輯思維,而顯得單調和粗淺;第二,自慧能提出明心見性、頓悟成佛以來,即心即佛說的思想也深入人心,但是被一些修行者執著,幾十年竟淪爲窠臼,頗有“異化”的危險。也就是說,即心即佛成了僵化的教條,使原本靈動的南禅精神面臨退化的危險【參吳立民主編:《禅宗宗派源流》,143~144頁。】。馬祖用辯證的思想來糾正原有理論思路上的欠缺,來教正修行者實踐中的錯失。

  從經典依據上來看,南宗禅即心即佛說內在的矛盾來自早期祖師們對《楞伽經》與《般若經》思想的雜糅與調和【 參葛兆光:《中國禅思想史》,322頁。】。《楞伽經》的如來藏說把人的自性看成是善與不善的本原,而善與不善是二元對立的,盡管經中也提出“衆生自心現流,一時清淨”,但是要想化對立爲一元即改惡從善,就必須逐漸地修行。對一般人來講,作到改惡從善、轉染成淨,就必須調節身心去念佛、打坐,修種種方便法門,要不斷地背離妄念、抑製惡行,經受著心靈的熬煎與鍛造。《般若經》系列的般若思想卻是利用“空性”來破除二元的對立,試圖消解迷悟、善惡、聖凡等的界限差別,確立佛性平等的觀念。這種頓悟學說,對艱難修行的人來講,具有極大的吸引力。當他們舍棄實在的修行,迷戀于“空性”時,執心、執佛就自然成了習氣。這樣,即心即佛被一些人“玩味”成“障道因緣”就不是意外的了。有“心”即被“心”所縛,有“佛”即被“佛”所縛,心靈中若有它們,就不可能自由無礙,口頭上有它們,就只是口頭禅。真正的無分別境界,便是進一步的“空”去。馬祖利用“非心非佛”的否定語式,目的就是啓發人們不斷地瓦解原有理念而破除執著,到最後萬念脫落、真性透徹。所以,馬祖“非心非佛”的出現使當時禅宗面貌發生了巨變。

   叁、平常心是道:心行清淨,事事無礙,應世利人,這是修行者的根本目的。

  馬祖從“即心即佛”到“非心非佛”,從“肯定”到“否定”,運用辯證邏輯的推理方法,最終成立他的根本禅法即“平常心是道”。《語錄》在回答關于“修道”問題時認爲:

  道不用修,但莫汙染。何爲汙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趨向,皆是汙染。若欲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何爲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舍、無斷常、無凡無聖。經雲:“非凡夫行,非聖賢行,是菩薩道。”只如今行住坐臥,應機接物,盡是菩薩道。道即是法界,乃至河沙妙用,不出法界。若不然者,雲何言心地法門?雲何言無盡燈?一切法皆是心法,一切名皆是心名,萬法皆從心生,心爲萬法之根本。經雲:“識心達本源,故號沙門。”名等義等一切諸法,皆等純一無雜。若于教門中得隨時自在,建立法界,盡是法界;若立真如,盡是真如;若立理,一切法盡是理;若立事,一切法盡是事;舉一千從,理事無別,盡是妙用,更無別理,皆由心之回轉。……一切法皆是佛法,諸法即是解脫,解脫者即是真如,諸法不出于真如;行住坐臥悉是不思議用,不待時節。……若見此理,真正不造諸業,隨分過生,一衣一衲,戒行增熏,積于淨業。但能如是,何慮不通!

  馬祖在這裏揭示了“平常心是道”的含義。他立論的依據一是“心爲萬法之根本”,所以要“識心達本源”;二是“一切法皆是佛法”,所以要“事理雙通”。由此,他提出“平常心”是“無造作、無是非、無取舍、無斷常、無凡無聖”。也就是說,平常心是沒有被“生死心、造作、趨向”等汙染的“菩薩道”。緊接著論述的內容,都是闡明“沙門”(顯然也包括所有修道者或信徒)應該作到的事,概括地說就是“隨分過生”、“積于淨業”。菩薩道是修行者的理想和追求,是佛教的實踐觀、修行觀、入世觀、解脫觀,是大乘佛教的本質體現,是佛教“出世間”精神的實質。從其思想的建立依據看,仍然深受《華嚴經》“四法界”的影響。世界一切有差別的事法(事法界)都有平等的理性(理法界),相互之間圓融無礙(理事無礙法界),事法的差別是一種表面現象而其本質都是相互契合的,每一事法都蘊涵與代表了一切萬法理性,一多相即,重重無盡(事事無礙法界)。由于事物都是互爲因果,都是“因陀羅網”上的一顆顆“寶珠”,互融互攝。《華嚴經》中用“海印叁昧”來描述事物間圓融無礙的最高境界,形容世界上的森羅萬象像海水一樣被顯現出來,每一滴水都具有百川之味與水性,相互包容,相互貫通。馬祖在論述“道不屬修”而反對妄念執著時,也用“海印叁昧”來形容,他說:“攝一切法,如百千異流,同歸大海,都名海水;住于一味,即攝衆味,住于大海,即混諸流。如人在大海中浴,即用一切水。”又講:“有爲是無爲家用,無爲是有爲家依。”從而,要求人們應該“不盡有爲,不住無爲”。這其中的“不盡”肯定的是事法、世間法、一切的日用行事,“不住”是提倡的是不偏執于理法、出世間法、個人的證悟境界。如果修行者在心中消解是非、取舍、斷常、凡聖等偏執妄念,排除矯揉造作等不實枉行,同時也能夠培育寵辱不驚、任運自然的良好心態與精神品格,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胸懷天下,利益群生,這就是保持一顆平常心的基本內涵,其本質是菩薩道。

  “積于淨業”的菩薩道,作起來並不容易。 破除情執是第一關。人們一般都是按照自己的價值取向觀察世界,按照自己的善惡喜好去規定事物的。即使佛教修行者,也大多容易沈湎于自己的一些理解或滿足于已經感覺的一些境界,由此引發出不少的障礙。佛教提倡“應無所住”的目的,要求人們雖然是凡夫,但不要沈溺于情欲、煩惱;即使是“聖賢”也不要貪圖境界享樂而背離社會生活和苦難衆生。否則就不是平常心,就是心存汙染。《大乘起信論》中認爲,“一心二門”是衆生出入于世、出世間的橋梁。馬祖在《語錄》裏,用有爲與無爲、迷與悟、識與智等來類比“生滅門”與“真如門”,最終用“無生法忍”來代表“一心”。他說:“若心取法,即涉外因緣,即是生滅義;不取諸法,即是真如義。聲聞聞見佛性,菩薩眼見佛性,了達無二。名平等性,性無有異,用則不同。在迷爲識,在悟爲智;順理爲悟,順事爲迷。……俱了心及境界,妄想即不生,妄想即不生,即是無生法忍。”對待“修”與“不修”,也要“俱了心及境界”,不生妄想。因此,馬祖所謂的“道不用修”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不修行、不做善法、不努力精進,而是反對那種自以爲是、心存雜念的造作,自欺欺人、嘩衆取寵的形式,不求實際、誤人子弟的表象,提倡真實體悟、沒有分別執著的自然而然的生活,在生活中修行,修行中生活。在破除情執中,對修行者來講,如何面對祖師甚至佛陀的教法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是最後克服“所知障”的關鍵,也是考驗“平常心”的一個重要標准。馬祖在他的“應機接物”過程中,一再粉碎弟子們對教法的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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