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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摩禅法與中國禅宗▪P2

  ..續本文上一頁功德叢林等,指的是佛教心住一境、正審思維的一種修行方式,最初多理解成“坐禅”。作爲一種修行方式,它最初源于古代印度的瑜伽術。《吠陀》、《奧義書》中就有不少記載。這種通過靜坐、安心、數息等達到健身養心的方法被釋迦牟尼運用到佛教的修行之中,而成立了戒、定、慧叁學,來對治貪、嗔、癡叁毒。後來,這種直觀內證的方法染上了很多理性思辨的色彩,方法越來越繁瑣,境界越來越玄妙。隨著印度部派佛教的發展,也有了大小乘禅之分。一般來講,所謂小乘禅有比較固定的內容和修行方法,諸如四禅、八定、九次第定等;大乘禅不局限于靜坐冥想的固定形式。佛教傳入中國之後,安世高、支谶、羅什等人翻譯了有關經典,使印度的大小乘禅法相繼傳入。安世高翻譯的《安般守意經》及大小《十二門論》等小乘經典,設立守意明心等禅法。這表現出悲觀厭世、禁欲遁世的傾向。支谶翻譯的《般舟叁昧經》、《首楞嚴叁昧經》等大乘經典,設立了諸法空幻、一念見佛的禅法。隨後,羅什將禅法與般若空性思想結合起來,主張二谛中道的實踐。但是,這種重在破執遣見的理論與魏晉玄學融合後,一方面促使大乘入世思想的發展,但同時,也容易産生虛無主義與混世主義,而使它的理性思辨落入“玄談”之中。這正如達摩指出的那樣,當時的修禅者往往是“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說理者多,通理者少”⑷。這就是說,當時的修禅者不能行解相應,執教執禅,注重在事相形式上。連梁武帝也沒弄清“淨智妙圓,體自空寂”和“廓然無聖”的道理,分別執著他的“功德”⑸。因此,達摩到北魏傳法時,那些“存見之流,乃生譏謗。”⑹

  達摩籍教悟宗,而且博覽群經。印順法師考證,達摩“二入四行”思想多依《楞伽經》、《維摩經》、《般若經》、《阿含經》、《法句經》等。⑺並且,達摩曾對慧可說:“吾有《楞伽經》四卷,亦用付汝。即是如來心地要門,令諸衆生開示悟入。”⑻然而,達摩的意圖在于“明佛心宗,行解相應”。⑼在他付法慧可的時候,說“不執文字,不離文字,而爲道用”的道副是“汝得吾皮”;說“一見而不再見”的尼總持是“汝得吾肉”;說“無一法可得”的道育是“汝得吾骨”;而對慧可,才說“汝得吾髓”,並稱這種方法是“如來佛正法眼藏佛迦葉大士”一般。⑽也正是基于此,後世將達摩禅法概括是“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頓悟”法門。

  我們知道,“禅教”與“頓漸”問題,是中國禅宗最爲關注的問題,是禅門紛爭的焦點。其中,禅教問題的實質是佛教修行要不要對佛法理論的悟解,而且依此作爲判斷是頓教還是漸教的標准之一。從道生提出“頓悟成佛”之後,頓漸之判別不斷。道生是基于“一闡提也有佛性”而提出“夫稱頓者,明理不可分”,“以不二之悟符不分之理,理智悉稱,謂之頓悟”。(見慧達《肇論疏》卷上)這只相當于達摩“理入”的第一步。之後,還有慧觀的“漸悟”說等,多是將佛法分成不同的“時教”,而附會出頓漸來。真正意義上的頓漸之分,還在于六祖慧能時期及之後的“南頓北漸”上。人們將慧能的禅法稱“南頓”,神秀的禅法成爲“北漸”,褒“頓”而貶“漸”,將他們完全對立起來。慧能之後的禅者,偏執一端,自封爲頓,聚衆成宗,相诤不已,使中國佛教出現了“分崩離析”的局面,而最終趨于式微。

  事實呢,若依《壇經》以及神會等人的解說,所謂頓漸,是根基的利鈍問題,不是“法”的不同。鈍根累劫漸修,等到悟入,還是一樣的“自性般若”。從應機的利鈍說,直捷的開始悟入,是頓;須種種的方便,漸次修學而悟入的,是漸。如“定慧等學”、“叁等學”是頓;戒、定、慧的分別次第進修,是漸。這是指理的頓入和行的頓入和漸入。所謂理行的頓悟頓入,實質就是利根人直捷悟契真如法性而廣度衆生。⑾

  慧能認爲:“法即一宗,人有南北,因此便立南北。何以頓漸?法即一種,見有遲疾,見遲即漸,見疾即頓。法無頓漸,人有利鈍,故名頓漸。”“頓漸皆立無念爲宗,無相爲體,無住爲本。”這無念、無相、無住是層層遞進地講破除偏執染著而凝心不動。他引《維摩經》說這是“外能善分別諸法相,內于第一義而不動。”“若欲見真道,行正即是道。”“法元在世間,于世出世間,勿離世間上,外求出世間。”他認爲,“此但是頓教,亦名是大乘”。因此,“但行十善,何須更願往生;不斷十惡之心,和何佛即來迎請。……慈悲是觀音,喜舍名爲勢至,能淨是釋迦,平直是彌勒。……愚癡是畜生,十善是天堂。……不作此修,如何到彼。”這種到現實生活中行十善除十惡的大乘心行,便成了慧能頓悟的具體內容的現實表現。所以,他認爲“外離相曰禅,內不亂曰定”,而主張“一行叁昧這者(禅),于一切時中,行、住、坐、臥,常行直心是真”⑿,不是把禅當作“靜坐”的一種方法而已,是大乘實踐中的無限智慧了。這種“定慧一體”的思想,在《達摩傳》中有類似的論述。達摩在印度時,爲破“定慧宗”的偏執,提出“既非一二,何名定慧?”“不一不二,誰定誰慧?”⒀這與前文理解的“壁觀”、“四行”的真實義是相符合的。

  應該說,慧能頓悟的思想更直捷了當,有了進一步的發展。他的學說加深了禅宗的中國化,具有鮮明的個性。但慧能在回答弟子使君的問題時,肯定他的禅法繼承了達摩的“宗旨”。

  使君問:“法可不是西國第一祖達摩祖師宗旨?”大師言:“是。”

  在使君又詢問達摩見梁武帝說他造寺、供養等功德執著是“並無功德”時,慧能的解釋很貼切,契合達摩當時的心境。不妨再引證如下:

  “造寺、布施、供養,只是修福,不可將福以爲功德。功德在法身,非在于福田。自法性有功德,平直是德。內見佛性,外行恭敬。若輕一切人,吾我不斷,即自無功德。自性虛妄,法身無功德。念念德行,平等直心,德即不輕。常行于敬,自修身是功,自修心是德。功德自心作,福與功德別。武帝不識正理,非視大師有過。”⒁

  這種解釋有兩層含義:一是修福是恭敬外行,但真正的功德在于內見佛性;二是若有平等直心,念念有德行。這意思是說梁武帝要“爲善而不言,方爲大善”,破除那種急功近利,高人一等的驕慢心態;同時,也是反對那種奢華不實之風。這與達摩講“稱法行”興六度萬行,而遣其不住的精神是一致的。

  達摩講籍教悟宗,把信解佛法理論作爲理入的方法之一。慧能禅法的突出特點在于即心即佛,主要在于“不立文字”的頓悟上。但慧能並不反對經教,還勸人誦讀《金剛經》,親近大善知識,一再教育弟子們“勿謗經法”。他說:“謗法直言不用文字。既言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言語,言語即是文字。”“但持《金剛經》一卷,即得見性,入般若叁昧。”“一切善法,皆得因得大善知識能發起故。”他的大弟子神會也主張教禅一致。《神會集》中有:

  “若求無上菩提,須信佛語,依佛教。”“若學般若波羅蜜,須廣讀大乘經典。……明鏡可以鑒容,大乘經可以正心。第一莫疑,依佛語,當淨叁業,方能入得大乘。此頓門,一依如來說,修行必不相誤。”

  當然,由文中可知,慧能、神會提出依教證悟,是從教的清淨圓融體性上講的,目的在于大乘無上菩提;而且,將圓融體性之理與無上菩提之行統一在現實的實踐之中。神會在他的“無念說”(若以一切法,從不染著,是爲無念)中,發揮了達摩寂然無爲的“遣其不住”的思想。宗密在《中華傳心地禅門師資承襲圖》中說:“荷澤神會者,……是達摩之本意也。……即此立寂之知,是前達摩所傳空寂心也。”⒂

  我們再回過頭看一看慧可等人對達摩禅法的理解施行。慧可在傳法過程中,“隨宜說法。一音演暢,四衆歸依。如是積叁十四載,遂韬光混迹,變易儀相。或入諸酒肆,或過于屠門,或習街談,或隨厮役。”這種弘法的形象,類于《維摩經》中的維摩居士的入世度人。這大概是遵行達摩發行、順物中“無有分別”的旨趣。禅宗叁祖僧璨在《信心銘》中有:“不識玄旨,徒勞念靜。”“欲取一乘,勿惡六塵。六塵不惡,還同正覺。”這也是講禅定正覺是成就在現實生活之中。至于四祖道信的《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更是符合達摩“安心方便”之義,也成了神秀“北宗”修行中“念佛名,令淨心”的淵本。⒃神秀在《觀心論》中有“超凡證聖,目擊非遙,悟在須臾,何須皓首。”在《大乘無生方便門》中有:“一念淨心,頓超佛地。”這說明,包括神秀有漸修傾向的禅法中,仍然承襲了達摩禅法中頓悟之說。因而,楊憶在《景德傳燈錄序》中指出,後世禅法都“首從于達摩”。⒄

  上面不厭其煩地引證,目的在于肯定達摩禅法的影響,以及其法脈蜿蜒不斷的事實。慧能的南禅頓悟之說,被譽爲中國禅宗正宗,其後的多屬南頓體系。從慧能、神會等人的論述看,他們的禅法中有頓也有漸,“北漸”之中也如此。這有益于澄清我們的一些誤解。更進一步講,也有益于對後世禅門中存在的“離經叛教”現象,有個全面的理解。其實,他們多是采取極端的方法,比如呵佛罵祖等,來強調頓漸、禅教的某一方面。作爲施行者講,則在于讓人“單刀直入,頓悟成佛”;然而,也須承認那些極端的做法,若不能讓人開悟的話,就容易淡化信仰,貶損佛法的尊嚴。所以,高僧們總是盡力加以糾正、引導。比如,法眼宗文益、延壽等人,樹立“一心爲宗”,重提籍教悟宗,以對治“狂禅”諸病,強調“萬善同歸”與菩提心行上。這是“返樸歸真”。從達摩到慧能,雖方便不斷演化,而實質是一貫的。慧能突出了達摩頓悟精神,更直捷生動,使達摩禅進一步中國化。禅教合一,定慧不二,將禅定擴展成普遍的智慧;而且,把契悟的智慧深入到現實生活之中,演化成大乘六度萬行,同登極樂。這種精神,使中國佛教富有積極向上的內涵。

  

《達摩禅法與中國禅宗》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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