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恒在,其實宇宙是多的相續,不似一的宛在。宇宙實成于生活之上,托乎生活而存者也。這樣大的生活是生活的真象,生活的真解。
正是因爲生活之如此,所以,生活禅之“生活性”,也就蘊含著無比的深意了。淨慧法師指出,“人類的一切活動包括信仰在內無一不是以一種生活的方式表達出來。從原始佛教的十二因緣觀、四谛觀,發展到大乘佛教的中道觀、唯識觀,以及中國佛教各宗派的修學體系,都是從實踐的意義出發,闡明我們學佛修道的人應如何面對生命與生活這一主題。煩惱是生活,菩提也是生活。生活的意義是如此地普遍,如此地重要,因此,揭示生活本身蘊含的禅意與禅機,揭示生活本身具有的法的普遍意義,從而使我們的生活充滿法的自在和禅的和諧,這樣,我們的生活將會變得真正有意義。我們的生活就不再是枷鎖和負擔,覺悟人生和奉獻人生就會真正成爲我們自覺的行爲,我們的生命就會像太陽一樣不舍晝夜地放射出光明,散發出熱量,而又不求回報,不記得失。這就是菩薩的精神,這就是菩薩的生活。”也唯有這樣的生活,才可能讓生活真正的實現“相續”,不是染汙的、私欲的、低劣的,而是淨化的、無私的、高尚的,這就是佛教所謂的轉染成淨、轉凡成聖,實現身心的“轉依”。
叁、生活禅的智慧性
生活禅的智慧性,特指生活之“禅觀”,對應于“將修行落實于當下”,生活中那時刻的“觀照自心”與“觀照當下”,那種 “因果準繩”與“般若眼目”。
菩薩的生活,之所以能如太陽放射光明,就在于他們時時刻刻能如“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淨慧法師在《心經與生活禅》一文,把《心經》的主體精神解析爲四大部分,我們不妨概括如下:
一、大智慧:《心經》講的是大智慧。所謂通達有爲法之事相爲智,通達無爲法之空理爲慧。智有照了之功,慧有鑒別之用;智能明了諸法,慧能斷惑證真。通過明了“緣起性空”的真理,不爲名利所牽,自信一片光明安詳,生命便自由自在。
二、破破執著:要我們徹底地把我執、法執破除幹淨,又不執著幹淨之分別。
叁、到彼岸:破除執著才能到彼岸,但也不要有到彼岸的心,無礙之智。
四、大自在:究竟涅槃,圓滿菩提之後歸爲無所得,一切都在般若空慧的指引下,來修行生活禅的理念。這表現在壽自在(突破時空障礙獲得生命之無量)、生自在(隨類化生)、色自在(富有物質生活的智慧)、心自在(擁有精神與心靈的美好)、智自在(說法度生而自他兩利)五個方面。
陳兵先生認爲,生活禅之“禅”要“生”與“活”,從漢文字學角度引論生活禅之智慧性。他比照《金剛經》“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之意義,來诠釋出“生”與“活”的深意。其中,“生其心”爲生,“應無所住”爲活。認爲,佛法告訴我們生民本來無常、無我,因而有生滅無常、生生不已的宇宙萬象呈現,才有衆生生活的不斷開展;本質上講,這生生不已的萬象,豐富多彩的生活,皆是絕對真如亦即我人本來心性內蘊功能的顯現,本心雖然無生而空,卻具有能生萬法、能現萬象的奇妙功德,所以說“生”,應是指從真心所起的利益衆生的善行正念,也就是“生其心”。 “活”,即“應無所住”。住者,僵固不動,膠著不離,即“執著”之意,是人主觀上所生的妄想,與萬法本來無住的真實相悖。一住著便生障礙,便生系縛,便生煩惱。本心本來不住,有住有著,便失本心,便起迷染。欲得離縛離礙,活得潇灑自在、安樂祥和,只有識取本心,明心見性。明心見性則自然如本不異,無住無著,無礙自在,生機勃勃。“生”、“活”二要,“生”是在自心的用上用功,修方便,“活”是在自心的體上用功,修般若,般若與方便一體不二,福智雙全,體用雙全,才能明心見性,開顯佛性本體,才能叫做真正的“生活”,如此生活,才是真正的、有價值的合理人生。“生”與“活”一體不二,即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依此法則,將整個生活作爲自性、禅來參修,所謂“參破生活參破禅”,名曰“生活禅”。
淨慧法師對于“什麼是禅”的生動解釋,給我們明示了生活禅的“智慧性”的豐富內涵。他從禅宗“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格言中提煉出了“禅”的幾種特質:
首先,禅是一種境界。禅宗有一句話,叫做“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境界呢?是覺者的生活境界。覺者就是佛,佛時時都在禅當中,佛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是禅,所以說“行亦禅,坐亦禅,語默動靜體安然。”
第二,禅是一種受用、一種體驗。禅的境界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只有自己去體驗、自己去受用;而且這種受用是自受用,與他人不能共。禅的受用和體驗唯行者有,唯證者得。
第叁,禅是一種方法、一種手段。這是從禅的方便來講,不是從禅的究竟來講。當然究竟不離方便,方便不離究竟,二而一,一而二。從本質上看,禅是見性的方法,“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這種方法不是死的,而是活的。它是一種動態的方法,因人、因時、因地在起變化。禅宗講“不以死法與人”,就是它沒有一個固定的模式。
第四,禅是一條道路。禅既然是個方法,有了這個方法,就有路可循。是一條什麼路呢?是一條探索開發智慧之路。我們每個人都具足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而不能證得。我們應該用什麼方法來開發它?禅告訴我們,有一個方法,這個方法拈來便是:“當機立斷,直下承當。”禅是我們生活的藝術,禅師、禅者的生活就是藝術化的生活。禅又是一種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是什麼呢?一切現成。禅者的生活方式跟他對待一切問題一樣,超越了二元對立,是在無分別中生活。
第六,禅是永恒的幸福、真正的快樂。禅最終的目標,就是要達到永恒的幸福,得到真正的快樂。禅是清涼自在的享受,是超越一切對立的圓滿,是脫離生死的大自在,是不住生死不住涅槃的究竟自由,禅能夠把生命固有的一切活力釋放出來。禅最終的目標與一切言教的佛法是一致的,只是進路不同。一切言教的佛法,不是直指,而是間接地、則一步一步地來做;禅要一步到位,頓超直入。
淨慧法師關于禅的解析與演繹,涵蓋了禅的體性與相用,透射出禅心、禅悟、禅境,實實在在,活活潑潑。這樣的禅觀中生活與生活中禅觀,平平易易,親親切切,便是一種大智慧。生活禅的智慧性,讓我們的生活和人生,從此不再“顛倒夢想”,任運自然中“無有恐怖”!
四、生活禅的道德性
生活禅的道德性,特指生活禅者的“入世修行”與“菩提心行”,對應于“將佛法融化于世間”,以及做人做事的八字方針上。
人間佛教的社會實踐層面的“道德性”特質,一直是當代中國佛教信仰活動的社會價值取向。我們曾在二十年前的一次問卷調查中,在“對佛教能夠發揮積極社會作用的想法”的問卷中,認爲佛教發揮作用最主要的在“社會道德規範”的就占到了54.91%。 “作爲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的大乘佛教道德理念、規範、行爲,其衆生平等的生命觀、自覺自律的內省性、利他心行的慈悲觀,都具有積極的社會價值。”
中國佛教協會已故會長趙樸初居士,他在1983年《中國佛教協會叁十年》的報告中,指出:“我們提倡的人間佛教思想,就要奉行五戒、十善以淨化自己,廣修四攝、六度以利益人群。”我們知道,五戒、十善是佛教徒自我淨化的基本行爲準則與道德規範,四攝、六度是佛教徒的回報社會的主要行爲模式與實踐方法。戒除殺、盜、淫、妄、酒等貪嗔癡,是普世的道德標準;追求布施、愛語、同事、利行、智慧、精進等戒定慧,是共同的理想品格。其中,可以概述爲尊重並愛護生命、端正並提升自身品格、回報並利樂衆生,簡而言之,就是“慈心而善行”,即慈善。
星雲法師曾用詩意般的語言,對人間佛教作了簡要的概括:“佛說的、人要的、淨化的、善美的;凡是有助于幸福人生之增進的教法,都是人間佛教。……
重視倫理道德,鼓勵生活修行,注重五戒十善,強調六度四攝,講究因緣果報,奉行慈悲喜舍,主張尊重包容,促進普世和諧。……佛教一旦離開生活,便不是我們所需要的佛法,不是指導我們人生方向的指針:佛教如果不能充實我們生活的內涵,那幺佛教的存在是沒有意義的。”
證嚴法師爲了保證慈濟人的社會道德感召力,專門製定了慈濟“十戒”,作爲慈濟人的行爲準則:1、不殺生,慈悲喜舍;2、不偷盜,誠正信實;3、不邪淫,夫妻守分;4、不妄語,口吐蓮花;5、不飲酒,身心輕安;6、不嚼槟榔戒煙酒;7、不可賭博勿投機;8、孝順父母聲色柔;9、交通規則切遵守;10、關心政治不介入。很清楚,在“十戒”中,前“五戒”是佛教中本有的戒律,而後“五戒”則根據中國臺灣現代社會價值失落,道德無序現狀而製定。
淨慧法師在論述生活禅的道德性問題時,首先提出“學佛離不開做人與做事”,“不管是信仰佛教的人,還是不信仰佛教的人,都想獲得時空的自由自在。此情此理,應該是共同的。要達到這個目的,必須通過一定的修養功夫;道德的約束、信仰的規範和良心的養成。”爲此,提出了做人的八個字:信仰、因果、良心、道德,以此來淨化生命,提升生命。隨後,又提出了做事的八個字:感恩、包容、分享、結緣。其實,做人與做事應該是一體的,做人就是做事,做事就是做人,在做人中做事,在做事中做人,人做好了,事也在其中。做事的八個字,實際上還是講的做人,是人格在做事當中的不斷升華與圓滿。
事實上,做人與做事的這些標準,總括起來都可以歸爲倫理道德的範疇,無非是前者注重的是個人的內在修養,後者注重的是社會的倫理關系,歸結到人自身、人與人關系的道德情操與品格。
這種道德性生活形態,是一種精神自律的、心靈淨化的、品格高尚的、願行深廣的、境界光明的人生情態,能夠讓我們擁有尊嚴與自信,讓我們的社會擁有寬容與和諧。這實質上一直是佛教及其信仰者孜孜以求的善願。
五、生活禅的社會性
生活禅的社會性,對應于“將個人融化于大衆”,強調生活禅人間佛教的社會化路向。
“怎幺叫將個人融化于大衆呢?我們生活在社會中、在團體中,這個社會像網一樣,我們是網裏面的一個小網孔,如果我們離開了這個網,到哪裏去找個人呢?我們個人就好像是大海裏的一滴水一樣,如果把這一滴水從大海裏孤立出來,不到一個小時,這滴水就幹涸了。個人是非常渺小的,只有集體的力量才是無窮無盡的。所以說我們一定要時時刻刻想到我是衆生的一份子,我不能離開衆生,不能離開大衆。”“佛法不離世間法,佛法的任務就是要淨化世間法、提升世間法、超越世間法。同樣禅修也絕不能離開世間法,絕不能離開生活。離開了生活、離開了世間法,禅修的斷、證--禅修要斷什麼證什麼--便成了無的放矢、空中樓閣,沒有一個著落之處。所以我們深刻地認識到,佛教要適應當前的社會,要適應當前大衆學佛修行的需要,佛教要契理契機地弘法、利益衆生,必須要調整我們的步伐,大力提倡人間佛教,提倡在生活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的生活禅。”
生活禅的一個很有特色的“社會性”活動,從1993年7月開始至今已經近二十年每年一次的“生活禅夏令營”中得出“生活禅,禅生活,人類的靈性追求,時代的良心呼喚,我們有緣分提前邁出了這一步。參與此次活動的成員絕大多數是年輕人,朝氣蓬勃,風華正茂,人生的路剛剛起步。向上向善,勇猛精進,走好紅塵中的每一步,做一個自身素質高尚,自他關系和諧的人。所謂向上,就是善用其心,覺悟人生;所謂向善,就是要善待一切,奉獻人生。向上是方向,向善是保證;向上是上求佛道,向善是下化衆生;向上是解脫道,向善是菩薩道;向上是生活禅,向善是禅生活。”
我們知道,生活禅最終目標是讓我們“趨向智慧的人生,圓滿的人生”。其實,人生就是要在生活的“相續”與“轉依”中,走向“尊嚴”與“和諧”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從佛法的立場看,理想的目標就是“人-菩薩-佛”的實現。世相紛擾,人心漂浮,生命無時無刻不在輪回之中。太虛大師正是目睹了佛法尚未如是如實的發揮化世導俗的作用,才將佛法的本懷托付到“人生佛教”之上,以期讓佛法成爲塑造“人格”的力量,最終達成“人成即佛成”的善願。印順法師繼而再強調“人間性”,“不但對治了偏于死亡與鬼,同時也對治了偏于神與永生。”“唯有人間的佛教,才能表現出佛法的真義。” 人間的諸般生活,就是佛法觀照的全部,因爲由這一個個生活的“意欲”引發出了“大宇宙”,構築出我們的“文化路向”。回觀生活禅之“四性”,其實歸結出一條“人生的路向”:如果我們的生活,能夠富有智慧性與道德性,並行之于社會,當每個這樣生活著的個體生命,都能夠向上轉化成所期許的生命共同體,這個時候,我們生活的時空豈不遍及叁千大千世界了嗎?最後,我們再回味生活禅悅,回眸當下的生活,恰如也有這樣的追尋了--
原是佛陀稱大醫,慈悲救世法音垂。
無邊生死無窮病,不問禅門又問誰。
《生活禅 當代人間佛教的社會路向》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