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光大師的傳略
真持
一、家庭背景
清鹹豐十一年(1861),十二月十二日,印光大師誕生于陝西省東南部的郃陽縣,赤城東村的趙家。
印光大師的父親趙秉綱、母親張氏,都是在鄉裏爲人推敬的長者〔1〕。他有二位兄長:大哥從龍、二哥樊龍。他排行老叁,學名紹伊,字子任。
從現存有限的資料來看,趙家只是薄有田産的農家,而非富裕的大地主。在叁個兄弟之中,老大從龍是飽讀詩書的知識份子,二哥樊龍可能較無讀書的天賦,所以要兼顧農事〔2〕。趙家對排行第叁的印光大師,安排讓其長時間的追隨大哥讀書,七歲至十四歲,是在郃陽家中讀;十五歲至二十歲,是到長安讀。像這樣長期在一個兄長教誨下學習,可說相當奇特,我們不了解家庭中的這種安排,是基于什麼樣的考慮,但從印光大師日後在著作中所流露的文字素養和淵博的知識,可以斷定是相當有效的學習。印光大師一生安法,籍文字爲媒介者(其糸)多,其雄辯、流利,爲古今僧人所罕見,得力于家庭的長期培養之功,是不可磨滅的。
郃陽隔著黃河,東渡即到山西省,沿黃河南下,經朝邑縣,可至湩關〔3〕。在地理位置上,是古代政治和交通核心地區的範圍〔4〕。出身在這樣環境中的耕讀家庭,追求科學的仕途功名,是很自然的。他的家庭爲他取的學名紹伊,就是寄望他能像郃陽縣在古代曾出過商朝的名相伊尹一樣。他年輕時,曾學韓、歐、程、朱辟佛,就是因長期接觸科學“官學”〔5〕的儒老,所感染的風氣。我們可以推測:他的家庭是把希望放在他的功名上。否則他亦應和二哥一樣,在家幫忙農事,不可能長期任他在外讀書。傳統的中國農村,勞動力是很寶貴的,只有肩負扭轉家族命運的科學事業,才可能造就十數年都在讀書的印光大師的早年求學生涯。
但是,在兄長薰陶十數年下的印光大師,卻逐漸在思想上背離家族的期望,而選擇了出家的途徑。
爲什麼會有這樣重大的改變?他難道沒有經曆心理的轉折和沖突嗎?
據一九叁一年,他在回邵慧圓居士的書信中所言:
光乃犯二絕之苦惱子。二絕者,在家爲人子絕嗣。出家爲人徒亦絕嗣。此二紹也。言苦惱者,光本生處,讀書人,畢生不聞佛名,而只知韓歐程朱辟佛之說。群者奉爲圭臬,光更狂妄過彼百倍。幸十余歲,厭厭多病,後方知前人所說不足爲法〔6〕。
這段話中,他提到“在家爲人子絕嗣”,是指他在廿一歲出家後,他既未結婚,留下子嗣,家中亦無延續香火者,一九二四年一外甥到普陀相訪,始知家門已絕戶〔7〕。“出家爲人徒亦絕嗣”,是指他生平不收“出家眷屬”,就師門而言,亦是“絕嗣”。而苦惱者,是指早年辟佛。然最重要的一段話卻是“幸十余歲,厭厭多病,後方知前人所說不足爲法”,于是才有接受佛法而出家之舉。這件事,構成他的苦惱來源,可見心裏壓力之重。
不過,印光大師生過什麼病呢?他生下後六個月,即罹患急性結膜炎,幾乎喪明。後雖治愈,但目已不能久視,久視即模糊不能見物〔8〕。在印光大師的一生中,眼疾一直困擾著他,這對終日必須與書本文字爲伍的讀書人而言,確是沈重的打擊。然而,是否有其他的疾病和原因呃?在現存的資料中,並未發現。我們只能根據“厭厭多病”一語,來解釋他出家的原因。
二、出家的經過
印光大師的出家,是在廿一歲(1881),未征得家人同意,即私自到終南山、南五臺、、蓮花洞,投道純老和尚披剃出家。據大師自言:
先數年,吾兄在長安,不得其便。光緒七年(1881),吾兄在家,光在長安(家去長安四百二十裏),遂于南五臺山出家〔9〕。
但家中最反對印光大師出家的,就是長兄從龍。印光大師趁其不在長安,即私自出家,對于十數年來一直受其教誨的恩情和尊嚴而言,都是晴天霹雳般的背叛與難堪。因此,不滿叁個月,就被長兄找到,籍口須“回家辭母,再來修行”。印光大師明知這是借口,卻不容不歸。回到家,發現母親既未贊成,也未反對出家。反對的人,事實上是和他相處最久的大哥。他訓誡印光大師說:
誰教汝出家,汝便可自己出家乎?從今放下,否則定行痛責〔10〕。
其後從龍並逼印光大師應酬世俗,防他潛逃。勉強在家留了八十余日,一日因長兄探親,二哥守曬谷場,于是他取回僧服,又偷二百錢當路費,從家中逃出。奔回蓮華洞。猶恐長兄追至,不敢久留,一宿即去,一直行腳到湖北,挂單竹溪蓮華寺,任挑水打煤的苦役,供常住四十余人之用,日夜不休,遂得留單〔11〕。
此次離家,終身未再還鄉,或重睹家中骨肉血親。在他有生之年,僅于一八九一年,從北京托一同鄉帶回家信一封,卻全無消息。要再經過卅叁年,他才明白,家中骨肉早已不在世上了〔12〕。
他直到一九叁一年,七十一歲時,還提到此事說:
此事在光爲幸。以後來無喪先人之德者。即有過繼者,亦非吾父母之子孫也〔13〕。
叁、紅螺山時期的潛心修持
印光大師出家以後的生活事迹,明顯地反映出他對淨土法門的吸收、體驗和精進的過程。初期活動的範圍是在北方,而以紅螺山資福寺的道場爲最重要。其經過如下:印光大師在湖北蓮華寺留單期間,“和尚見師勤慎忠實,適庫頭有病,即令代理其職”,因此因緣,師于曬經時,偶讀殘本龍舒淨土文,益知淨土一法圓赅萬打,普攝群機〔14〕。對他日後宏揚淨土法門,有決定性的影響。
一八六二年,師廿二歲,師往陝西省興安縣雙溪寺,受具足戒于印海律師座下。戒期中繕爲事,悉由大師擔任。但眼疾即因而複發。幸靠日夜一心念佛,蒙佛加被,支持至戒期圓滿,而眼疾又愈。由此益信念佛功德不可思議。其後甚至主張念佛可治衆病〔15〕。從此以後,印光大師自行化他都以淨土爲依歸。
受戒後,師一度遁迹終南太乙峰,曉夕念佛,喜讀契經,深入法海,生平工詩,出家後,不複作,專心淨土,久而彌笃。經過潛修一段時間,愈發覺淨土法門的契合人心。聽聞北京紅螺山的資福寺爲淨土十二祖夢東老人宏闡的道場,遂于光緒十二年(1886)十月十四日,師年廿六歲,前往紅螺山,入堂念佛,沐徹祖遺澤,故淨業大進〔16〕。
在資福寺,除隨衆念佛外,曆任雲水堂、香燈、寮元等職事。在藏主遂得閱讀大藏,因此深入經藏,妙契佛心,徑路修行,理事無礙〔17〕。
住紅螺山四年(1886—1890),在其中間朝禮五臺山一次。四年當中,于徹悟大師的遺教,所得非常大,故持誦《徹祖語錄》,老而不停止。甚至增修《淨土十要》的時候,將《徹祖語錄》附錄之。因徹祖以禅宗大德廢參而主念佛,也曾把開示禅宗者的話語,盡付一炬,這種大作爲,迥別常情的典範,成了印光大師終身仿效服膺的准則〔18〕。紅螺山所以被陳榮捷博士,認爲是中國近代佛教複興的最初曙光〔19〕,指的就是這種思想上的繼承與發揚。太虛大師也有同樣的看法,他追溯中國近代淨土諸祖的系統說:
極樂往生一法,雖佛說多經,馬鳴、龍樹、無著、世親諸師亦著于論,然至中國,弘揚始盛,蔚爲大宗。(中略)波瀾轉壯,則濫觞廬山蓮社,博約其化于昙鸾、道綽;善導、永明又深其旨;至雲棲爰集大成;靈峰、梵天、紅螺益精卓,沿至清季民初,盡一生精力,荷擔斯法,解行雙絕者,則印光大師也〔20〕。
即把印光大師看做繼“紅螺”徹祖的集大成者。可見兩者關系的密切。
四、普陀山法雨寺時期的閱藏與成名
光緒十九年(1893)普陀山法雨寺化聞和尚,入北京圓廣寺請藏經,檢閱料理的當中,發覺缺乏助理的人手。大衆推薦印光大師做事精簡謹慎。化老見其道行超卓,南歸的時候,就請印光大師一同到普陀山,安單于該寺之藏經樓。寺衆見師勵志精修,都深感敬佩,但師卻欿然不以爲滿足〔21〕。
光緒廿叁年(1897)夏天,大衆一再堅請講經,無法推辭〔22〕,于是宣講《彌陀便蒙鈔》〔23〕,結束後,即在珠寶殿的側面閉關,兩期共六年。
印光大師出家叁十余年,從光緒七年到宣統叁年(1881-1911),直至清朝皇世的結束,始終韬光養晦,不喜歡與人有所往來,也不願意讓人家知道他的名字,晝夜專志修持,唯以念佛爲主,期早證念佛叁昧〔24〕。可見修行欲有所成就,都得經曆這一階段。
普陀山,爲觀世音菩薩示現的道場,印光大師潛居在此最久,由于民國元年,高鶴年居士朝禮普陀山,得到大師的文稿,以“常慚”之名,登于上海《佛學叢報》,法緣因而開展〔25〕。
一九一七、一九一八、一九二〇各年,徐蔚如等,更多方收集大師書信和文章,刊行《印光法師文鈔》,使中國社會萬千信衆,都沾濡大師法雨。印光大師之名,因而傳遍中外。
梁啓超先生嘗說:“印光大師,文字叁昧,真今日群盲之眼也”〔26〕。陳榮捷教授則提到:
一九二0年代,他(印光大師)散發了許多小冊子,倡導一種善良的、宗教的生活。他自由的由儒家與道家的寶藏中汲取智慧。儒家與道家的學說是他本人所精通的,他認爲這兩家基本上與佛教是調和的〔27〕。
按照卡爾.萊克爾特的說法“在整個中國,尤其是在江蘇省與浙江省,他已經有了無數的信徒。”萊克爾特本人與印光大師相識,他說“虔誠的老印光”〔28〕,是信徒們的“年老而備受敬愛的大師”。他們之間有一種“聖潔而感情深厚的關系”〔29〕。而萊克爾特本人則坦言:
讀印光法師那些倡導阿彌陀佛信仰的小冊子,乃至聽他宣講這種生命信仰的深義,實在是一件永難忘懷的經驗〔30〕。
可見當時《文鈔》如何風行和感動了社會的大衆。
五、最後弘化的十年
民國十九年(1930)二月,師年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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