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我的閱讀記錄 ▼

淺說中國古代詩詞中的佛教思想(妙持)▪P2

  ..續本文上一頁打鐵作門檻,鬼見拍手笑。”人生不滿百,可是多少人仍然在那裏做著千年美夢。他們用鐵來打造堅固的門檻,以阻止無常的進入。這種行爲只會惹得擋不住的無常之鬼的拍手大笑。

  王梵志的這類詩通俗平淡而深蘊哲理,因而深得後人喜愛,蘇轼、黃庭堅、範成大、曹雪芹等著名詩人、文學家都極爲贊賞,並有仿作。範成大詩“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爲《紅樓夢》中妙玉所激賞,更是婦孺皆知的名句。

  寒山子是唐代的著名的詩僧,但他的身世至今還是個謎。他的姓名、籍貫、生卒年均不詳。他早年曾經爲官,因仕途坎坷,遂周遊四方,後來隱居天臺翠屏山。其地幽僻寒冷,故名寒岩,“寒山子”也因此得名。寒山子喜愛吟詩作偈,每有詩句,即題于石間、樹上,與臺州國清寺封幹、拾得爲友。他的詩現存叁百余首,機趣盎然,多抒寫山林景致、隱逸情趣,寫景清新,意境幽奇,佛心禅韻盡攝其中,是最有影響的詩僧之一。

  不見朝垂露,日爍自消除。

  人身亦如此,閻浮是寄居。

  切莫因循過,且令叁毒祛。

  菩提即煩惱,盡令無有余。

  《金剛經》裏有一段很著名的話:“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段話極爲形象地說明了人生的短暫無常。

  此詩一開始便將一幅鮮明的無常景象呈現在讀者的面前:你看那早晨的露水,太陽一出來立即就幹了。人的生命也是如此的短暫,在這個世界上,只是短暫的寄居而已,大限一到,就要投入輪回業報中去了!

  渾渾噩噩的世人,很少認識到生命的短暫,他們要麼拼命地縱欲,貪圖享樂;要麼無所事事,飽食終日。禅者則相反,他們深知“人身難得今已得”的可貴,深知“人命在呼吸間”的匆遽,深知“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的緊迫。因此,他們“切莫因循過,且令叁毒祛。”切不可隨波逐流,糊塗地度卻此生,而要破除那困惑生命、使身心永遠不得安甯的叁毒。“叁毒”就是貪欲、瞋恚、愚癡,也就是使人沈淪于生死輪回的“無明”。《大智度論》卷叁說:“我所心生故,有利益我者生貪欲,違逆我者而生瞋恚。此結使不從智生,從狂惑生故,是名爲癡。叁毒是一切煩惱之根本,悉由吾我故。”叁毒是我們最大的心病(《止觀》五:“四大是身病,叁毒是心病”),正如《涅槃經》所說的那樣,“毒中之毒,無過叁毒。”滅除了叁毒之後,心靈才能澄明無瑕,徹證菩提。

  “菩提即煩惱”,菩提與煩惱似乎是對立的,但以佛教般若空觀的觀點來看,菩提也就是煩惱。因爲涅槃界與現實世界本來不二,都是佛法的體現。我們要想在現實世界中獲得涅槃,就必須在煩惱中體證菩提。所以,“菩提煩惱不二”,“五欲貪瞋是佛”,“煩惱即是菩提,淨花生于泥糞”。《維摩經》說:“明無明爲二,無明實性即是明,明亦不可取,離一切數,于其中平等無二者,是爲入不二法門。”《諸法無行經》下亦曰:“貪瞋之實性,即是佛法性;佛法之實性,亦是貪欲性。……菩提與貪欲,是一而非二!”《壇經般若品》也說:“煩惱即菩提!”因爲萬法盡是自性,“萬法”的本身都是“真如”、“法性”,所以,煩惱的本身也就是菩提。並且更進一步,不論是煩惱也好,還是菩提也好,站在禅悟的立場上,都要將它們一起消泯無余。因爲禅悟的境界,“如人眼睛上,一物不可住。金屑雖珍寶,在眼亦成病。”(《傳燈錄》卷七《惟寬》) 只要一有開悟的意念,又與悟失之交臂了。

  除了寫作詩歌,有的僧人還寫有偈頌,以表達證悟的境界。

  身是菩提樹,心爲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神秀)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慧能)

  在南北朝的時候,佛教禅宗傳到了第五祖弘忍大師,弘忍大師當時在湖北的黃梅開壇講學,手下有弟子五百余人,其中翹楚者當屬大弟子神秀大師。神秀也是大家公認的禅宗衣缽的繼承人。弘忍漸漸的老去,于是他要在弟子中尋找一個繼承人,所以他就對徒弟們說,大家都做一首偈子(有禅意的詩),看誰做得好就傳衣缽給誰。這時神秀很想繼承衣缽,但又怕因爲出于繼承衣缽的目的而去做這個偈子,違法了佛家的無爲而作意境。所以他就在半夜起來,在院牆上寫了一首偈子:“身是菩提樹,心爲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這首偈子的意思是,要時時刻刻的去照顧自己的心靈和心境,通過不斷的修行來抗拒外面的誘惑和種種邪魔。是一種入世的心態,強調修行的作用。而這種理解與禅宗大乘教派的頓悟是不太吻合的,所以當第二天早上大家看到這個偈子的時候,都說好,而且都猜到是神秀作的而很佩服的時候,弘忍看到了以後沒有做任何的評價。因爲他知道神秀還沒有頓悟。

  而這時,當廟裏的僧人們都在談論這首偈子的時候,被廚房裏的一個火頭僧慧能禅師聽到了。慧能當時就叫別人帶他去看這個偈子,這裏需要說明的一點是,慧能是個文盲,他不識字。他聽別人說了這個偈子,當時就說這個人還沒有領悟到真谛啊。于是他自己又做了一個偈子,央求別人寫在了神秀的偈子的旁邊,“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從這首偈子可以看出慧能是個有大智慧的人(後世有人說他是十世比丘轉世),他這個偈子很契合禅宗的頓悟的理念。是一種出世的態度,主要意思是,世上本來就是空的,看世間萬物無不是一個空字,心本來就是空的話,就無所謂抗拒外面的誘惑,任何事物從心而過,不留痕迹。這是禅宗的一種很高的境界,領略到這層境界的人,就是所謂的開悟了。

  弘忍看到這個偈子以後,問身邊的人是誰寫的,邊上的人說是慧能寫的,于是他叫來了慧能,當著他和其它僧人的面說:寫得亂七八糟,胡言亂語,並親自擦掉了這個偈子。然後在慧能的頭上打了叁下就走了。這時只有慧能理解了五祖的意思,于是他在晚上叁更的時候去了弘忍的禅房,在那裏弘忍向他講解了《金剛經》這部佛教最重要的經典之一,並傳了衣缽給他。然後爲了防止神秀的人傷害慧能,讓慧能連夜逃走。于是慧能連夜遠走南方,隱居10年之後在莆田少林寺創立了禅宗的南宗。而神秀在第二天知道了這件事以後,曾派人去追慧能,但沒有追到。後來神秀成爲梁朝的護國法師,創立了禅宗的北宗。

  宋代佛印禅師的《磨磚作境不爲難》也是這樣的偈頌。

  磨磚作鏡不爲難,忽地生光照大千。

  堪笑坐禅求佛者,至今牛上更加鞭。

  這首偈頌是爲懷讓禅師開導馬祖之事而作的,前兩句是說禅悟之後,碓能達到一個神奇的境界,心地光明,上下洞徹,磨磚作鏡也不是難事,關鍵在于能悟。後兩句是說那些只知坐禅求悟的人,亦如鞭牛而行,並未理解到心外求佛是妄爲,也。

  曆代以偈頌形式闡釋禅悟的僧人還有很多。例如:良價禅師的《開悟偈》,龍山禅師的《示法偈》,自在禅師的《叁個不歸頌》以及希遷禅師的《草庵歌》等等。

  僧人佛教文學是繼佛經文學之後興起的另一類文學形式。曆代僧人在詩歌、偈頌中,不僅表達對經典教義的理解和修證的體驗,而且還抒懷言志,關心民生疾苦。僧人文學補充了中國文學表現內容和體裁的不足,是僧人對中國文學做出的傑出貢獻。

  叁、文人詩詞的興盛

  中國古代文人一向有與僧人交往的傳統。文人與僧人交往的原因多種多樣,有官運亨通時把佛教作爲加官晉爵的精神慰藉的;有自幼受家庭影響而笃信佛教的;還有的是在官場失意,心情沮喪時尋求解脫而接觸佛教的,如是等等,不一而足。這些文人在接觸佛教之後,很多人成爲虔誠的居士。由于中國古代文人一向有吟詩作對的傳統,所以他們在詩文創作中自然會寫下大量與佛教有關的詩文,以此抒情言志,表達堅定的信仰。

  文人佛教詩歌文學作品是在東晉以後出現的。從那時起一直到近代,凡是在文學上做出巨大貢獻,産生深遠影響的作家,都不同程度受到佛教影響。其中如謝靈運、沈約、杜甫、白居易、柳宗元、蘇轼、龔自珍、康有爲、梁啓超等,都是代表一代思想和學術水平的傑出人物,他們都寫下了大量佛教詩歌文學作品,他們中有的還吸收了佛經文學和僧人文學的優點,創作了許多哲理深遂,意境優美的詩文,推動了佛教詩歌文學的大發展。

  在佛教文學史上出現最早的詩人是謝靈運(385—433),他同時也是中國文學史上最早創作大量山水詩的詩人。他一生好佛,曾撰有《佛影銘序》,並參與修訂《涅槃經》,他的詩受佛理影響很深。謝靈運曾作有《無量壽佛頌》:

  法藏長王宮,懷道出國城。願言四十八,弘誓度群生。

  淨土一何妙,來者皆清英。頹年欲安寄,乘化好晨征。

  這首詩敘述了佛陀前世爲法藏比丘時,發大四十八大願,拯救苦海衆生。熱情頌揚了佛陀的悲智切願。

  我國唐代偉大的現實主義愛國詩人杜甫(712—770),不僅是一位憂國憂民的傑出詩人,而且對佛教情有獨鍾。他一生寫了許多禅詩,表達自己人生的苦悶和傾心向佛的決心。他的《谒真谛寺禅師》就是寫的他對佛陀的景仰。詩雲:

  蘭若山高處,煙霞嶂幾重。

  凍泉依細石,晴雪落長松。

  問法看詩妄,觀身向酒慵。

  未能割妻子,蔔宅近前峰。

  杜甫曾多次稱“詩是吾家事”,並說“語不驚人誓不休”。但在這首詩中,詩人卻把“詩歌”稱爲“妄事”,可以看出,由于來到佛寺,接近禅僧,他的思想産生明顯變化,這是他飽經滄桑之後的感悟。他的渴望皈依佛教的感情是真實的,因爲他經曆了太多的磨難,心靈需要得到養息。

  王安石(1021—1086)是個與佛有緣之人。大約在晚年退居之初,他寫了一首《望江南》,題爲《歸依叁寶贊》,表明了自己歸依佛門的心願:

  歸依衆,梵行四威儀。願我遍遊諸佛土,十方賢聖不相離。永滅世間癡。

  歸依法,法法不思議。願我六根常寂靜,心如寶月映琉璃。了法更無疑。

  歸依佛,彈指越叁祗。願我速登無上覺,還如佛坐道場時。能智又能悲。

  叁界裏,有取總災危。普願衆生同我願,能于空有善思維。叁寶共住持。

  佛教以佛、法、僧爲“叁寶”,佛子一般也自稱叁寶弟子,歸依叁寶,就等于入了佛門。詞作淺白易解,王安石表示將先歸依僧衆,修行四威儀(即行、住、坐、臥),消滅世間癡頑;次歸依佛法,願得六根清靜,心境空明;最後歸依叁世諸佛,登無上正等正覺,悲智雙運。這裏的“叁祗”就是叁大“阿僧祗劫”的略語,指菩薩修行至于成佛的極長的時間。王安石還願自己證得無上覺之後能普度衆生,使大家共同住持叁寶,對“性”之“空”、“有”問題具備正知正見。這首《望江南》標志了王安石人生態度的重要轉變,可以看作是他的所有佛理詩的總綱。

  詩人還比較注重調動文學的表現手段,用生活中的具體現象或事物來形象地闡明佛理。如《題半山寺壁二首》就是其中代表:

  我行天即雨,我止雨還住。雨豈爲我行,邂逅與相遇。《其一》

  寒時暖處坐,熱時涼處行。衆生不異佛,佛即是衆生。《其二》

  半山寺,原是王安石退居後的住宅,元豐七年神宗遣人爲王氏治病,安石病愈後即請以宅爲寺,改名報甯寺。王安石舍宅爲寺之舉常爲佛家所稱道,然題于寺壁的這兩首詩或許更能體現他與佛教的因緣。這兩首詩在構思上頗爲相似,都是從天氣變化與人行爲的關系入手,來體現佛理。第一首寫得更爲含蓄,並沒有直接使用佛教詞語,只是凸現了“雨”之來去與“我”之行止間的某種巧合。根據佛教的觀點,這其實僅僅是表面上的偶合,雨並非專爲我而下。根據一切法皆因緣和合而生的佛教理念,“雨”和“我”之“邂逅相遇”只是因緣和合所産生的結果,是一種假象,倘若執著于此,真以爲“雨”是爲“我”而下,那就是著于“假有”而未見“真空”了。第二首寫氣溫變化所引發的人行爲的改變。詩人認爲,這種改變或分別只是表象,只是因機而變,就像佛家認爲“一切衆生悉有佛性”,因此可說衆生即佛、佛即衆生,佛與衆生的差別也是一種表象而已。很顯然,這類由日常生活現象引申出佛理的詩篇具有寓言詩的特點。在王安石晚年的關乎佛教的詩作中,這樣的作品比較多見。

  宋代文學家蘇轼(1037—1101)與僧人往來最爲密切,曆史上也流傳有許多關于這方面的佳話。蘇轼還創作了大量富含人生哲理的詩詞,如他著名的《和子由渑池懷舊》: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

  往日崎岖君知否?路人長困蹇驢嘶。

  這首詩是蘇轼奉和子由(蘇轍)的詩歌而作。嘉裕元年蘇轼和子由一起赴京應試經過渑池一寺院,與老僧奉閑和尚言談甚歡,蘇轍作了一首《懷渑池寄子瞻兄》題于舊牆壁上。幾年後,蘇轼故地重遊,老僧已死,牆上詩句已不見蹤影,詩人由此感歎人生聚散無常,就像鴻雁在雪上留下的爪印一樣,雪幹之後便甚麼也沒有了。

  宋代嚴羽(1197—1241)的詩歌理論對後世影響極大,他曾寫有文學理論專著《滄浪詩話》。在《滄浪詩話.詩辨中》,他把對詩的領悟比作禅師參禅,真實而貼切地道出了禅與詩的密切關系。此外,他還寫有一首《訪益上人蘭若》:

  獨尋青蓮宇,行過白沙灘。

  一徑入松雪,數峰生暮寒。

  山僧喜客至,林閣供人看。

  吟罷拂衣去,鍾聲雲外殘。

  這首詩寫詩人獨去尋寺訪僧,那泛著寒光的沙灘,隨著腳步而形成的雪徑,茫茫的松林,重疊的群峰,構出一幅清峭的畫面。山僧喜客至,故有指點林閣之事,詩人喜寺院幽靜,故有吟詩相酬之事。末寫雲外鍾聲,袅袅不絕,與這幅畫面既相和諧,又使得個中情事有余不盡。

  從佛教詩歌文學興起、發展和興盛的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出,佛經是中國佛教文學的源頭,僧詩使佛教文學得以創新和發展,文人佛教詩歌文學作品的大批湧現,對佛教文學的興盛繁榮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佛教詩歌文學不僅是弘揚佛教的有力工具,而且也是中國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我國古代文學史上譜寫了光輝的篇章。

  摘自《寒山寺》佛教雙月刊

  

《淺說中國古代詩詞中的佛教思想(妙持)》全文閱讀結束。

菩提下 - 非贏利性佛教文化公益網站

Copyright © 2020 PuTiX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