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略說罽賓區的瑜伽師
一 瑜伽師與罽賓
瑜伽師,即一般所說的禅師。古代的佛弟子,不像晚期的佛教徒,專以禮拜、唱念爲修行。他們除學經(論)持律而外,主要是對人廣行教化,對自「精勤禅思」。禅思(含得止與觀)爲從身心的修持中,實現特殊體驗所必要的。凡修持而得止觀相應,心境或理智相契應的,即名爲瑜伽;瑜伽即相應的意思。瑜伽雖爲佛弟子所必修的,然由于根性、好樂、著重的不同,古代即有經師、律師、論師、瑜伽師的分科教授,即有專修瑜伽的瑜伽師。但是,經師們並非不修禅觀,瑜伽師並非不學經論,這不過各有專重而已。
上座系中,凡是仰推阿難的,重于達磨的,契經的一流(錫蘭的分別說系, [P204] 是推重優波離的,重律的),都重于禅觀。『分別功德論』(上)說:阿難弟子多重禅。『阿育王傳』說:商那和修、優婆!5鵋多,都是大禅師。尤其是優波!5鵋多,「教授坐禅,弟子之中,最爲第一」(叁)。又說:摩偷羅、罽賓,都適宜修禅。尤其是罽賓:「佛記罽賓國,坐禅無諸妨難,休敷臥具最爲第一,涼冷少病」(四)。罽賓,決非迦濕彌羅(也可攝于罽賓中),主要爲健陀羅以北的雪山區,即今印度西北邊省北部,及阿富汗東北山地。有名的伽藍,如大林、暗林、離越寺,都是罽賓的僧衆住處,賢聖所居(阿育王傳卷二)。這一帶適宜修行瑜伽,龍樹『大智度論』(卷六七)曾加以解說:「北方地有雪山。雪山冷故,藥草能殺諸毒,所食米谷,叁毒不能大發。叁毒不能大發故,衆生柔軟,信等五根皆得勢力。如是等因緣,北方多行般若」。般若(禅觀的一流)從南方來,到北方而獲得了非常的隆盛。這由于罽賓的清涼、安靜,生活不太難,適宜于禅思的緣故。 [P205]
二 阿毗達磨師
太虛大師曾說過:天臺與賢首,從禅出教,是重經的;叁論與唯識,是重論的,重傳承的。然從學派的發展去看,大小顯密,一切佛法,都是根源于禅觀的修證(淺深、偏圓、邪正,可以有差別)。佛如此,佛弟子也如此。等到從禅出教,成爲大流,承學者大抵是重于傳承(如天臺學者推重智者與荊溪等),重于論典(如天臺家的法華玄義等)的;每爲文句名相(教相)所封蔽,迷戀于名句糟粕,而不能善巧方便地,進趣于禅觀的修證(如現今的天臺學者,誰能修圓頓止觀呢)。罽賓一切有系的瑜伽者,即可以充分的說明此意。起初,上座系的商那和修、優婆!5鵋多、末闡提等,于阿育王前後,從摩偷羅而移化于罽賓區。這本是阿難以下的,重經重禅的一系。依于師承傳習,修持禅觀,組成二甘露門(後爲叁度門又成爲五停心)、別相念處、總相念處、暖、頂、忍、世第一法的進修次第。從禅出教,演爲阿毗達磨一大流,這被稱爲論師派。然論典的根本──摩 [P206] 呾理迦,本爲修行品目的解說。阿毗達磨,譯爲現(對)法,本爲無漏慧對于真理(法──四谛或一滅谛)的直觀(現)。以阿毗達磨本典──『發智論』來說,大部分爲有關于戒定慧的辨析。不過論典興起以後,不免偏重于名相的分別吧了!迦施延尼子與世友,即爲這一系(重論)的瑜伽者。
叁 經部譬喻師
在阿毗達磨師發達的過程中,一切有系中,重經與重禅的,還是活躍的盛行于罽賓山區。有推重契經,內修禅觀,外作教化的,又從禅出教,于西元初,成(重經的)譬喻師一流。這一系是重經的,如法救與覺天,是持修多羅者(涼譯婆沙卷一)。所以西元二叁世紀間獨立成部時,名經部譬喻師。這一系是重于通俗教化的,如衆護、馬鳴、鸠摩羅陀、僧伽斯那,都有通俗的文藝作品,多以偈頌說法。法救的編集有部的『法句』,也是同一學風。這一系的禅者,第一要推僧伽羅叉(衆護)。傳說是迦旃延尼子弟子,與世友同時(持經譬喻師,本是有 [P207] 部系的,不反對阿毗達磨,不過能保持以經簡論的態度,不同情過分的名相推求)。他的名著『修行道地經』,梵語「榆迦遮複彌」,即是瑜伽行地。從西元一六0頃的安世高初譯,二八四頃的竺法護再譯,四0四頃的鸠摩羅什的部分集出:傳入中國的初期禅觀,即是譬喻系的瑜伽。鸠摩羅什集出的禅經,特重于馬鳴與鸠摩羅陀:「其中五門(禅法),是婆須密(世友)、僧伽羅叉、漚波崛(即優婆!5鵋多)、僧伽斯那、勒(!6虎)比丘、馬鳴、羅陀禅要之中鈔集之所出也」(僧睿禅經序)。除優婆!5鵋多是阿毗達磨系所共宗而外,其余的都是譬喻系的瑜伽者。但等到從禅出教,如室利邏多的著作經部毗婆沙而後,經部是大盛了,與有部對立了,也就成爲學理的研究,不再有譬喻瑜伽者的自行化他的活力!
四 大乘中觀師
譬喻的瑜伽者,著重于普及教化,定慧修證。在傳說中,這一系的大師,如婆須密(世友)、衆護、馬鳴、僧伽斯那,都被稱爲菩薩。馬嗚的師長──!6虎比 [P208] 丘,曾確指十二分教中的方廣,即是般若經(婆沙論卷一二六)。這是一切有系中,與大乘精神相呼應的一流。大乘,本興起于印度東南。大乘經中所說的般若、叁昧,實與瑜伽的內容相近。北方大乘初興,即與罽賓區(通過蔥嶺而到達于阗,斫句迦)的禅者相關。「內秘菩薩行,外現聲聞身」,可說是絕好的說明。二叁世紀的龍樹,來雪山修學,而弘化于南憍薩羅。中觀論等名著,也是從(勝義)禅出教的。提婆的作品,即稱爲『瑜伽行地四百論』。龍樹與一切有系有關,與罽賓區的瑜伽者,流行于北方的般若中觀者,有著深切的關系。但龍樹「一切皆空」的中觀,直從大乘經(與見空得道,見滅谛成聖的大衆分別說系相關)來;與阿毗達磨系的見四谛得道,見有成聖,源流各別。所以後世的中觀宗,僧護、清辨諸大師,也還是複興于南方。
五 瑜伽師
阿毗達磨爲論師派,譬喻爲經師派。當譬喻瑜伽師,從禅出教而完成經部的 [P209] 宗義時,專修禅觀的瑜伽師──禅師派,還是持行于罽賓山區。其中比較保守(?)的一派,西元四世紀中,盛行于罽賓,由覺賢于四0八年頃傳來中國,這與羅什所傳的譬喻系禅法不同。依慧遠、慧觀的經序說:覺賢所受學的,有頓漸二禅。漸禅,是罽賓舊有的,遠宗僧伽羅叉,到不若密多羅(又作富若密羅)而大成。經富若密羅、佛陀斯那,而傳與覺賢。頓禅,由昙摩(多)羅從天竺(南印或中印)傳來罽賓,經婆陀羅而傳與佛陀斯那。昙摩羅又從佛陀斯那受漸禅,彼此成相互承學的關系。然覺賢所傅于中國的,二道,二甘露門,四義,實爲罽賓舊有的漸禅。多用婆沙論義,與婆沙論所說的「修定者」相合。覺賢所傳的禅經,梵語「庾伽遮羅浮彌」,也即是瑜伽行地。這雖是保守于聲聞佛教的立場,而修法與秘密瑜伽者多有類似處。如此一法門,名「具足清淨法場」,即「圓滿清淨法曼陀羅」的舊譯。所修的二甘露道四分,都分爲方便道與勝道而修,也與秘密瑜伽者分爲生起次第與圓滿次第相合。經中所有術語,修相,多有與秘密瑜伽相同的。慧遠說:達摩多羅與佛大先,「搜集經要,勸發大乘」。罽賓的瑜伽者 [P210] ,在急劇地大乘化與秘密化之中。
六 大乘瑜伽師
另一派,于西元叁四世紀間,從經部譬喻的瑜伽師中分化出來──「一分經爲量者」(成業論),折衷于阿毗達磨與譬喻經學,接受大乘空義及真常不空的唯心大乘,發展爲回小歸大的大乘瑜伽師,無著爲重要的傳宏者。等到從禅出教,集出『瑜伽師地論』等,後學者也就化成法相唯識學,偏于義理的精究了。推溯大乘瑜伽的淵源,可得二人,即離婆多與彌勒。
大乘瑜伽論,本爲瑜伽師,從瑜伽觀行中心,擴大組織而成。瑜伽論的禅觀,總相爲遍滿所緣,淨行所緣,善巧所緣,淨惑所緣;這是颉隸伐多傳出的瑜伽綱目。如『瑜伽論』(卷二六)說:「曾聞佛告長老颉隸伐多:諸有比丘勤修觀行,是瑜伽師,能于所緣安住其心,或樂淨行;或樂善巧;或樂令心解脫諸漏:于相稱緣安住其心,于相似緣安住其心,于緣無倒安住其心,能于其中不舍靜慮 [P211] 」。瑜伽論,與解深密經分別瑜伽品,都不出乎這一瑜伽綱目。「曾聞」,是傳說如此,並非──展轉傳來的──『阿含經』所有。颉隸伐多,或譯離婆多,離越,離曰等,是著名的禅師。『增壹阿含經』初,贊說四衆弟子各各第一時說:「坐禅入定,心不顛倒,離曰比丘是」。「樹下坐禅,意不移轉,所謂狐疑離曰」。『分別功德論』(中)說:有兩位離曰:一名禅離曰,一名疑離曰。禅離曰(即離婆多),舍衛國六年樹下坐禅,不覺樹的生與枯;受波斯匿王請六年,不知主人的名字,這是怎樣的專精禅思!『增壹阿含經』「頭陀品」,說離越在祇洹寺,六年不動,坐禅第一。『中阿含』『發起牛角林經』,佛贊他「常樂坐禅」。然而這樣的大禅師,古典的『雜阿含經』,沒有說到,這似乎即是七百結集中的上座離婆多。
疑離越,見于律典。『十誦律』說:他見石蜜和!C褂而不吃石蜜(卷二六);見曬缽有津膩出來,而疑犯宿食(卷叁七);見羹中有生豆而不敢再吃(卷叁八)。關于飲食方面,非常的拘謹多疑。有部的『雜事』(卷五),也說「疑颉離 [P212] 伐底」,不敢吃豆羹。『五分律』也有不吃石蜜事;說他到極冷的陀婆國,不敢穿屣,因而凍壞了腳趾(卷二一)。『毗婆沙論』 (卷一八一)也說:「臥具喜足,如颉戾伐多」。這是生活刻苦,持戒謹嚴,拘守多疑的大德。
依『分別功德論』說:禅離越與疑離越,都有樹下坐禅,六年不動的傳說。也許本是一人,經律兩記而傳說爲二人。從古代的傳記中看,離婆多與罽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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